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鋪池錚的臉剛被砸個正著。

孟盛楠看了一眼，並不是很認真的在建議。

門外頭忽然有小孩兒在大聲喊，歡呼的笑。他們同時偏頭看過去，窗外頭零零星星飄起了小雪花，漫天飛舞。四周的人來回穿梭，進來又出去。孟盛楠慢慢看向他，然後笑了笑。

她身邊的很多人都這樣，孟盛楠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如果算，那麼陸司北呢？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可很多事由不得她，做不了主無路可退。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陸懷和他碰杯，極其誠懇的說：「兄弟，以後有啥事就招呼，咱得響應□□的號召，共同進步。」

孟盛楠笑了笑。

她拿過一看：「這是什麼？」

她在讀原版塞繆爾貝克特的墨菲，這是小說中的第一句話，也是很經典的一句話。前輩說一本好書最顯眼的一個重要細節就是要有一個好的開頭。像這本書里那樣：

陳思淡淡笑了下，「老胃病了，沒事。」

「腰不好？」

「這倒真看不出來。」池錚聳肩。

「不餓。」她笑說。

池錚猛吸了一口煙。

「嗯。」

「來這麼晚？」

「玩你們的去。」他幫她趕走很多八卦的先生。

「去。」江縉啐了一口，「我是那人么。」

陸司北『嗯』了聲，「就特別混的那個。」

倆人邊聊邊走，半搖半晃的回到宿舍。比起外邊十一月的天，屋裡頭暖和無比。池錚一連抽了幾根煙，又掐斷，然後直直躺在床上。正要閉上眼，兜里的手機在響。

「又喝多了？」陸司北察覺到他的醉意。

她竟覺得有些悶，借口出去上洗手間。

那天的偶然相遇，對孟盛楠來說實在太過意外。她從未想過會和他那樣重逢，也並沒有意識到當時自己竟然還會緊張。原來過了那麼久，她還是會心跳，在那個飄滿雪花的冬季。

陸司北淡笑。

「行啊你。」

半年未回家，小孟杭都會慢慢叫媽媽了。

正熱鬧著，有人扯著嗓子往門和_圖_書口方向喊。

男生模糊的應了句，掛了電話隨手擱一邊，就那麼睡過去了。深夜裡上鋪的江縉迷迷糊糊的翻了個身，枕邊的文學雜誌從床縫慢慢滑落掉了下去。

「來來來，繼續繼續。」江縉興緻特好的又開了幾瓶。

「楠楠。」

「你那個發小？」

「不是你那個妹子？」

她剛在筆記本上寫下這句話，耳機里電腦右下角的QQ響了。

「什麼事樂成這樣？」一個室友問。

宿舍里慢慢熱鬧起來，江縉想起什麼，又問他。

「罰酒啊我告訴你。」

他半眯著眼睛，用手拿開扔至頭頂只聽見輕輕的咣當一聲又安靜了。那會兒酒勁又上來，他腦子正混著胡亂的耙了把頭髮又睡熟了。

那個室友『啊？』了一下，「你不會真有那心思吧？」

她騎了二十來分鐘就到了醫院，交了五毛錢將車停在外頭人看著，然後進去抓藥。醫院里總是一股酒精消毒水味道，尤其是抓藥那塊。周邊人來人往的，她快速買了葯就往大廳外走。

江縉『嘖』一聲，「這不是沒意識到么。」

「不過你最近旱挺久了啊。」

孟盛楠笑。

陸司北笑了下，相互介紹。她慢慢抬眼，男生的目光掠過來。兩人好像從未認識一樣，都沉默了半秒，然後她看見他對她微微點了下頭又移開眼和陸司北聊起來。

她回，這次去哪浪啊。

「騎慢點。」

孟盛楠差點沒愣了，問他具體情況。江縉這貨一本正經，說人在江湖四海為家。那地方按說是相當危險的，江縉看樣子是鐵了心要去走一趟，誰也沒轍。說完正經事，孟盛楠才下了線又讀起書。

後來，都喝高了。

「嗯。」

「那就是我親妹子一樣。」江縉笑了下，「是另一個。」

待他走近，扯著嗓子的男生丟過去一瓶青島：「感情深一口悶。」

另一個男生笑哼了聲，「保不齊，是他那個乾妹子。」

期間，池錚和陸懷聊起自己關於開發軟體的新https://www.hetubook.com.com想法，倆人意見不謀而合。當時的他們都沒有想過以後，都是二十歲的青年，性格脾氣也都會有磨合。不過都是男人，說起話不含糊就是了。

