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崇磬低頭看她只穿了襯衫，輕聲說：「你照顧陳太。」

葉崇磬已經走到了門邊，扣著門柄，望著細心照顧人的她……屋子裡的朦朧的好像罩著紗。而她就在紗帳的中央。

屹湘看他。

他默默的，看到那已經熄了火的火盆。折回去，將罩子取下來，端走了火盆。

葉崇磬的腳步沉實，每走一步都像壓的地板在響。

他也記不清自己這是第幾次問她這個問題，也記不清這是第幾次「嚇到」她——這個小小的女子，她那顆心，真是可大可小，陰晴不定——他沉默了片刻，才說：「打不通你的電話。」

他轉了下臉，看到安放在桌子上的她的手機。濃眉微微一蹙，舒展開來。

樹榦上纏著一道紅布，拴著一對小小的紅布鞋。

「回去吧。」他說，看著她蒼白的臉。她心裏一定惦記著陳太。沒什麼多餘的心思。

葉崇磬看屹湘。屹湘本想拒絕，實在是放心不下裏面生病的那位老阿姨。可葉崇磬一看她，她想著老闆娘說的對，葉崇磬也不知是從何處趕來的……她說：「好，我去洗把臉。」

葉崇磬見她如此，莞爾。他招呼老闆坐下一起用。沒等憨厚的老闆動手，他伸手拿了勺子盛粥。一邊給屹湘介紹同來的二位，一邊不動聲色的將第一碗粥放到屹湘面前。

葉崇磬被她看的一愣神。

說著他已經站起來。

葉崇磬是在她和_圖_書面前站住了的。

這也許是她最美的時刻之一。

街上恰好有背著竹簍的老婦經過，屹湘看著竹簍里新鮮的蔬菜和魚，和老婦頭頂的扎花，靜靜的往巷子深處走去……這樣又鄉土特色的人物，在這樣的清晨，確實很像一副流動的水墨畫一般的美麗。

她仰頭去看他，只開了床頭的燈，這樣對著葉崇磬，他面目還是在陰影中。她似乎總是這樣對著他，在光線模糊的時刻，總讓自己看不清他的面容。她不由自主的抬手按在胸口處。這個細小的動作，終於使葉崇磬先打破了沉默，他問：「嚇到你？」

透過薄薄的土布窗帘，晨曦已至。屹湘看了看葉崇磬。

屹湘聽到響動。她本以為葉崇磬已經離開了，卻不料看到他的這個舉動，忙快步走過去，幫葉崇磬開了門。

屹湘回身給陳太掖了掖被角，摸了摸她的額頭。額上的肌膚雖然還是潮潤的，但比起之前來，已經好多了。她藉著燈光，仔細看著陳太的睡容，聽著她勻凈的呼吸聲，心裏安定下來。

她看著手裡的碗，再看看桌上的盆盆碟碟，甚至帶著家常餐具油膩，真不能算是特別符合衛生標準，可這熱氣騰騰的飯，讓她不計較那些。她低頭喝口粥。這原本就是她喝慣的棒子麵粥，此時喝起來卻覺得味道很是不一樣，大概是帶了這裏水土的緣故和圖書。

屹湘頓覺屋子裡空間狹小了很多似的。她看看老闆娘在葉崇磬身後，將門輕手輕腳的關好，便抿了下唇。

臉上還濕濕的，一出來差點兒撞上門口立著的葉崇磬，她奇怪的看了眼他，葉崇磬做了個手勢說要洗手，她才注意到他那手指上沾了灰，顯然是剛剛端炭盆時候弄髒的。她等葉崇磬進去，倒還站在那裡。已經關好的盥洗室門忽然又被打開了，葉崇磬對她歪了下頭，她愣愣的，就說：「我好了……」

「你看。」葉崇磬指了指屹湘身後的樹榦。

「沒事就好。我擔心……」他這才意識到什麼，匆匆往她身後一看，聲音低下去，「怎麼了？」目光轉回她臉上。

屹湘接過自己這碗粥，看葉崇磬。葉崇磬正在跟老闆說著什麼。這會兒他們講話語速很快，她根本聽不懂。老闆在講話的時候，帶著比老闆娘更重的口音。葉崇磬跟他溝通卻毫無障礙。

老闆娘將火盆送進來，輕手輕腳的走到門口。葉崇磬回身要接，她忙搖頭，只是笑著說盆上有炭灰呢不要弄髒衣服。

「忽然生病了。醫生來過，說是普通感冒，吃過葯，現在好很多。」屹湘說。

屹湘沒聽懂，就聽葉崇磬微笑著說：「多謝。」然後對屹湘低聲說：「他的意思是，時間倉促，來不及準備，讓咱們將就一下。」

屹湘才知道，坐在桌上一起吃飯的二ｍ.hｅｔｕｂｏoｋ.ｃｏｍ•coｍ位，都是當地人，跟葉崇磬一起從在古丈的茶場過來的。她把粥按順時針方向，傳遞過去。聽他們道謝，又說：「還真是餓了。一路上凈開快車了。就怎麼開也超不過葉先生去，那麼險的山路……好幾回冷汗都出來了……」兩人都樂呵呵的。

