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敘將吉他擱一邊，淡淡道：「閑著呢。」
「不是讓你別一個人來么。」頭頂忽然一個聲音。
寂靜悠遠的小路上，一對少年少女被淹沒在陽光下。在梁敘的把扶下，她沒有摔倒過一次。想象里也沒有那麼難學，更不是方楊嘴裏說的『提前準備好跌打藥酒』的樣子。
餘聲一點都受不了那種日子。
梁敘眯著眼看她走遠，才慢慢笑著往回走。後來的一段時間梁雨繼續跟著餘聲學畫，倆人偶爾也會去學校找他，不過待一會兒就走了。
餘聲點著頭目光落在他的吉他上。
梁敘戴著耳機低聲輕哼，沉迷在自己的世界。陳皮一頭栽進沙發里，也不知道在想什麼。過了會兒，他脫了一隻鞋差點扔到梁敘的吉他上。
梁敘懶懶的『嗯』了一聲，將頭側到七點方向自上而下看她。女生穿著短袖短褲，兩條腿纖細筆直，白的跟雪似的。
「要聽外婆話。」老人說，「啊。」
「要不要我幫忙。」梁敘笑，「給你個友情價。」
餘聲還獃獃的望著他，全然不知道這人要做什麼。梁敘將她的自行車拎到小路上，順手將嘴裏的煙一丟，然後拍了拍車座示意她過來。
等那車走遠，她才回去了。
她將車靠在一個樹邊，然後在草地上坐下。那會兒天氣挺涼快，風一陣一陣吹過腳下。眼前是無邊無際的莊稼地，身後有大樹乘涼。
外婆家有人出來了。
玉米地一片汪洋似的。
餘聲模模糊糊的聽到說話聲，過了一會兒有關車門和倒車的聲音。wｗｗ•ｈｅｔubook.ｃｏｍ.ｃｏｍ然後她就看見那輛車從她身邊開了過去，駕駛座的余曾半開著窗子目光直視，深沉灑在了三十九歲的男人身上更顯魄力。
餘聲垂下眼睛好像陷入了沉思，梁敘笑了下。
她換好衣服出去，梁敘正蹲在大門口抽煙。
「怎麼站這兒？」梁敘問。
這時候菜攤上過來一個老太太。
「……」不用看了。
「……」餘聲淡淡的翻了個眼，「我有人教。」
餘聲認真的搖頭：「我不喜歡。」
「不是你不喜歡。」梁敘看著她的眸子一深，餘光掃了眼她的胸，「是你還小。」
她將自己蒙在被子里。
一個暑假完全有時間學會，是她一直往後推就到了現在。前幾天外婆又說給她買個自行車來著，餘聲想到這兒嘆了口氣，話到嘴邊又剎住。
陳皮看著自己可憐的鞋，唉聲嘆氣的站起來。男生耷拉著肩膀用一隻腳跳向門口踢踏上鞋，無奈的看了梁敘一眼也不再打擾他創作然後出門了。
天一暗，男人就沒了耐心。
梁敘：「……」
餘聲在他丟下煙的同時問：「為什麼男生都喜歡抽煙？」
她悶聲搖了搖頭，被子也跟著搖了搖頭。
那女人唯唯諾諾，看著可憐得很。
「這個多少錢一斤？」
「我去長土坡轉轉，順道就過來了。」餘聲關上門走了進來，向四周掃了一圈，「你在忙嗎？」
他聽到腳步聲回頭去看，餘聲已經走了過來。街道上人不是很多，來攤子上買菜的也挺少。梁敘從hｔｔｐs://ｍ.ｈeｔｕbook•ｃom•coｍ地上站起來，將煙夾在垂下的右手。
她嘴裏咕噥了幾個字兒，他沒聽清。
「你一個人上的坡？」他一面問一面從褲兜摸出根煙。
一分鐘后，門又被推開了。
「你先過去看看。」他揚揚下巴，「我進去拿個東西。」
或許三十秒都不到吧，餘聲掀開被子從床上爬了起來。外婆去廚房洗鍋，她坐在灶台下喝完稀飯。院子里的樹葉輕輕在晃，餘聲站在門口抬頭看天。
那晚她實在不想進門，一個人在街上晃悠到了火車站。她是想坐車去找外婆的，可是到地方才發現兜里沒什麼錢，售票廳遇見了說去小涼庄的人她整個人好像都活了過來。
餘聲咬著嘴巴沒說話。
他舌頭在嘴裏攪了一下，最終還是沒點著。
兩邊沒有人過來勸，她看見女人低著頭不吭聲一直往攤子裡頭退。餘聲走出幾步外徹底停了下來，這一幕畫面讓她驚呆了。一兩分鐘之後，對麵食品鋪有人過來勸說。
「不就學個車。」梁敘正騎著回頭看了她一眼，「至於愁成這樣？」
「你他媽——」他硬生生卡住了話。
梁敘看了她一會兒慢慢笑了。
「我先走了。」她說。
後來回去已經是晚霞當空了。
男人打女人的動作終於暫停了。
「有啊。」陳皮卻嘿嘿一笑，「無聊晚期患者。」
「那為什麼女生喜歡高跟鞋？」他反問。
餘聲在路邊站了很長一段時間，直到屋裡外婆喊她。身後這時候有汽車的聲音傳過來，餘聲的目光https://www.hetubook.com.com跟著它由近至遠，然後向看不見底的黑夜裡駛去。