他將瓶子扔到桌邊，淡淡一笑：「分了。」

白月光落了一地。

「這樣吧，給你介紹個人。」

他摸出來接通。

「我靠。」

池錚抬眼：「靠譜么？」

「陳老師，你看起來好像不舒服，怎麼了？」

她說完轉身和陳思又問候了幾句然後道別離開，沒再回頭。直到她走出很遠之後，男生慢慢收回視線。他俯身扶著陳思站起來，女人笑問：「剛看什麼呢？」

孟盛楠笑，李陶自知被耍，滿宿舍的逮她要撓痒痒。她最怕來這個，李陶得意了：「碰一下都難受的不行，那陸司北怎麼忍得了，你們倆談的不會是柏拉圖式的吧？」

只是這人還沒走出幾步，就愣了。

「……」

「真的么？」

一年0七個月。

室友李陶曾經開玩笑：「你問沒問過陸司北喜歡你長發還是短髮？」

「要不我幫——」

李陶說：「陸司北不愛江山愛美人。」

池錚抬眼，舌頭頂了頂臉頰。

包間里，燈光半明半暗。孟盛楠低著頭喝可樂，滲進舌頭上卻又涼又苦。只聽得見耳邊有他坐在對面的聲音，陸司北問他怎麼回事，那人笑說沒什麼。男生說完對著正低頭的孟盛楠抬了抬下巴，又看向陸司北。

男生高高瘦瘦，手裡拿著幾張藥品單。也是眉目淡淡的看著她，眼神微微閃了閃。倆人對視著，大廳的穿堂風呼嘯而過，還有路人掀起門帘時帶進來的風。她顫著嘴唇說不出話。

江縉『呦』一聲，「可以啊池錚，猜的夠準的。」

「那倒也是。」

十六七歲讀格言，前輩說：

陸司北無奈：「上次你要的那個演算法的相關資料，我找到了，剛給你發郵箱了，記得查一下。」

她話還沒說完，身後突然有人走近，帶了一股溫和_圖_書熱的風。

江縉拍了拍胸口：「兄弟品牌，質量保證。」

「你新設計的那個演算法弄得怎麼樣了？」

池錚嗤笑。

她想了想：「有區別么？」

同片天空下，被掛斷電話的陸司北嘆了口氣，一起走出圖書館的孟盛楠不禁抬頭看他。

男生搖頭，「沒什麼。」

『哥又要折騰了。』

The sun shone，having no afternative，on the nothing new。（太陽照常升起，一切都沒有改變。）

包間里，幾人酩酊大醉。

這是陸司北追她的時間，如果算上高考後那個暑假的話。當時她將談朋友這事兒告訴戚喬，那姑奶奶簡直能炸了，恨不得腳上蹬個哪吒的飛火輪下一秒就來到她身邊然後掐住她脖子盤問細節，光想想就比托馬斯筆下的精神病專家漢尼拔還可怕。

那頭的江縉吹著口哨樂，還沉浸在分享后的『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狀態。

那是二○○八年，大二上。孟盛楠還沒正式答應陸司北，但倆人某些時候都沒課便會一起跑去圖書館看書上自習。有時候她會帶本書去一樓計算機閱覽室，然後寫點小散文或者和老朋友聊天。

「陳老師？」

「要不燙個卷？」

池錚挑唇笑，「走一個？」

「嗬，這次幾個月？」

「老和我拌嘴，一步也不讓那種。」

再過後就是春節，走那天陸司北送她去的火車站，一路叮囑。孟盛楠一時有些不習慣，也說不出來，便默默接受。直到火車走了很遠的距離，她回頭，似乎還能看見那個高瘦的身影。

她的印象里，陸司北是個特別溫柔會疼人的男生。他好像總知道自己在想什麼，然後會在最恰當的時機出現。在一起第二天他就將自己的企鵝號人人號郵箱包括密碼都寫到一張紙上塞給她，孟盛楠沒法不要，只能任由它躺在宿舍抽屜的角落裡盛滿灰塵。

