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輕聲問：「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她總是很誠實：「是。」

沈適笑：「你總跟我打官腔。」

陳迦南：「什麼？」

陳迦南反問：「那你覺得呢？」

陳迦南後來查過資料，知道他奶奶一直將他養在身邊，卻從來沒有提過他的母親。

陳迦南聽的有些難過，偏過頭。

他們一前一後出了館子，路上連個擺攤的都沒有。這邊的攤販大都是自己村裡的村民，村裡藉著山茶的光扶貧致富來著。

沈適：「是嗎。」

沈適說：「我就站在她身後，那一年她42歲。」

陳迦南：「她……」

那自然也是比普通人少花力氣。

陳迦南接過掃了一眼，詫異：「平光鏡？」

有一陣風從腳底刮上來，她看著他鏡片后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有些陌生，不像從前的眼神。

這是他第一回 這樣詳細的講他的母親和父親，陳迦南聽著他低低的講訴，看到一陣匆匆而過的風吹起他的頭髮，忽然有些傷感。

他眼裡有一些無奈，淡淡道：「對不起，那是我能想到最溫和的法子，總不能等老太太出手。」

沈適輕輕嘆息：「她反抗過。」

兩個人沿著山茶樹邊的小路，一步一步繞著水窪往前走，風似乎都安靜了，輕輕拂過袖口，不敢驚擾。

陳迦南：「人言可畏。」

她問：「你什麼時候戴的眼鏡？」

陳迦南的目光慢慢正視著他。

他說：「我覺得能做著喜歡的事就挺成功。和*圖*書」

「你怎麼想她？」

陳迦南：「她當年為什麼不離開？」

這一聲南南，叫的自然極了。

往車裡走的路上，有淡淡的茶花香。

陳迦南：「是。」

沈適抬起下巴，仰頭，看這霧氣繚繞的天，輕聲道：「南南，如果有選擇，我寧願做一個普通的窮人。」

「種什麼花？」

陳迦南心裏一個咯噔，回道：「要那麼多幹嗎。」

陳迦南低著頭看腳印：「種。」

茶花自然沒看成，茶葉蛋卻吃了。

她說：「包養兩個字太難聽了。」

陳迦南陡然鼻子一酸。

再想起那個時候的事情，忽然就有些感慨，明明就清晰的發生過，怎麼覺得總是看不清楚她的樣子。

沈適眯了眯眼，遙想道：「我被帶回了京陽，送去封閉學校讀書，再回來已經是半年後，她已經跳樓了。」

沈適：「小西喜歡撓眼睛，破過相，老張就買了個這個，戴了幾回習慣了，就不好拿下來。」

沈適默了一會兒，想了想說：「前些年可能是真的愛過，後來是因為我，或許還有一個原因。」

野地的風吹過來，沈適低咳了一聲。

沈適笑笑，說好。

「後來，我們去了一個小鎮生活，她在工廠做工，我在鎮上讀五年級，就這樣過了一年的平靜生活。」

她大概也是沒有想到會碰見他，有些許意外，忙將包廂門拉住，走廊里就剩下他們倆才開口：「還得一會兒。」

「wｗw•hｅｔuｂｏoｋ.ｃｏm.ｃom你是生意人，大概聽不明白。」

「什麼？」

「你說。」

陳迦南有一瞬間醒悟，難怪他今天遊刃有餘。

「我們關係清白，不是嗎？」

陳迦南抬眼，目光和他相撞。

沈適說：「雖然不能進去，這樣倒也不錯。我記得你以前有段時間喜歡種花，現在還有種嗎？」

他慢慢笑了：「你是不是覺得，我一個滿身銅臭的商人眼裡，是沒有所謂的那些詩情畫意嗎？」

中午13:00

片刻，她四兩撥千斤：「你很成功。」

他故意道：「關門幹什麼？」

所以那天，他問她：「怕什麼？」

沈適忽然笑了。

沈適看了一眼圍欄里的大片白山茶，目光慢慢柔和起來，說：「山茶挺好看，回頭給你搞點。」

沈適：「有兩年了。」

他刻意停頓了一會兒，往她身後看了一眼，輕道：「幾點回去？」

沈適：「反抗過，足夠了。」

或許真的是巧合，她就在隔壁。

陳迦南沉默。

沈適輕輕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看著遠方這漫無邊野的土地，只感覺到有風從毛衣里滲進來，鏡片有一道霧氣，很快又消散。

