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你去調味兒。」她還吩咐起他來,「菜我來拿。」
張魏然眼眸平靜,沒有再吭聲。窗前煢煢孑立的身影挺直著背什麼動作和表情都沒有,助理會意悄然退了出去。窗外的雪簌簌而下,愈發顯得人身寂寞。
助理敲了敲門推開進來,遞過一個文件袋。
餘聲窩在牆角的座位上,館里暖氣很足她敞著拉鏈。書本里的墨香味道漸漸瀰漫在鼻翼周圍,夾雜著右上角杯子里的茶香,一支好看的筆一本喜歡的書讓人一待便是整個下午。
等她再去瞧,梁敘的目光已經抬了過來。他的眉頭微微一皺,疾步朝她走了過去。先是接過她的書包,然後將她的白色羽絨拉鏈拉了上去,又整理了下她胡亂繞著的圍脖。
那個月里北京下了第一場雪。
她費儘力氣抱回了宿舍,然後用小刀慢慢割開。除了衣服鞋子還有幾本書,都是外國名家的畫作。餘聲摸著那外殼上精美的裝幀,看了幾眼全攬在箱子連同衣服塞回柜子里又回了圖書館。
夜晚的汽車緩緩行駛在擁堵的北京街頭。
「都查到了?」杯子被助理接了去,張魏然翻開那幾張紙大致掃了眼,看到下面提及的事件愣了一下隨即黑眸一縮,「原來薛天是他打的。」
李謂拍了拍陳皮的肩膀,兩人幹了一杯。梁敘坐在一邊一直沒有說話, 抽了根煙喝了點酒然後去換周顯。等他開了嗓台下的人已經寥寥無幾, 這樣的冬夜實在適合窩在床上打電動看福爾摩斯懷裡溫香軟玉。
看她這麼熱心腸的樣子梁敘不好打擾,轉身去拿油碗。和-圖-書回到桌前的時候他著實被嚇了一跳,除了一盤青菜其餘幾盤都是鮮肉魚頭。
也有人比吃了蜜糖還要開心。
「什麼時候是個頭啊。」陳皮耷拉著肩膀。
再說那些寸土寸金的CBD大樓, 天還未亮就有清潔人員將路面打掃的一塵不染。一路走過去上班自然也有春風得意趾高氣揚的心思,就連身份也不由得高了外人一個檔次或者兩三以上。
一排排路燈照在地面上跟白天似的,兩邊的人行道上男女老少都有, 穿著厚厚的羽絨服將頭塞進圍脖里匆忙趕著路。這些錯綜複雜毫無干係的身影時而交織時而分離, 待午夜時分大地又乾乾淨淨了。
舞台上陳皮在說著棟篤笑, 下邊連二十人都沒有各聊各的。他坐去牆角那邊的沙發,周顯和李謂在喝酒玩起了幼稚的真心話卻不敢大冒險, 幾輪下來就沒勁兒了。
梁敘的眸子忽而深邃起來,舔了舔乾澀的唇。
一點虧都不肯吃的人必有『後福』。
「看我幹嗎。」她一面往湯里放一面說,「你們男生不都愛吃肉嗎。」說完動作一頓抬眼,「這些夠不夠?」
手機震動時候天色已經微微暗了下來。
這段日子以來酒吧的生意是一天不如一天, 本來也就是個伸不開胳膊的容身之所。梁敘當時也只是為了混口飯吃還能玩玩音樂,即使想往高處爬就他這小地方來還蹲過大獄的著實也看不見什麼希望。
那個時間餘聲正在教室里聽選修課老師講古建築,一隻手藏在桌下玩手機。她一個字一個www.hetubook.com•com字的按著鍵給梁敘發簡訊,嘴角自然而然的彎起。
那條民宿長街愈往裡愈寂靜,跟格林兄弟童話里的黑色森林一樣。雙腳壓過厚厚的雪咯吱作響,梁敘摸出火機點亮在這黑夜裡,不時煙霧便徐徐而上。
身邊有人在叫餘聲的名字,她還在為他的話偷笑梁敘卻已經側頭望去。兩個班裡的女生朝著他們曖昧的笑了笑揮揮手走了,餘聲一時赧然將下巴埋在圍脖里燙了臉頰。
「踢壞了薛天的命|根|子。」張魏然輕聲笑了笑,又不像是嘲諷,「兩年都算輕的。」聽人說起過薛天一直暗訪名醫,近半年才有所好轉,誰知道那個許鏡享的是禍是福。
城市裡大大小小的街道都被雪覆蓋了厚厚一層,帶著防滑鏈的汽車開過去碾了一溜兒的髒水。水花濺在來往的行人腿腳跟,要麼自認倒霉相安無事要麼得回頭懟罵一句『開那麼快有病吧』。
有汽車呼嘯而過,暫時隔開了視線。
自高層向下俯視,便也多了盛氣凌人在裡頭。
有時候好有時候不好,生活向來如此。
李謂瞧了眼這門庭冷落的地方一聲嘆息。
店裡有暖氣不至於凍著, 他一般都是穿著薄薄的灰色T恤弄得一身灰塵汗流浹背。很多時候閑著捧個汽車修理的書本坐在小凳子上翻著看, 偶爾有些地方塗滿了讓人眼花繚亂的譜子。
「下雪了。」她發過去。
他好像總喜歡倚樹而立帽檐壓低,穿著黑色羽絨兩手插著兜一身清冷,深色牛仔褲向上挽到腳踝踢踏著一雙舊運動鞋。一米八幾的個子都hetubook.com.com快頂到樹枝,有雪花紛飛落在他的肩膀,帽檐上。
母親陸雅給她寄了一箱子衣裳。
