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沒有浪花的海面(十七)

秦先生撲哧一樂,看葉崇磬一眼,轉過臉去讓師傅搬籽料上架子,問葉崇磬道:「怎麼開?」這既然現在又賭上了東道,那就由葉崇磬定怎麼來更合適吧。
她好像鬆了口氣,走起路來馬尾又開始甩啊甩的,走了兩步又問:「你的腳還疼嗎?」
「我沒擔心這塊。」屹湘說著,看一眼她選的那塊看起來醜陋的石頭。雖然是贈品,到底是葉崇磬花了大價錢之後人家才肯「贈」的。更何況葉崇磬還挨了那一下子。她低頭,看到葉崇磬穿著的板鞋上,有一個印子。那一下,想必砸的很狠呢。
「走,後頭看看去。」他笑嘻嘻的磕了磕煙斗……
屹湘抹了一下鼻尖。鼻尖正冒汗呢,她忍不住說:「要是……」此時也忘了這話吉利不吉利了。
秦先生「咦」了一聲,將其中一塊拿起來,說:「這可真是的。」語氣里有幾分遺憾,說著搖了搖頭。
秦先生先讓師傅把那塊烏石、也就是潘六子說的「蟒上開花的好局」擺在粗重的hetubook•com.com長條木凳上,他帶上棉手套,拿了工具預備親手開石。烏石一角的石皮很快便被磨掉,露出模模糊糊的內容來。秦先生對著光看了一會兒,端著給葉崇磬看,花鏡滑下來在秦先生鼻樑上,葉崇磬點頭,秦先生說:「有霧。」
葉崇磬說:「都不用擔心。」
葉崇磬從師傅手裡拿過水溶筆來,在石面上劃了一條線,讓師傅從那個角度切下去。
秦先生送他們出了門,依舊站在那兒。他的煙斗在煙袋裡揉了下,聽到後面雜亂的腳步聲到了背後,叫他「秦先生快叫住葉先生,寶貝啊……」他「噓」了一聲,笑微微的說:「嚷嚷什麼呀?」
葉崇磬倒站在外圍,低聲對屹湘說:「這你沒見過吧?」
此刻時近正午,陽光恰好。看著她的眼睛,他卻以為,天空升起了星。
屹湘「啊」了一聲。心說這叫什麼話啊……
「那這塊呢?」屹湘忍不住問。
屹湘見他平平靜靜的,一點兒也不緊和-圖-書張的樣子,有心問問他這萬一要是切開來一看什麼都不是呢,她又覺得這話問出來實在是不合適,尤其秦先生比葉崇磬這正主兒還要雀躍的樣子。她默默的站在葉崇磬身邊。
只有屹湘悶悶的。
那嫩綠色的小人兒走出石場的時候滿臉上都蒙了塵,心裏倒是惦記了另外一件事,她問:「真要請你吃一個月的早餐啊?」
他想這大概是難為她了。於是說:「你想到別的好法子替代,告訴我。」
屹湘見秦先生從桌案後幾乎是一躍而起,忙把木箱子合上。秦先生開了門,招呼他倆快出來,一邊就吩咐人準備開石。玉石場里的師傅們見要開石了,都放下手裡的活兒過來,個個兒臉上都有些神秘莫測的樣子。隨後有人關了門,屋子裡就靜下來。
屹湘想想,可不是。潘六子說她精刮,哪兒是她精刮,他看準的就是她不懂呢。
秦先生還在研究手裡這塊,他很有些不甘心的樣子,想建議葉崇磬稍等,對這塊籽料還該再和圖書鑒定……葉崇磬卻說就這麼著吧,他看看葉崇磬的表情,也跟著一笑,說:「那就先這麼著。」
葉崇磬到這會兒也還是挺平靜的,只說:「倒是塊老坑料。不過我看免不了會有黑點。」
屹湘盯著切割機下的籽料,浸在了水中,切割機慢慢的沉下去,觸到了石面,水波開始晃動,聲音經了水,沒有那麼刺耳而尖利……但眼下她也看不到究竟,只覺得手心出汗,一顆心撲通撲通的跳。
葉崇磬摸著沙色石皮,這就是俗稱「荔枝皮」的籽料,看上去不出眾,其實是賭石行里最容易錯過也是最有風險的一類石頭,拿不準的不碰,不夠膽的也不碰。這也是為什麼潘六子對屹湘挑走這塊籽料幾乎不在意——他根本就把這塊籽料算在了那塊烏石的成本之內——葉崇磬說:「開開看吧。」
秦先生笑了,說:「這個不好說。」他似是有意逗屹湘,看看葉崇磬,「我就說嘛,你哪兒揀來的這丫頭,膽兒有倭瓜那麼大,胡亂的挑東西。」說著m•hetubook•com•com眨眨眼。
葉崇磬說:「我給你提示,那就違規了。」
屹湘到這時一點兒不覺得他幽默,皺著眉,說:「你還笑的出來。」
葉崇磬見屹湘緊張的樣子,穿著高領毛衫的纖細的頸子天鵝一般柔軟伸展,向著那個特定的方向……切石的師傅關了機器,他們都看到籽料在水中裂成了兩半。師傅探手入水,將籽料取出來。
葉崇磬嘴角一彎,也看看屹湘。
屹湘心裏一沉,以為這就是不好的意思了,不想秦先生看到她臉上的表情先笑道:「再打磨下看看。小葉這筆買賣,就算是看到這兒,起碼也是翻兩番的賺頭,丫頭你不必擔心他虧本兒。」他還是叫屹湘「丫頭」。屹湘心知他倚老賣老,漸漸的竟也適應了他這樣,倒不覺得突兀了。
「不見得。有點兒也不怕,到時候再細琢磨吧。」秦先生看起來心情極佳,笑道,「得,今兒你又大獲全勝。」
秦先生笑著,又眨眨眼,問:「開不開?」
屹湘只見被切開的斷麵灰白一片,她不和*圖*書禁先大失所望。真覺得一顆心是從高處墜了下去。
「要是這貨打了眼,你請我吃一個月的早飯。」葉崇磬說。
他心情愉快,那抹嫩綠色的小人兒走在那高高的男子身邊,看著就讓人心裏舒坦……他想起剛剛那小人兒有個小動作,直覺她似是有什麼話想說沒說——小人兒挺可愛。
這倆人的話讓屹湘越發的有些怯了,問:「挑的很糟糕嘛?那你也不給我點兒提示。」
「為什麼不?」葉崇磬拍著那塊老坑玻璃種,說:「今天,值了。」
秦先生讓人用機器磨白霧。機械作業比人工自然是快捷多了,漸漸的那塊石料——現在不能稱其為「石」,完完全全應該稱作「玉」了——露出了真面目。秦先生嘖嘖稱讚,將它放到南窗下的桌案上,說:「真是好東西。」屹湘走近些,在陽光下肉眼觀察,那翠色濃郁的近乎黑。她再算外行,也知道確實是好東西了。她回頭看一眼葉崇磬。
葉崇磬這會兒反而微笑了,說:「看來我合該著吃幾頓免費的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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