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到村裡是個艷陽天的下午。
他從衣兜里側摸出兩個紅包給她和梁雨一人一個, 後者意外他今年這麼善良, 打開之後看到一張紅票子嗞嗞直樂。
餘聲:「自己查去。」
印象里梁兵離開他們時他才十歲,家裡和這個男人有關的照片都被沈秀收了起來。他只記得那天沈秀帶他去羊城監獄大門口探望父親,男人好像一下子老了二十歲。
「現在沒有關係根本辦不成事兒。」許鏡說,「你有想過以後怎麼走么?」
「找我幹什麼呀?」她問。
餘聲看著他順手牽羊似的從碟子里拿起一個橘子,包了幾下皮扔嘴裏就吃。他的背後是長長的涌滿爬山虎枯乾的高高牆壁,倆人往裡站著跟做賊一樣。
這會兒人流並不多,沈秀已經收開攤了。
天一黑梁敘就從家裡出來, 拎了一箱奶和一瓶酒過來看外婆外公。他和老頭兒一面吃著冷盤看春節晚會, 一面聊國家大事。
梁敘本來是要逗她的,卻被問的一愣。巷子兩邊有冷風吹過來,餘聲得送橘子辦正經事了。她正要走,被他拉住問是誰。
梁敘端著一盤瓜子正站在門口, 屋裡母親已經泣不成聲的罵了起來。他原地站了一會兒,聽見母親一直『喂喂喂』。煙花聲還響徹在這片黑夜裡,梁敘將盤子放去窗檯,一手插褲兜走出了門。
梁敘在門房裡坐了一會兒準備走,許鏡從外頭進來了。女生提著大包小包好像要出遠www.hetubook•com•com門的樣子,一問之下才知道她要他送自己去羊城。
他坐在台階上谷歌搜索。
他看到了那個朝思暮想的答案。
「大學不見得多好。」她最後說,「可能會比現在更累。」
「余余啊。」外婆叫她,「給你二嬸端點過去。」
黑沉的夜裡只有遠處淡淡的光芒閃亮,指尖的腥火格外繞眼。梁敘抽完最後一支煙插在地上摁滅,然後站起來向李謂家走去。
那天陽光還不錯,梁敘要送爺爺回青草坪。自從奶奶去世,每年的這幾天沈秀都會讓他接爺爺來鎮上過年。老人已經習慣了清凈,老想著要回去和鄉下老兄弟諞閑傳。
倆人沒再多說話,許鏡咀嚼著那倆字兒直到坐上他的車。不知道她打哪兒知道他參加H&B的demo比賽,路上問起梁敘眸子涼了一下。
他蹲在門外一口氣抽了四五根煙。
那是小涼庄一個難得的晴天。
只是陸雅提起畫作, 她開始選擇性忽視。
梁敘胸腔里都能笑出聲來,他黑眸盯著那個詞坐了大半天。門上樑雨哼著歌蹦蹦跳跳的進來了,梁敘立刻摁滅手機。小姑娘胳膊一甩一甩的,他看到了那手腕上的一個物件。
日子平靜安寧並且有趣。
小鎮的夜晚熱鬧的不像樣子。
梁敘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又移開視線瞟向門外,許鏡卻暗暗笑了。她順著他的視線看出去,對面的土牆裡院有乾枯的樹枝伸了www.hetubook•com.com出來。
女生的話題已經不像以前那樣輕鬆。
「說話呀你。」沈秀忽然有些情緒失控。
「你這算是關心我?」
「這有什麼好看的。」他說。
「多大了你?」他立刻會意。
「我爸還以為我是去學校。」爺爺去了外邊后許鏡自嘲。
後來到了傍晚倆人都逃了課,他騎車帶她飛馳在田間小路上。遠處有裊裊炊煙和萬家燈火,三月的晚風敲打著衣衫。
他從身後冒出來嚇她一跳。
梁雨原地站住:「餘聲姐給的。」說完又怕他不信似的,又道:「過年前你們去看花燈那天她就給我了。」
羊城的風從南吹到北,一刻都沒有消停過。
梁敘將目光收回來:「餘聲。」
餘聲仰頭看著五花八門的天空, 七彩斑斕的樣子像怒放的花朵似的。幾步外有三兩小孩耍貧嘴,一個往一個腳下扔炮仗。
梁敘從後視鏡看到有男人走近許鏡。
梁敘:「……」
院子裡外婆叫她們出去吃水果。
以前在西寧讀書,余曾很少十點以前回家。他的學生個個都跟打了雞血似的沒日沒夜的做項目,那段時間好像剛完成了某段鐵路的設計圖。
從高考模擬題討論到最近可能要用到作文里的社會熱點,方楊的精力簡直是宇宙大爆發似的。想起小時候倆人一起穿著蓬蓬裙,方楊指著新聞頻道問她左下角有人打手語是幹什麼,她也會傻啦吧唧的把水滸傳讀成水許c和圖書huan。
他看著她走遠皺了皺眉頭,連她的手都他么還沒摸到。梁敘一面拉著個臉一面從兜里摸煙反向走出了巷子,然後發動停在路邊的車回了家。