梁敘視線都沒偏一下照舊抽著煙往前走,好像周圍什麼都沒有似的。步伐也一樣的平靜不快不慢沒有改變,剛到樓門口牆邊的女人說話了。
再回過頭看書,心思卻早已不知飄去哪裡。
梁敘帶著黑色帽子站在一棵樹下。
講台上的PPT里正播放著埃及金字塔和印度泰姬陵的照片,她一面假裝認真在看一面盯著諾基亞等回信。大概五六七八分鐘之後,手機屏幕在抽屜里亮了一下。
餘聲當時只顧看著湯壓根就沒深究他的意思,事實上在她知道什麼是做-愛前其餘都是小半瓶礦泉水的知識分量。畢竟她不了解女人是怎麼生的小孩,以及為什麼男人食色性也。
「就這麼出來。」他輕責,「感冒了有你好看的。」
那會兒已經是近清晨八點,辦公樓的電梯上上下下一趟一撥人。當時張魏然已經一夜未闔眼,總是工作到這個點不知疲倦遲早也會英年早逝。男人端著茶水站在落地窗前,眸子里除了漆黑一無所有。
梁敘偏頭看她:「想吃什麼?」
餘聲將桌上凌亂的書畫紙筆和保溫杯一股腦兜進書包,一面將紅色圍巾往脖子上繞一面往外走。到了一樓大廳望出去,地面已經落了厚厚的幾厘,法國梧桐上雪壓枝椏。
他笑著也起身走了過去。
「這小子挺有種。」助理說,「是個人才。」
校園外的步行街上紅紅火火,有一排排冒著熱氣的鋪子。賣粥的烤冷麵的沒人吆喝卻生意熱hetubook.com.com鬧,麻辣燙邊圍了一群男女,化妝品店內衣小館都快被踏壞了門檻,城市裡的喧鬧回蕩在這隆冬的傍晚。
「可惜。」助理遲疑了下惹得張魏然眼神詢問,停了停又道,「這場牢獄蹲的冤枉了。」
雪花一瓣一瓣往下飄落,玻璃外頭光滑透明不見得落上去一片。空中似乎還有些許小龍捲風,將這雪吹來吹去捲來捲去樂在其中始終不消停。
助理說:「那這小子……」
「不知道。」她瞧著這些讓人眼花繚亂的吃食,「你想吃什麼?」
張魏然眯了眯眼睛,沒有想到這個男生和許鏡竟然有這般牽扯。想來第一次見到那女人出於好心提點一句,再見墮落了他張魏然也自然瞧不起。
「以後讓你見識一下。」他話裡帶話的笑著拿過她手裡的筷子,「我來。」
他們說話的時候周顯換下陳皮上去唱歌了,後者一過來就悶了半杯啤酒悶悶不樂鬱鬱寡歡似的一屁股蹲坐在沙發上,臉上像是寫了『惹我者死』一樣。
「那不說了,我聽課了。」她立刻回。
等梁敘和服務員說完話,餘聲早已不見了人。他餘光一掃就看見那抹白色的身影正一手端著盤子一手拿著夾子,眼睛往盛放著肉丸蔬菜的玻璃櫃里張望。
梁敘『嗯』了一下:「可以。」
老師傅帶著他鑽到車下講訣竅, 一待幾個時辰。
餘聲對著手機暗自吐了吐舌頭。
一個市井街道的小酒吧從春秋到冬夏, 也是一樣經歷旺季淡季。這樣一來梁敘一周有一半時間不用再去酒吧, 在修車行的時間就更多了。
「先擱著吧。」張魏然https://www.hetubook.com.com說。
他們沿著原路往回走,說出的話在空中哈出一陣白氣。路兩邊的小攤販仍然忙碌,支起在攤上的碟子大的紅色燈罩落了雪漂亮極了。身邊這個女孩子時而調皮嬉笑時而一本正經,在這冬日車水馬龍的夜晚平添給他一分暖意。
已近期末,各科考試也提上了日程。
「想什麼你。」李謂丟了支煙給梁敘, 「房子找著了, 東城那邊怎麼樣?」
和往常一樣, 梁敘直接去了酒吧。
梁敘坐下挑眉細細瞧了她一眼。
有一家自助火鍋店人滿為患,她目光落在櫥窗里飄著紅色辣椒冒著熱氣翻滾的紅湯抿了抿嘴巴。梁敘什麼也沒說直接拉著她走了進去,兩人坐在了剛騰出來的窗前牆角那桌。
他輕聲笑了笑,拉著她的手離開。
身邊的陳天陽似乎和她一樣神遊天外,左手撐著腦袋右手百無聊賴的轉著筆。早晨的那一堂兩個小時的課程上完之後餘聲便閑了下來,她本來想去圖書館看書卻在路上接到了一個快遞電話。
送她到樓下樑敘踩著雪回了租屋。
「還有一件事。」助理說,「陸老師好像年前要去成都辦場畫展。」
過了一會兒,他的消息便來了。餘聲打開一看,是『好,我下班過來找你』這樣簡單至極卻讓人無比暖心的句子。她掩著嘴角的笑側頭去看雪,紛紛揚揚灑落在大地像海的女兒涅槃重生。
吃完飯雪花漸漸大了,時間已是七八點。
他點了一份海鮮底料鴛鴦鍋。
「看見了。」他又補充了一句,「剛在忙。」
「我們談談行嗎。」許鏡說。
他又吸了口煙一抬眼,目光所及一道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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