第三卷 戰江陵
第0270章 祭奠

曠野上只有一個聲音在迴響,但是分外的清晰、分外的震撼人心。
所有的將士都屏住了呼吸,一道道目光緊緊注視著李藎忱。而李藎忱那已經為很多人熟知的洪亮聲音,在曠野中,在風中回蕩。
想要改變這一切,除非手持能擊破一切的風雷,站在整個時代的最頂端!
今敵退,某,李藎忱,幸甚至哉,得以主祭戰死於章山郡之袍澤弟兄!
他們俯瞰自己曾經奮戰過的地方,也守護每一個肅然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的袍澤弟兄。
因為這一場九死一生的大戰,也因為他隱隱約約聽見了風聲中的呼喊和咆哮。
而這一次章山郡之戰以及之前擒獲蕭巋的戰鬥,可以說將在場的這些人全都推到了風口浪尖上。可是在這無數目光注視下,這風口浪尖豈是那麼容易如履平地的?
李藎忱微微眯了眯眼,默不作聲。
魂兮歸來——」
蕭摩訶輕輕摩挲著下巴:「伯清他們也快回來了吧,沈公提前一步告知消息,肯定說明太子此次前來遠比我們想象中的複雜。這樣和_圖_書,你先以某的名義傳令各部,整頓軍隊、安撫百姓、巡視周邊,無論這其中還有什麼不為人知的波折,這些我們本就應該做的要先做好。」
「世忠。」站在李藎忱身邊的蕭世廉低聲說道,提醒李藎忱可以開始了。
江陵左衛將軍府,曾經的北周江陵總管府邸內,蕭摩訶有些不安的來回踱步,那從建康府先一步送達的私人書信,就擺放在蕭摩訶的案頭上。
敵酋尉遲迥,名將者也,然于城下,損兵折將,不勝狼狽……
至少給這一路上所有倒下的人,有一個交代。
「至少這一戰,我們贏了。」李藎忱呼了一口氣。
畢竟在場這麼多將士,真正識字的也沒有多少,能聽懂的又有幾人?
「某寧願再和尉遲迥狠狠幹上一架。」蕭世廉喃喃感慨一聲,話里的無奈李藎忱聽得分外清楚。
章山一戰,對於這一場大戰來說是一個終止,但是對於李藎忱來說,是一個新的開始。
「估計陛下的聖旨也用不了一兩天就要到了吧和-圖-書。」站在蕭摩訶身後的陳禹忍不住低聲說道,「將軍準備如何安排?」
他們慶幸自己的死戰餘生,他們痛哭那些再也沒有辦法嬉笑打罵的同袍,多少「與子同袍、生死與共」的誓言終究成空。
——第三卷·戰江陵完——
李藎忱扭頭向南看去:「走吧,咱們也該收拾隊伍,回江陵修整了。這裏的防務可以移交給援軍了,想必馬上就要趕到的任忠將軍很樂意幫我們盯住尉遲迥。」
這一縷縷倒在章山郡的魂魄,似乎真的活了過來,在風中一如往昔的咆哮、吶喊,在天穹之上盤旋、吼叫。
陳禹急忙點頭,而蕭摩訶微微皺眉:「至於其他的……先等等吧……咱們現在還有時間。」
嗚呼哀哉,浴血廝殺、死守孤城之袍澤,魂兮歸來!
李藎忱的手微微顫抖,端起來第一碗酒,帶著香氣的酒水隨著李藎忱手腕一擺,徑直灑在荒草上。
「怕是沒有這麼輕鬆啊,」李藎忱卻打斷了他,微微皺眉,「這江陵城中,又不知道有什麼風波呢。」
身披傷者和圖書眾,埋骨疆場者不勝其數,然全軍將士上下一心、浴血用命,挽狂瀾于既倒,阻大廈之將傾……
嗚呼哀哉,披堅執銳、英勇奮戰之將士,魂兮歸來!
……
現在裴子烈、李藎忱等人都還在從章山郡班師歸來的路上,有資格站在蕭摩訶身邊和他分享這個消息的,也就只有陳禹一人了。李藎忱等人皆不在,陳禹雖然力不從心,但是也得充當一個幫著蕭摩訶分憂的角色。
血戰不分晝夜,唯知天昏地暗;袍澤不分所屬,皆奮勇爭先……
無論如何,是自己帶著這些將士走到這裏,而現在自己還能站著,但是他們當中的大多數人都只能埋葬在這裏,隨著歲月的流逝化作一抔黃土。
一壇壇從江陵辛辛苦苦轉運過來的美酒被粗暴的打開,酒香飄散,撲入每一個人的毛孔。然而所有的將士只是靜靜的看著眼前的景象。血戰的磨礪讓他們更多了幾分肅然,而前方連綿的土堆,更是讓他們自覺地遵守沒有人強調的紀律。
在幾天之前,同樣是這個聲音,曾經盡情的和-圖-書羞辱城下的尉遲迥和北周人;幾天之後,又是這個聲音,為所有先一步倒下的將士們帶來勝利的消息。
「斟酒!」蕭世廉扯著嗓子大聲吼道。
「說起來,上一次大家舉碗痛飲,還是在望北寨吧。」李藎忱勉強擠出來一絲笑容。
有的時候人多了,可就要徒生事端啊。
蕭世廉臉色微微一沉,李藎忱的擔憂他多少也能揣摩到。說到底這一場大戰牽扯進來了太多人,這功勞不僅僅是李藎忱而或者他蕭世廉的功勞,也不僅僅是蕭摩訶的功勞。
「接下來呢?」蕭世廉眉毛一挑。
雖然陳頊的旨意還沒有昭告天下,但是已經先一步通知東宮,而沈君高在得到消息之後的第一時間,就寫信著人送來江陵,緊趕慢趕,總之搶在了聖旨前面。
「大陳太建十年六月,余率大陳西征一部奮戰于章山郡,阻十倍之敵於此……
蕭世廉臉上同樣肅然。從望北寨到這章山郡,一半多的人倒下了,這也意味著有一半人沒有辦法和他們同飲。
「尚饗。」李藎忱最後兩個字艱難說出來,和_圖_書眼眶已經微微濕潤。
哭聲在風中飄散,曾經鮮活的生命、近在咫尺的袍澤弟兄,終究一去不復返。
「陛下的旨意……是讓太子前來犒賞三軍?」
歷歷在目,恍如隔世。
蕭世廉微笑著點了點頭:「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李藎忱緩緩轉過身,風吹卷著他的衣袖,看著這連綿一直延伸到荊山腳下的土堆,李藎忱心中感慨萬千。
可是此時此刻站在這裏的他們,甚至就連眼前這些土堆里上千將士的生命都沒有辦法挽救,更何況其餘的?這一場大戰背後牽扯了多少人、多少世家、多少利益,又有幾人能夠看得清楚?
李藎忱微微頷首,這一篇祭文已經在他心中醞釀很久,並沒有讓別人來代筆。在李藎忱看來,與其讓別人來寫一篇辭藻華麗卻沒有什麼真情于其中的祭文,倒不如自己用更平實的語言說出來好。
在這裏站著的,無論誰都沒有權利和躺下的人爭搶第一碗酒的資格。而隨著李藎忱重重的將酒碗摔在地上,後面士卒們再也遏制不住自己的心情,爆發出一聲聲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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