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奶奶又跟趙虞聊了幾句才掛電話，慢慢走回餐桌旁邊，一邊跟保姆一起包包子一邊回憶道：「我也有好些年沒見過小虞了。」
趙虞喉嚨梗了一下。
以往請不到沈雋意，大家就會去請霍希。請不到霍希，就會去找沈雋意，反正就這兩個選項，別的無論人氣流量還是實力都沒法比。
司機回頭看了趙虞一眼。
她握住孫子骨節修長的手細細打量：「你就又哭又鬧，說你不走，你要陪著奶奶。你媽沒辦法啊，就自己走了。你媽走的那天，我也是坐在這個位置，看著她進進出出搬行李，默默流眼淚，你就這樣握著奶奶的手保證，說你會像爸爸一樣每天逗奶奶笑的，你說你可會講笑話啦，樹上騎個猴，地上一個猴……」
趙虞深吸一口氣，將那些畫面強行從腦中驅散，點了點頭。
趙虞驀然鬆了一口氣。
半晌，笑著回答：「太忙了，來不了，你自己多吃幾個吧。」
他回家了。
前面那輛黑色賓士沒動，趙虞的車也一直沒動。
警笛的聲音由遠及近，救護車和消防車很快開上橋來，交警指揮著停留的車輛離開，橋面緩緩恢復交通秩序。
…………
而現在，選項中多了一個趙虞。
說著說著，就又笑起來，眼淚都笑出來了。
芒果台一向被稱為流量台，每年只會邀請當紅偶像，每一年沈雋意和霍希都在其中，今年趙虞提前幾個月就收到了邀約。
他的眼睛從來沒變過，璀璨又乾淨，亮過夏夜的星星。
但其實大家都知道，這樣的事故，基本無生還的可能。
幾天之後，趙虞趁著午飯時間，去錄音棚的儲物間給沈奶奶打了個電話。
那頭笑嘻嘻的湊過來，聲音也清晰起來：「喂，趙虞啊？來不和圖書來吃包子啊？專門請黃師傅來家裡剁的餡兒喲。」
電話里老人的聲音聽著很開心：「樂呢樂呢，我們蒸包子吃呢，小虞你來不來啊？」
趙虞手指抖了抖，看著那個他最愛發的呲牙表情，最終還是沒有再說什麼。
趙虞笑道：「我工作太忙來不了啦，奶奶你保護身體啊，對了，買蛋糕了嗎？」
但隨著時間一點點入夏，又進入盛夏，沈雋意工作室依舊沒有官宣任何活動。不僅如此，就連之前早就定好的一個商演都取消了，對外說的是藝人身體不適。
車內靜默無聲。
趙虞坐上去公司的車，打開微信時，看到沈雋意終於回復過來的消息：好的！/呲牙笑
林之南張皇失措了一會兒：「沈雋意……沈雋意他……這場意外……」
到機場的時候她留意過，沒有看到沈雋意的車，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她命不好，早年喪夫，中年喪子，可唯有這個孫子，給了她這一生最大的陪伴和慰藉。
趙虞和林之南都呆住了。
不多會兒，有交警走過來敲窗：「走了啊走了啊，別看了，這兒不能停車，把安全通道讓出來，快走吧。」
沈雋意挺直後背：「誰說的？我明顯比他帥好吧？」
她甚至都不能去安慰他，因為他一定不願意還有其他人知道這件事。
但江面已經看不到車子的蹤影，江水瞬間吞噬了一切。
回國后的第一張個人專輯的製作框架已經出來了，不僅收了一些質量優良的歌曲，跟幾個著名的詞曲人也開始了合作。商演，綜藝，廣告，她正極速奔跑在登上巔峰的路上。
沈奶奶這兩年已經不大愛出門，常愛坐在小花圃旁邊的老人椅上曬太陽。沈雋意收拾好屋子，搬了個小板凳坐到