沈適從後頭跟上來，看她道：「走那麼快做什麼。」

沈適看她的眼神就知道了，聲音低了低，抬頭望向遠處的山茶樹，道：「我母親叫孟曉，蘇州人，讀大學是第一次出遠門，京陽師大音樂系，那一年她的老師是李熠華。」

沈適https://m.hetubook.com.com沉默，半晌，看她。

沈適：「在你眼裡，我好像不需要努力就輕易走到這一步，從讀書到現在，你是這樣想嗎？」

「我要是女孩子，或許她的結局比現在好。」

陳迦南吸了一口冷氣，覺得在外面站久了腳都麻了，她看了一眼時間，將之前的話題扔開，對他說：「進車裡吧。」

陳迦南：「你笑什麼？」

說完他就走了，拐角處回頭她已不見身影。

他年紀輕輕就讀完了全世界最好的金融專業，從上一輩手裡接下沈氏，短短几年就在京陽又打下一片江山，怎麼可能只是滿身銅臭。

她甚至有一些恍惚，好像還是昨天的事情。他喜歡從後面抱著她，有時候剛從飯局回來，一身酒味，煙味卻總是淡淡的，情到濃處總這樣叫她。

這個「都」字，說的講究。

那天她就是這樣的目光。

沈適偏過頭，目光清冽，眼底有些許不易察覺的感傷和遺憾，只是看著她：「你覺得什麼是成功？」

「都挺好的。」他說。

陳迦南偏頭看他。

他們站在漫天的山茶樹外，有一會兒沒有行路。車就在那兒，好像總是走不過去一樣，由著風吹。

「後來夜深了，稍一打聽，才知道她父母，也就是我的外公外婆，一年前已經去世了。她很少哭，那是我見過她哭的最難過的一次，就跪在家門口，不停的磕，頭都磕破了。」

看她一本正經又有些譏諷在的樣子，沈適慢慢收和*圖*書了笑意，低聲說：「逗你兩句怎麼還當真了，今晚我有事，改天去看你。」

沈適有一瞬間的仲楞，轉而笑道逗她：「我不過是去打個招呼，和你的師兄姐聊聊學術，知道你平日里做些什麼。」

他說著將眼鏡拿下來，遞給她看。

沈適苦笑，搖了搖頭。

那目光沈適見過。還是在幾年前的一個夜晚，他有一個飯局，桌上都是京陽的權貴，他走不開。

「既然你知道那種痛苦有多麼摧毀人，當年為什麼要拆散林老師（林意風）和我母親？」她一字一句。

陳迦南聽的一愣。

這半生有點殘忍，陳迦南不忍再聽。

沈適：「她看不到希望。」

沈適頓了頓，垂眸，又緩緩抬眼：「年輕的時候總是容易衝動，他們很快決定結婚，那一年我母親還沒有大學畢業。」

遠處有小孩叫喊，嚷的歡快。

他們那一堆人吃完飯要去喝酒唱歌，出來的時候在門口碰見她，好像是和讀研的師兄姐一起吃飯，穿著白色的毛衣牛仔褲，頭髮也披著，乾淨極了。

「好好的戴這個幹嗎？」

說完朝車裡走去。

「怕看見你和我在一起？」

但她終歸幸運一些，抽身而退的快，卻也留了滿地的傷痕，再念起，總是痛苦更多一些。

陳迦南遲疑著開口：「後來沒結？」

陳迦南沒應聲。

陳迦南靜靜聽著：「老張還好嗎？」

「後來呢？」她問。

「她是個很單純的人，鋼琴彈得很好，也是由此認識了我的父親沈hetubook.com.com淮。當時他還是個年輕畫家，他們戀愛之後，應該好了有很長一段日子。」

陳迦南諷刺的笑了：「能說出這種話的人，要麼已經站在山頂，要麼就是太年輕，您算前者。」

沈適笑笑：「繁花似錦總是好的。」

「後來，父親繼承沈氏，她就一直待在梨園，有時候等到他回來已經是深夜，有時候獨守空房。直到我生下來，他們感情已經不太好了。」

對視了一會兒，她先移開目光，想了想說：「大概就是在自己的領域做了一些很好的成績吧，這一生沒白活。」

沈適最開始喜歡她的誠實，還有識時務不打擾，像是有一天忽然想起有這麼一個人在，那年輕乾淨的眼睛讓人心情大好，可後來，唯獨她最不解風情。那年，沈適三十一歲。

沈適說著聲音低了，眼睛有點濕潤，看著她笑了笑：「那大概是我這輩子最難以忘記的日子，我只叫了她一年的媽，後來就再也沒叫過。」

沈適說到這，看她一眼。

或許她和他母親很像。

陳迦南：「現實生活的壓力足以壓垮夢想，本來就是遙不可及的東西，拿什麼和現實抗衡？」

沈適：「是嗎？」

沈適說：「那一年我九歲，她從梨園跑出來，從學校偷偷帶我走。我還記得我們一起坐的綠皮火車，吃的很差，住的地方很潮濕，走了很久的路，一個村莊又一個村莊的跑，卻不敢回她家。」

她目光挺鎮定：「吵。」

沈適笑笑：「老張配的。」

「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