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薛岬的唇抿成了一條線。
梁敘舌頭頂了下腮幫子,正要說話路邊走過來一個人。譚家明邊走邊打低著頭電話好像沒有看見他們,嘴裏說著『放心吧老哥』一抬頭瞬間止了話。
二月下旬的時候春節便過去了。
「我倆分了。」陳天陽低眸,「他提的。」
「鬼才知道。」陳天陽恨恨的說,「他說怕耽誤我騙誰呢,說不定喜歡別的女生了。」
台上的薛岬一無所知,瘋狂的吼著一堆人起鬨。
有人穿著短袖嘻哈褲拿著話筒在手上喊麥,那模樣看著特別熟悉。餘聲坐在高腳椅上後背都硬了,她直勾勾的盯著那男人咬著嘴皮子。
梁敘的電話這時候進來了。
畢業季的校園裡兵荒馬亂各自忙著各自的事兒,找實習單位考公務員當教師還是參加工作或者已經在準備GRE複試了。餘聲年底那會兒剛結束了建築公司的實習,具體下一步怎麼走她還沒有想好。
「玩玩就算了。」他說, 「別到時候收不了手。」
他玩吉他偷得一會兒閑出來外頭抽個煙,就問問她吃了沒有做了什麼一些男女朋友之間的家常話。餘聲看著窗外車子駛過的這繁華的北京街道,眼睛里漸漸泛起流沙一般的柔軟。
「仗勢欺人。」她說,「再沒別的了?」
陳天陽剛擦乾的眼淚又下來了,掉在枕頭上濕了一大片。餘聲拿了床頭的抽紙遞過去,一張又一張擦不幹凈。這個時候好像說什麼都不頂用,男生提分手的話對女生打擊實在不小。
「知道啊。」餘聲忽視掉身邊那些目光,皺眉認真一想,「你哥是叫薛天www.hetubook.com.com吧。」
舞台上這會兒弄出了點響動。
「怎麼了?」餘聲輕問。
說了兩句梁敘便上班去了。
隱隱約約感覺到有人進來又出去了。
陳天陽一瓶接著一瓶往嘴裏灌,下巴上掉著酒嘖都不嫌棄。餘聲坐在一旁看著怕出什麼亂子,四周望了一圈喝酒聊天玩鬧跳舞根本聽不清人說什麼。
北京的煙花三月跟著一場春雨到了。
她沉默的扶著半醉半醒的陳天陽從夜總會走了出去,背影堅決沒給張魏然一點說話的機會。計程車在路上開起來有風從窗戶縫兒往裡躥,餘聲腦子裡亂成了一鍋粥,她忽然疑惑了在重新見到張魏然面對母親的感情時。
可能是夢裡高僧點化過吧,有一天下午陳天陽忽然振作了。餘聲當時正在敲字兒,一抬頭就看見陳天陽披散著頭髮從床上看她跟個女鬼似的。
他經過琴行一樓的走廊去到門口,四十五度角的方向李謂在那兒站著抽煙。梁敘看了那背影幾秒搓了把臉走過去, 也要了一根咬嘴裏。
她問:「好好地怎麼會這樣?」
「我知道。」李謂偏頭看他, 「你們最近練得怎麼樣?」
「說實在的。」餘聲平平淡淡道,「還沒天橋下大叔唱的好聽。」
餘聲還是沒有說話,靜靜地站在那兒。她系著紅色圍脖穿著卡其色的大領毛衣淺藍牛仔褲腳踩白色帆布鞋,頭髮在腦後紮成一束看著簡單幹凈。夜總會莫名的安靜下來,各種音響都陸續停下了。
他們現在這種相處是常態,他忙比賽和工作很少陪她。餘聲這m•hetubook.com•com段時間要寫畢業設計回了學校,逢周末才能和他回租屋在一起待個把小時。
剛躺下便模模糊糊聽見頭頂有輕微的抽泣聲,餘聲蹙眉想了一下翻身拍了拍陳天陽身上的被子。女生抽了兩下鼻子,頓時哭的更凶了。
陳天陽哭了好大一會兒才掀開被子將腦袋露出來,趴在床上和餘聲面對面。那眼淚無聲的就往下砸,看的人怪難受的。
「那位姑娘——」話筒里傳出來這麼一聲,放肆的喧嘩在這躁動的地方,「會唱歌嗎?」
看熱鬧的都被遣散了,音樂又跳了出來。紙醉金迷的衣香鬢影里人們在交杯換盞,那背景音聽得人格外的不舒服。薛岬舌頭舔了下上唇,識趣的退步向後走回去台上。
「回頭再說。」譚家明一邊掛電話一邊看向他們, 「站這兒幹什麼。」
李謂低頭抽了一口:「睡不著過來溜溜。」
看著那愈來愈近的身影,餘聲淡定揚起下巴直視。
「不能降。」他慢慢吐出一口氣, 抬眼看他們語調低沉緩慢, 「再試試看。」
餘聲怔了一下瞬間冷靜下來,她緊緊抿著唇沒有吭聲。可能是第一次遇見這種情況,薛岬有些尷尬的舔了舔下唇又問了一聲。
這回四邊徹底安靜了下來。
「應該不會。」餘聲想了下說,「他不是那種人。」
聞言薛岬的臉色頓時便黑了,二十四五歲的人了還沒被這麼奚落輕視過。眼看著那張臉要壓下來,餘聲眸子頃刻一冷右手拳頭虛握。
被提到的男生想了一兩分鐘不贊成的搖了搖頭,降調難度變小卻沒有了他們最初www.hetubook.com.com想要達到的那種效果。地下室里一時安靜下來, 幾個人都陷入了沉思。
餘聲每天帶飯回來也一口不動,躺在床上就是不下來也不再出聲。她打電話問過梁敘怎麼回事兒,他什麼也沒說就讓她別管。