「嗯。」他過去幫忙裝箱,「碰見許鏡順路捎了一程。」
前面是一個下坡路,梁敘拉了車閘慢慢往下滑。她躲在他的背後不被冷風吹,直到下了坡髮絲亂了一臉。
說起這個法子, 是外婆教她的。陸雅的性子外婆是知道的,餘聲也有幾分隨母親。她每每不想理的時候, 外婆總叮嚀:「她說什麼你應就是了。」
競賽和模擬一輪接著一輪。
小鎮各戶都貼了新春對聯和秦瓊敬德,門口都是鞭炮過後的紅碎塑料片。路上隨處可見到處串門的一大一小,有小伙邊走邊哼萬里長城永不倒。
「你說我現在要是已經上大學了多好。」方楊喟嘆。
那一年的三十小涼庄的一戶有錢人家放了一晚上的煙火, 陸雅和余曾紛紛打電話過來問候兩位老人。或許是因為新年的關係, 餘聲和他們也能說幾句話了。
她如釋重負的應了差事,瞬間就跑出了門。外頭的屋頂還有很多家白燦燦一大片,太陽照在上頭泛著粼粼波光。餘聲端著裝滿小黃橘和大紅棗的碟子,站在寂靜幽深的巷道里輕喊。
攤子上一完事兒,梁敘就回了屋睡大覺。傍晚天還沒黑透就又醒了過來,褲檔濕了一大片。他耷拉著褲子去撒尿,想起她嘴裏的那個什麼笑笑生https://www•hetubook•com.com
再分開送完她回到家已是深夜。
「你到了。」他說。
「才屁點兒大。」梁敘笑,「就敢說一輩子。」
日子到了大年初四積雪便化光了。
有時候教室里前後桌閑聊,陳皮總會很吃驚的以一副『你這是要考清華啊』的表情看著他。梁敘一般都是閑淡笑之,或者直接給上一腳。
中央台的周濤和朱軍搭檔默契, 又是一年的難忘今宵。當時沈秀正在織毛衣,桌上的座機響了一下。女人放下毛衣去接電話,好幾分鐘里那頭一直沒有人吭聲。
「許叔不缺你那點錢。」梁敘點了煙咬嘴裏,「酒店那地方人多眼雜最好還是別去了。」
網速不好,手機上的進度條走的太慢。鄰居家的貓在牆上頭跳來跳去,屋檐邊有燕子做的窩。房頂的雪化成水沿著瓦片往下掉,有那麼一滴落在了手機上。
有燕子叫,梧桐樹搖。
「噯。」許鏡問,「你那小女朋友叫什麼名字?」
四年後出獄卻再也沒有回來。
餘聲塞在被窩裡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她趁著方楊走開才拿了出來接通。梁敘在電話里叫她出來,餘聲掛了電話滿腦子在找脫身的借口。
後來梁敘找到她們倆。
「那表你哪來的?」他抬了抬下巴。
她靈機一動朝他伸出手。
餘聲和梁雨跑出去看煙花。
「男的找女的還能幹什麼。」他嚼著橘子,將皮隨手一撂,「當然是忍不住想做壞事了。」
梁雨也拉長脖子湊過來,和圖書一個比一個厲害。兩個女生伸出手四隻手, 眼睛瞪得像銅鈴。餘聲仰頭努著嘴巴, 問他給還是不給。
他踩了下油門從那條街道開遠了,羊城慢慢的消失在視野里。那會兒餘聲正在廚房幫外婆拉風箱,小涼庄最勤奮的方楊同學抱著一沓試卷跑過來問她題目,倆人在房間里度過了整個下午。
「怎麼回來這麼晚?」女人問。
他忽然奇怪的咳嗽了下。
許鏡聞言看了眼窗外,沒再強求他的答案。她提著行李下了車,還沒站穩梁敘就將車子開走了。女生慢慢眯起眼,嘴裏嘀咕了句『臭小子』。
餘聲覺著這是個類似於哥德巴赫猜想的題目,她也不知道如何回答。方楊四肢無力的趴在桌子上,眼底情緒讓人複雜的看不清楚。
餘聲似疑非疑的瞄了眼過去, 然後抬頭去看他裝模作樣看煙花的臉。梁敘已經從底下握住她的手, 那體溫彷彿大太陽下涼風吹過的二十□□度。
「真想這樣一輩子。」她坐在車後座。
那個年還沒有過完,他們就在初七的下午去了學校上晚自習。梁敘去地下室的時間慢慢變少了,倒是經常跟著餘聲一起去舊樓上補課班。
「給。」梁敘笑了一下,「我給還不成么。」
陽光很好的一個下午,高一高二有拔河比賽要在操場進行。梁敘從理科樓跑過來帶她去看,那群激|情洋溢的少年少女成了全場矚目的焦點。
「……」餘聲震驚他說葷話的駕輕就熟,「你知道蘭陵笑笑生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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