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后，許雄聽到了消息，算是個好消息，豪哥沒死，只是好像被打中了腦子，成植物人了，沒死讓許雄欣慰了一下，接鍾而來的植物人消息讓許雄墜入了無盡的後悔之中，兩年後，豪哥終於撒手人寰。

「做地下賭場的人越來越多，有了利益的牽扯，就有了恩怨，大家都想獨佔這一塊，黑吃黑就成了常事，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吃到最後，就剩下豪哥和一個叫大勇的，兩家的地盤都差不多，又都人強馬壯，一時半會，就是分不出勝負來，有一天晚上，大勇帶了一些人，堵在豪哥回家的必經之路上。」

許雄雙手撐住頭，一直猛烈地搖頭，好像吃了搖|頭|丸一樣：「其實我不想的，可就是那麼一瞬間，我動搖了，我鬆手了，我不顧一切地跳下去，落在一堆垃圾上面，然後撒開腿就跑，一直跑，一直跑……」

孟東河好像看到破爛的街道上，十六歲的少年被人踩在腳下，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卻咬著牙關，忍著痛不讓自己叫出聲來……

「是豪哥替我解了圍，他只是一聲吼，所有https://m.hetubook.com.com的混混都退到一邊，我痛得爬都爬不起來，又是他扶了我一把，還用手拍著我的臉說，小子，回家去！十八年了，我一直都記得那個場景，五個字就讓我熱淚橫流，當時我立馬產生了一個念頭，我要做他的小弟，作牛，做馬都可以。」

這個時候，許雄不再是江湖上威震八方的大佬，他回到了十八年前的那個晚上，在一條死胡同里的牆上，他正經歷著巨大的心理鬥爭，拉，還是不拉，確實是個問題。

孟東河有種奇異的感覺，是關於那道牆的……

孟東河隱隱覺得重點部分來了，在那條回家的必經之路上，一定發生了對許雄影響極深的事情！

「有一首哥叫野百合也會有春天，可是像我這種人，到死也不會有了。」許雄一直在喝茶，好像是要把剛才說的一切再沖回到肚子里一樣。

「我的第一個大哥叫豪哥，聽上去很有氣派吧，像港片里龍頭老大的名字，我在街上晃悠，被一群小混混圍上了，他說他們想找點零花錢用和-圖-書用，真是可笑，如果我有錢，我還需要退學嗎？解釋也沒有用，所以直接開打了，結果就是我被群毆了。」

許雄的嘴巴張了幾張，想說的話卻沒有說出來，孟東河看著他用發抖的手捏緊了茶杯，好像茶杯和他有深仇大恨一樣。

許雄有些動怒了：「我想這個不用你教我。」

許雄就神經質一般地笑了：「我怕了，我怕連我也要被扯下去，然後被活活地打死，或者打成重傷，我不能死，我連個女人都沒有呢，所以我鬆手了，我看著爬到一半的豪哥摔下去，二十多個人拿著鐵棍圍了上來……」

許雄突然激動起來，他猛地一拍桌子：「我是真怕，那麼多人，我們是打不過的，有可能會死！真的有可能會死！」

「本來沒有，可是現在有了，豪哥死之後，我以為我不會再走這條路了，可是命運和我開了個天大的玩笑，我一直在走，而且走到了今天的地位，人人都敬我，叫我一聲雄哥，可是這個稱呼讓我很難受，這樣我就想到了豪哥，那道牆一直橫在我心裏。」

「你覺得我應該怎ｈttps://m•heｔｕbｏｏk.ｃom.coｍ麼做？」許雄突然紅著一雙眼，惡狠狠地問孟東河。

許雄的語氣立刻緩和了下來：「我最近新收了一個小弟，說不上什麼原因，是在街頭撿的，就像豪哥在街頭碰上我一樣，不同的是，當年我是死乞賴臉地要跟著豪哥混，我是非要把這個小子帶回來不可。」

孟東河的興趣完全被勾上來了，今天來的目的都拋到了九宵雲外，許雄的故事聽上去很有厚重感。

這些個事是孟東河從許雄斷斷續續的表達中總結出來的，因為到了後半段，許雄自己的舌頭一直在打結。

夜很黑，但許雄只看得見前面的這條路，它直直地延伸到家裡，許雄回到家裡，蒙上被子，連尿都沒撒就窩在被子里，一直憋到天亮。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你做什麼了？」好歹也要給它繞過去。

「就是啊，豪哥第一時間就是讓我跑，我不是不想跑，根本就沒有力氣跑了，是被嚇得，所有的人一起揮著鐵棍跑了上來，豪哥拉著我就跑，直到我們被逼到了一條死胡同里，我輕一些，豪哥就把我抽到牆上，然後再拉他上https://m.hetubook.com.com去，可是我剛剛騎到牆上，大勇的人就追過來了……」許雄突然說不下去了，喉嚨里「咕咚」一聲，像是有一團痰被咽了下去。

「沒有，他說我太嫩了，可是我沒有死心，反正書也沒念了，十六歲也找不到什麼工作，我就天天蹲在他家樓下，他不收我，我就一直蹲下去，我不吃也不喝，就像中了邪一樣，終於等到了那一天，他抱著個小妞回家過夜，看到我還站在那裡，突然說了一句跟著我可能會死，你還跟嗎？不要說死，就是下地獄我也去，我就是這麼說的，結果他就答應了。」

轉折點要到了，生活就是這樣，當你以為前方是條康庄大道時，中間卻出來一個窟窿，讓你掉得猝不及防，能爬出來，可能還能往前走，爬不出來，只有等死了。

「恕我直言，這些都是過去的事情了，這和你找我有什麼聯繫嗎？」故事也聽完了，也該正式地談談生意了吧？

「如果是這樣，你可以去看心理醫生。」

「是的，我能理解，畢竟只有十六歲。」孟東河聽出來許雄一直在為自己開解，為了不讓他激動，索性就順著他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話說，這樣一來，許雄就能舒服一點，能夠繼續說下去了。

「對不起。」大男人嘛，該低頭時就低頭。

「那豪哥答應了嗎？」

「我也這麼覺得，一個月雖然拿不了什麼錢，但總比在街上瞎逛悠強多了。父母看到我能養活自己，也能放寬心了。」

許雄說得嘴幹了，又倒上一杯茶一口喝盡：「豪哥開了一家地下賭場，說是賭場，實際上就是在一間隱蔽的屋子裡擺了個攤，供大家賭大小，生意很火爆，我就在那裡給來賭錢的人端端茶水，跑個腿什麼的，遇上客人高興，塞給我十塊八塊的，我就美了，給爸媽買點魚呀肉的，那時候還不興上網，我們連電腦都沒見過，有錢都沒處花。就想著吃點好的。」

「他們都拿著鐵棍，奇怪吧，都不用刀用棍，那時的人不像現在，動不動就置人于死地，那時最神氣的就是讓對手說一個服字！大勇真狠，足足帶了有二十個人，而我們這邊，就只有我和豪哥兩個人，我一下子就傻眼了，連腿都抖起來了，這不能怪我，我只是一個跑腿的，哪裡看過這種陣勢？」

「那也挺不錯。」孟東河由衷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