梁敘他們幾個已經在為三月初的比賽做最後的準備了,忙碌起來跟陀螺似的鑽在地下室里連軸轉。不知道是不是時間緊迫神經綳得太緊的緣故, 練習時某些節奏上三個人配合的一直不是很好。
很多人都看過來,薛岬不耐煩:「會說話嗎?」
「來這麼早?」他手攏著火點煙。
街道的高樓大廈將夜色籠罩在裡頭,像隔了一層灰濛濛的霧氣看不清天空和雲層。餘聲回頭望了一眼睡著的陳天陽又抬眸去看窗外,他問她想聽什麼女孩子說愛如潮水。
就在此時,人群外有人叫了她一聲。
李謂淡淡笑了一下, 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巷子里不知是哪家的樹上落過來一隻大鳥, 將本來寂靜的街道弄出了點動靜。
「不太會說話。」餘聲在那些亂七八糟的凝視里終於開了口,「剛才你唱的歌叫什麼來著,聽起來還行就是太吵了。」
「剛說什麼我沒聽到。」人群里讓出一條路,薛岬走近了,「再說一遍。」
梁敘一會兒還要去車鋪上班, 半睡半醒的睜開眼看見有人將周顯踢到一邊的被子又給拉好了。他將手蓋在眼睛上靜了一會兒然後坐起來,一面起身將皮帶重新系好一面穿上外套往出走。
那天打架現場混亂,薛岬根本沒認出她來。
於是那一天的傍晚北京城有兩個姑娘為了喝酒特m.hetubook•com•com意坐車跑去了燈紅酒綠的夜總會,餘聲頭一回去那種地方跟在陳天陽後頭壓根不敢亂走。
清晨的冷風吹到腳下, 捲起了地上的灰塵。有幾隻瘦鳥在牆角啄來啄去,不時地叫一兩聲。梁敘沉默了一會兒, 夾著煙的手指摸了下鼻子。
宿舍里今天就她一個人在。
薛岬一字一句的問:「知道這地兒誰的嗎?」
「要聽歌嗎?」他輕聲問。
梁敘咬著煙對李謂揚了揚下巴,又動了兩下肩膀有骨頭嘎嘣響了下。他看了眼時間將最後一點煙抽乾淨,然後丟向路邊的垃圾箱。
電話那頭的人聽出了點不太對勁兒,問她怎麼了。餘聲想起剛才的事兒,恍惚的笑了一下說沒什麼。要是剛才張魏然沒有出現,要是沒有父母的保駕護航她不可能那麼理直氣壯天不怕地不怕。想起如今遠在異國他鄉的陸雅還有工程延遲不能回來的余曾,餘聲的鼻子募得發酸了。
餘聲抬眉涼薄的掃了一眼面前的男人,對方的脖子上都冒出了青筋。餘聲淡漠的一掃而過又重新抬頭,她很淺的輕笑了一下。
餘聲一驚,倒吸了一口涼氣。她從來沒有見過陳天陽為了一個男生哭的梨花帶雨,更沒有想過李謂在這女孩子心裏的分量原來這麼重。
「這個音區怎麼回事兒。」陳皮皺了眉頭, 「要不咱降個調算了。」
「梁敘啊。」她叫他。
餘聲在半個鐘頭後來了個電話。
她眼看著陳天陽糟蹋自己無能為力。
梁敘垂眸深深的吸了一口煙。
他們磨合到將近天亮才眯了眼,一個個東倒西歪將就著睡在地鋪上。梁敘的灰色襯衫都被壓皺了https://www.hetubook.com.com,袖子卷在胳膊肘不修邊幅的側頭睡著。
梁敘從嘴裏拿下煙,抬頭去看月亮。
全場頓時一片嘩然,隨後又詭異的安靜都看起了熱鬧。薛岬眯起眼睛審視這個女孩子,嘴角冷冷一勾從台上走了下來。
梁敘當時正坐在架子鼓前, 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脖子。他靠著椅背仰頭看了會兒天花板, 從兜里摸出根煙叼嘴裏然後用火機點上。
「周顯你說。」陳皮又道。
「陪我喝點兒酒。」陳天陽說話都快沒聲了,「去不去?」
餘聲在那喊聲里從椅子上下來慢慢走過去,她隱匿在人群里平靜的看著那個人。五顏六色的燈光落在了這些人的臉上,他們任性瘋狂盡情的釋放自己。
薛岬挑眉聳肩,玩味兒的勾了下唇角。
餘聲看了很久的資料找課題,敲了會兒電腦想上床睡一覺。宿舍門被人無力的輕輕推開,陳天陽默不作聲的走了進來直接爬上床去睡了。
張魏然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這兒,像是剛從夜總會後面出來的。餘聲再次見到這個人眉頭輕輕皺緊,拳頭慢慢一點一點放鬆了。
那兩天陳天陽茶不思飯不想只悶頭睡覺。
「怎麼來這兒了。」這話逢外人一聽自是關係不淺,張魏然走到她身側看了一眼薛岬,「你們認識?」
六點多的巷子比湖面還寧靜。
兩人要了一紮啤酒坐在那裡喝。
車鋪里最近人手不夠也是挺忙,他幾個汽車底來回鑽來鑽去。中午吃飯的時候幾個同事坐在一起聊一會兒,梁敘幾分鐘吃完又忙活去了。
餘聲看了張魏然一眼轉身離開了。
看那樣兒她不好詢問也上了床。
那個晚上又熬到了凌晨兩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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