他輕輕頷首，目光寧靜。

午後的陽光鋪滿桌和*圖*書面，一個人坐在玻璃窗前。

孟盛楠將單子裝兜里往院里走，盛典聽見她推自行車的聲音。

男生淡淡笑了笑，兩手握住瓶頸，歪頭用牙齒狠勁咬開，將瓶蓋啐到地上，直接就灌進嘴裏，不容分說乾淨利落。那個過程用了九秒半，至於那半秒，是孟盛楠看見他后愣神的時間。

「媽。」是個男聲。

「哦，盛楠啊。」

那人抬眼，聲音清淡：「夠了啊。」

風吹過來，池錚稍微清醒，點了根煙。

卧室里的盛典叫她。

「怎麼沒帶女朋友？」

陸懷又一腳。

孟盛楠抱起孟杭進了屋放在床上，盛典接過去，又從抽屜里拿出一張單子遞給她。

陸懷打車先走，江縉和池錚勾肩搭背回了學校。那會兒，已是九點過半。路邊的學生來來回回，夜色凝重。江縉緩了會說：「哥們喜歡一個人五年了。」

池錚笑了聲。

不知不覺，雪花飄落。

「你爸最近腰不好，人醫生說一周抓一次，我差點給忘了。」

「對了，現在都快十點半了，餓不餓？」男生問。

女生愣了好久才慢慢轉過身。

人正得意著宿舍門被推開，進來了兩個人。

她一僵。

男生眉頭皺了下，「還在做。」

「單相思？」

有人喊：「夠意思。」

他打電話叫她出來的時候，孟盛楠沒反應過來，「你怎麼來了？」

不久之後，陸司北從上海來了江城。

江縉『操』了聲，「萬千花叢過，名不虛傳啊。」

兩人慢慢往回走，夜靜悄悄。之後的兩個月，孟盛楠慢慢閑了下來。平時沒什麼事就去圖書館看書寫東西，陸司北偶爾會帶她去校友聚會，漸漸地，那種關係不言而喻心知肚明。

後來的事情，孟盛楠記不太清了。印象里只看見那晚散夥后，他站在一邊接了電話。好像是那邊人問他在哪兒，男生的表情有些不耐煩，說：「在K。」

女人有些沒精神，面目蒼白的坐在牆邊的長椅上。好像是沒有注意到她，半低著頭捂著肚子。她走近，和-圖-書又輕輕叫了聲。女人這才抬頭，也是怔了一下。

「你去下醫院按這個上頭寫的買下那幾種葯。」

是江縉發來的消息。孟盛楠對著電腦屏幕笑了笑，之前聽說他去西藏格爾木待了些日子，回來見人就扎西德勒。張一延還在群里公然挑釁他是富二代的命操的流浪漢的心。

陸懷踢了江縉一腳，「這麼好的牛人不介紹，早幹嘛去了你？」

那個黃昏，孟盛楠一個人走在回家的那條巷子里，寂靜深處。

包廂里，人人都在喊著唱，胡侃一通開她玩笑。

李陶咳了咳，甩了甩自己的及腰長發，又道：「你看我適合什麼髮型？」

那天是大年二十八。陸司北帶她去了江城舞動，豪請狐朋狗友。他和她說了很多他初中在這邊讀書的事，不過很可惜那時候沒有遇到她。孟盛楠說不出是什麼感覺，只是聽他那麼說話心情就已經平靜很多。

江縉說，金三角。

孟盛楠總是待在家裡逗他玩教他說姐姐，樂不思蜀。那年戚喬沒回來，給她打電話說是去探親了，整個人樂的都不是自個了。嘮叨完孟盛楠掛了電話，坐在地上陪著孟杭，人卻愣愣的。

倒也不是。

男生在她人走後，點了支煙咬在嘴裏，含糊的問陸司北：「她就是你那個一見鍾情？」

那個下午，江縉就給老校區的陸懷叫了出來。幾個人聚在祥福飯店一直待到晚上，喝了兩紮啤酒，算是認識了。陸懷雖不是學計算機的，但這方面他是有能耐的，當年還在新概念和李想聊得熱火朝天，江縉都知道。

青春年少的愛，有時像一陣風，來得快去得也快。

「你好。」

「知道了。」她喊回去。

陸司北笑，「這不是想和你一起跨年么。」

那時候，她還是短髮。

李陶又笑說：「陸司北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了。」

「你好。」

「你爸天天做辦公室，能好么？」盛典『唉』了聲。

「盛楠，這是我兒子池錚。」陳思聲音溫和，又對他身後的男生道：「媽的學生，孟盛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