「天下烏鴉一般黑，天下男人一樣壞。」
餘聲推著車站在門口，眼神定定的看著路邊停的黑色汽車。她沒進屋直接將車和自己藏在前頭拐彎的巷子里，當時梁敘已經走遠了一段，摸煙的時候火機掉在地上。他俯身去撿，看到了巷口有些僵住的女孩子。
餘聲眼神躲閃了下，不自然的撓了撓臉頰。她小聲說了『謝謝』就往回走，也沒回頭再看。路過前頭菜攤的時候，腳步虛停了下。
餘聲側頭看過去，他手裡提著一個袋子。等老太太走後梁敘將手裡的東西遞給她，餘聲還沒低頭看，他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你還不會騎車過幾天開學了怎麼辦？」他問。
「我說陳皮呢。」他解釋完立刻拐了話，「你怎麼來了？」
外婆已經弄好了清粥小菜，飯桌上老太太欲言又止。餘聲咬著饅頭一直低著頭不吭氣，簡單的吃了幾口就回房間了。
「你他媽有病呢吧？」梁敘擰眉。
「肚子現在還疼么？」
兩邊的玉米牆被風撩過後像波濤似的滾過來。
梁敘停止彈唱，不耐煩的看了眼門口。他以為又是陳皮，嘴裏『操』了聲。就在那門慢慢被推開的時候，一個腦袋探了進來。
他坐起身從樹上跳了下來。
後來她要離開梁敘也跟著回去了，回鎮上的那條路四下無人。她坐在他的自行車後頭，看著視線前方傍晚下的夕陽慢慢落下山頭。
陳皮從家裡過來，剛進門就喝了一大瓶水。外頭ｗｗw•hetｕｂoｏｋ.cｏm.ｃｏｍ的天實在悶熱，自那夜暴風雨過後小涼庄已經有些日子沒下雨了。負一層幾乎都在地下，比起外頭自然涼快許多。
餘聲『嗯嗯』兩下搖頭：「我回家了。」
餘聲『嗯』了下：「知道了。」
「沒事兒找李謂去。」梁敘一腳將他的鞋踢到門口，又低下頭，「我沒功夫治你。」
餘聲愣愣的站在門口看著他。
梁敘說完已經進了屋，餘聲擔心出糗磨磨蹭蹭的走到菜攤跟前。老太太拿起一把青菜直接放在秤上，手摸著西紅柿。
八月的某個下午，他在地下室練琴。
田地的風像是四面漏風的車一樣從四面八方溜過來，小路上兩個人的身影時而分開時而交纏。他在後面把著，她小心翼翼的踩著腳踏說著『你別放手啊』。
房門被人輕輕推開，餘聲知道是外婆進來了。老人走路腳步聲特別輕，好像怕吵到她似的。餘聲感覺到外婆坐在床邊，手放在她頭頂的被子上。
「你知道什麼了？」梁敘咬著煙笑了聲。
「還是這裏舒服。」陳皮說。
她說那句話沒過什麼腦子，等意識過來的時候發現男生的表情有點怪。餘聲訕訕的扯了扯嘴角，提了提袋子眼睛配合的彎了下。
「你怎麼在這兒？」她問。
他忽然出現在身邊，餘聲嚇了一跳。回頭去看那個被打的女人，正一言不發的拾起地上的菜，她眼神直直的蹬著邊上那個光裸著上身的肥胖男人。
「兩塊八。」是梁敘。
她忽然想起三個月前的那個晚上，她照常放學回家。手還沒摁響門鈴，就聽見裡頭陸雅和余和-圖-書曾在吵架。他們最近很容易就吵起來，陸雅動不動就說離婚，有一次余曾聲音也吼高了，她差點嚇到。
那一天沈秀沒在攤上，而是和幾個鎮上的婦女一起到某個村莊逛廟會拜菩薩去了。餘聲醒來的時候，梁雨已經在睡回籠覺了。
「不多睡會？」他問。
「你說什麼？」他探頭。
她視線落在傍晚余曾開車遠離的方向，那邊街道寬闊。餘聲知道男人這次來是給她辦後天入學手續的，也能想到他等著見她一面，可是自己終究沒有他的研究項目重要。
她『哦』了聲，梁敘不知怎麼嘴角扯了下。這些天不怎麼常見她，一個原因是沈秀攤子忙起來了，另一個是他最近在準備下個月H&B唱片公司徵集demo的一個比賽。
餘聲蹭的從地上起來仰頭去看，男生嘴裏叼著煙悠閑的躺在樹上繁雜的交叉口處，兩隻腳上下搭到一塊，短袖揭起到胸膛。
「友情價？」她眼睛無辜的眨了眨。
「以後別自己過去。」梁敘將煙咬在嘴裏，「那邊玉米長得比你還高，萬一冒出個什麼人來你跑都跑不掉。」
夜晚里只有幾顆星光閃耀。
「余余啊。」老人輕聲問，「再吃點？」
大概幾天之後的一個下午，外公提了輛漂亮嶄新的橘黃色自行車回來。她當時坐在院子里，一路半走半滑將車推到了和方楊事先約好的長土坡。
餘聲抬頭看了他一眼，彷彿是特別專註的在思考他的問題。梁敘見狀也不逗她了，低下頭打開火機點煙，目光瞥到她的眉頭輕輕蹙起。
一個男人拎起土豆就往女人身上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