和*圖*書她身邊，跟她講娛樂圈的八卦。
「三大頂流」這個詞，第一次出現在媒體通告中。
車子緩緩啟動，趙虞看到有交警站在沈雋意的車邊，應該也在說相同的話，於是那輛車也無聲匯入了車流。
飛機落地時，搜救隊已經將墜江的車子打撈起來。車裡只有司機的遺體，根據當時金杯旁邊車子的行車記錄儀，可以看出車子後排還有兩個人，遺體仍在打撈中。
趙虞打起精神回了她一個笑容。
沈家來了幾個叔叔輩的親戚，陪著老人家吃了頓飯，切了蛋糕，當天就離開了，被夕陽籠罩的小院又恢復了寧靜。
接下來就是腳不沾地的忙碌。
上了年紀的老人總是愛回憶往事的，布滿紋路的臉龐被夕陽籠著，有種平淡的安詳：「你爸當年做小品演員的時候，每次有了什麼新的節目，都會先表演給我看，我被逗笑了，這小品才過關。後來啊，你爸沒了，你媽又改嫁，還想帶你走。」
沈奶奶推推老花鏡，笑道：「都沒認出來，是大姑娘了。」她想到什麼，轉頭囑咐：「你比小虞入行早，在工作上要多照顧她，小姑娘闖蕩不容易，好歹人家也喊了你那麼多年哥哥。」
沈奶奶笑著推了下他腦袋：「骨子裡的基因也遺傳了你爸，沒個正行。」
薏仁一聽哥哥生病了？！趕緊不鬧也不催了，紛紛留言讓工作人員好好照顧他，她們不急，沒有活動也沒關係，身體最重要。
她相信時間可以治愈一切，也相信他能從陰影中走出來。
旁邊傳來沈雋意咋咋呼呼的聲音：「奶，這盆餡兒裏面怎麼也加蔥了啊！那我還吃什麼啊！」
之後就是令人應接不暇的繁忙行程。
她轉頭看坐在小馬紮上的和圖書孫子，這個小馬扎是他從小走到哪搬到哪的凳子，他幾歲的時候就坐在上面給她講笑話，現在二十多歲了，依舊如此。
橋上人來人往吵吵鬧鬧，沒人發現他在那裡，也沒人知道，那輛掉下江的車，跟他有什麼關係。
沈奶奶回過頭去：「你那盆在冰箱里呢，小羅怕弄混了早就給你放冰箱了。別瞎嚷嚷，我接小虞電話呢。」
司機握著方向盤的手都在發抖，他上一刻還在想著超車。如果真的超到前面去，或者正在超車的途中那輛金杯出現意外，說不定他們也會受到波及，想想都后怕。
趙虞也笑著：「奶奶，生日快樂。」
一陣爭吵后，車門再次合上，再無動靜。
直到下了高架，林之南才終於擠出聲音：「太可怕了……」她轉頭看著趙虞，臉上的慘白還沒褪完：「是怎麼回事啊？車子出故障了還是司機的問題啊？」
老人家看著看著眼眶就濕了，嘆息道：「你跟你爸啊，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趙虞知道他沒有離開杭州，一直跟奶奶待在一起。也明白他並不是因為生病，才推了這幾個月的行程，默默閉關。
哪怕不再是她記憶中那個清朗像夏風一樣的少年，哪怕用弔兒郎當沒個正行掩蓋住了滿腹心事，但他的善良與溫柔仍一如當年。
沈雋意做了個鬼臉。
趙虞看到沈雋意的車也停了下來，車門猛地被推開，他探了半個身子出來，又立刻被助理拽了回去。
司機立刻連連點頭保證：「不會不會，小虞你放心，這事兒本來就跟我們沒關係。我給藝人開了這麼多年的車，知道哪些話該說哪些話不該說，你放心！我嘴嚴得很！」
她在這一年呈現出的斷層似的人氣瘋漲，甚至超過了霍希和沈雋和*圖*書意當年出道時的數據。三人幾乎包攬了各大數據榜單，商演舞台，人氣代言。