她看著他，沒出聲。

再晚些時候，遊客的喧嘩將塞滿了這條已經商業味道很重的街道……屹湘忍不住嘆了口氣。

屹湘清了下喉。

葉崇磬沉默的看著她。她嘆氣，他沒問為什麼嘆氣。從她那清清流轉的目光所及之處，他已經能猜到她在想什麼。

葉崇磬走在屹湘身邊。兩人都不說話，動作一致的，抄手在衣袋裡。

他的筷子規矩的放在碗邊。若不是他面前那隻空碗，真讓人疑心他根本沒動過筷子。

屹湘束了束衣領，緊隨其後的出了門。

「好了就先下去吃東西吧。」葉崇磬說。語氣有些僵。

「想不想出去走走？」葉崇磬問。

桌上的男人們還在稀哩呼嚕的大吃，她就沒有立即站起來。她的位置正對著門外，抬眼望出去，青石路、河面……能看到對面去。隱隱的，也能看到旁邊那塔的倒影。

她低著頭看著石板地。好些已經裂了紋。被人踩的光滑極了。早上露水重，走上去要小心些。葉崇磬的軍綠色褲腳塞進靴子里，靴底沾著泥土，小腿上也有泥點子……「山裡下ｗｗw.ｈeｔｕｂoｏｋ•coｍ•ｃｏｍ雨了？」她問。

走廊和樓梯上響起了老闆娘夫婦的腳步聲，是匆促而有活力的。陰暗的走廊上，開了一扇窄窄的窗子，他們正站在窗口處，清晨涼薄的空氣同晨光一道被送進來，屹湘吸了口氣。淤積了一晚的緊張跟焦慮，漸漸的在消散。

「出去透口氣，再上去。」他說。

桌上雖多數是山貨，都是當地招牌吃食。這麼短時間準備了這些……如果這都算將就，不將就待要怎樣？

她很快就吃飽了。

「醫生說不用。我想等天亮。」屹湘輕聲說。

店裡的盥洗室就在走廊這邊。老式的房間，本來沒有獨立的盥洗室，這是後來改造的，便比屋中其他各處顯得新而現代。屹湘匆匆的，洗好了臉便出來。

站的這麼近，屹湘聞到葉崇磬身上帶著的說不出是青草還是樹葉的那種植物特有的清香，還有淡淡的煙草氣……她看著窗外。遠處，淡淡的晨霧瀰漫在江上，江上小船靜靜的劃過；近處，有商戶高懸了大紅燈籠，路燈昏暗，偶爾有早起的人經過樓底的青石磚路上，古城在漸漸的蘇醒。

屹湘拿了外套穿上跟出來，聽到老闆娘這麼說，便說：「那拜託您快些。」

只是靜靜的沿江走了一段路，葉崇磬便折返。

葉崇磬微笑。好在這盆也不沉重。他於是只開了門，老闆娘進去安置好，回身催促他們倆說：「下去喝點兒熱粥吧，我看你們倆和_圖_書，姑娘一晚上沒睡，你也是趕了一晚上路，我在這裏照顧老太太。就這麼一會兒工夫，你們放心。我等下你們上來替換我。」

老闆從廚房出來，端了一大盆熱氣騰騰的粥。放在桌腳，有點兒拘謹的對他們說了句話，臉上因為忙碌而紅彤彤的冒著汗。

她面前的小碟子里，不時的出現酸魚和腌菜，伴著孔雀藍色熒熒的光。

他出來，守候在外面的老闆娘夫婦看到他端了火盆出來，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微笑著說這就另生火。

屹湘皺了下眉。拎著手裡裝洗漱用品的袋子甩了甩，悻悻的走開。放下東西先下去，樓下堂屋裡飯桌邊坐著的還有兩位，看見她都站起來。她並不認識，但稍一打量便也知道是跟葉崇磬一起來的。她客氣的請他們坐。看看桌上的早點，竟然擺了大半張桌子，後面廚房裡開著燈，看樣子，還有吃的要上來。屹湘看的發愣，樓梯響，葉崇磬下來了。

她停了一下。正巧站在一棵樹下，葉崇磬發現，回頭看她。他也只是匆促的洗了把臉而已，又也許是山裡呆了幾天，他有點兒鬍子拉茬的……她搖了下頭，沒說什麼。

「來的時候在下雨。」他說。

「哦。」他明白過來，他這是在她們的「卧室」里，頓時有些尷尬，忙說：「抱歉。我先出去。」

葉崇磬問：「是不是得送醫？」他沒貿然上前。陳太安然無聲的在床上入睡，看起來很穩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