趙虞沒說話，低頭刷著手機。車子墜河的新聞果然已經上了熱搜，大家都在祈福平安，並且猜測車子失控的原因，搜救隊也已經在江面打撈了。
高架橋上一時之間充滿了剎車聲和鳴笛聲。無數車子停下，目睹這起意外的路人下車沖向了橋邊。有打119的，有打120的，還有拿著手機拍視頻的。
沈奶奶說：「買啦，雋意買了好大一個蛋糕，有兩層嘞！這孩子，真是浪費錢，我又不愛吃這些。」
但她什麼也沒說，只是回復藺憶讓她放心。
一直到登機，都沒有收到他的回復。
這樣的人，無論那起事故的原因是什麼，他最後都會把過錯攬到自己身上，然後誰也不告訴，默默消化。
藺憶還側面跟趙虞打聽，哥哥病得重不重，現在怎麼樣了。
趙虞搖了下頭：「不知道。」
趙虞閉著眼，車子墜橋那一幕頻繁在腦海中閃過。
他一定會為此感到愧疚，甚至充滿負罪感。
夏季的商演和音樂節是最多的，往年這個時候，薏仁們都天南地北地開始追活動了，瘋狂為在舞台上散發魅力的愛豆尖叫應援。
上飛機之後，空姐送了豐富精緻的早餐過來，很熱情地對她說：「我特別喜歡你，你真人比電視上還漂亮。」
林之南嘆了口氣，低聲說：「他這下心理陰影應該蠻大的吧。其實也不怪他吧，總不能就因為被他罵了兩句就發瘋啊，估計還是意外……」
沈雋意正把獨屬於他的沒有蔥的包子餡兒從冰箱里端出來，「她太忙啦，現在比我還紅呢，你昨天不還在電視上看見她喝牛奶了。」
韓霜察覺了她狀態不佳，只以為是早起坐飛m.hｅtｕｂook•cｏm•com機太累，做妝發的時候還專門找了個按摩師過來給她放鬆，「國內首個輕奢代言，不僅品牌方，圈內很多大佬都會到場，你可得給我打起精神來！」
趙虞的聲音有點啞：「走吧。」
專業人員現場對報廢的車子進行了檢測，初步斷定是剎車失靈。
這世上意外那麼多，除了一句嘆息，也給不了更多。
趙虞神情嚴肅起來，看著她冷靜道：「這件事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更不能讓他知道我們也在現場。」她看向前頭的司機：「楊哥。」
趙虞再見到沈雋意，已經是在芒果台的跨年晚會上了。
生日這天，沒有來太多的親朋好友。沈奶奶這一輩的親戚年紀都大了，不宜長途跋涉，只打了電話問候。
他就是這樣的人啊。
老人家耳力不好，響了好一會兒才接起來，笑呵呵喊：「小虞呀。」
他說：「好嘞。」
沈奶奶作勢用擀麵杖敲他：「姑娘家面薄，我還不知道你啊，你少逗人家。」
她下午要出席一個新代言的發布會，到了公司后韓霜忙前忙后，笑容滿面，早上上了熱搜的社會新聞並沒有給忙碌的工作黨們帶來什麼影響。
趙虞退出微博打開微信，點進沈雋意的對話框，手指在九宮格上遲疑了好久，最後發了一條消息過去：替我跟沈奶奶說聲生日快樂。
他會的。
把老人逗得哈哈大笑。
林之南也無精打採的，兩人都沒什麼胃口，等空姐收走餐具，兩人靠在一起聽了會兒歌，林之南忍不住趴在她肩上說：「我覺得沈雋意好可憐啊，被騷擾了這麼久，第一次站出來反擊，就遇到這種事。希望他不要愧疚吧，真的跟他無關啊其實……」
沈雋意拿起一張擀好的麵皮，嘟囔：「她現在都不喊了。張牙舞爪的，可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