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一個十塊。」他說,「要不要?」
那兩天出現了一種詭異的平靜。
四十個樂隊連續兩次抽籤進行對戰一直到入圍十強, 連敗兩次直接退賽, 就他們目前的情況來看如果後天的第二場對戰再輸掉就真的結束了。過了一會兒周顯從裏面出來, 對他倆聲音很低沉的說了句對不起就默默離開了。
「別以為你們不說我就不知道。」陳皮淡淡一笑,「老子長眼睛幹啥的。」隨即目光落在周顯身上,「你還不認識他我就知道了。」
「你這性子悶得不行那傢伙又心思太重。」陳皮靜靜地說,「你們倆跟玩捉迷藏似的鬧到最後只能兩敗俱傷。」說完周顯又將頭低了回去,陳皮問,「有意思嗎?」
「別蹲這兒了。」然後聽見站著的說,「我們走吧。」
沒人知道他們說了什麼。
這個時候似乎說話都變得多餘。
梁敘沉默著走近也蹲了下去。
陳皮不樂意做電燈泡先回了,梁敘和餘聲慢慢的走在後頭。他們樂隊抽到的對戰時間是那天下午的四點半,等折騰一番再到現在上海的天色都黯了下去。
「去吧。」她說,「別太晚。」
梁敘好笑:「您說什麼都對。」
「有事和陳皮說。」他低頭輕道,「別等我早點睡知道嗎。」
於是他們反敗為勝贏回了一場暫時安全了,退居幕後幾個人離場回了旅店。陳皮高興成什麼樣呢,走路都在哼著江南小調,拉著餘聲向房東借鍋要在陽台煮火鍋吃。
「來都來了。」梁敘良久后才淡淡和-圖-書出聲,「怎麼不找他去?」
周顯知道陳皮要說什麼。
「蹲這兒不累嗎。」梁敘站了起來掐掉煙,「喝酒去?」
他們仨抱著吉他找個鳥多林子大的地方一待就是一天,直到夕陽從天邊悄無聲息地落下去。陳皮搖頭晃腦說棟篤笑,李謂盤腿坐在地上一個勁兒的彎腰肚子都樂漲了。他靠在一棵樹下抱著吉他給那倆配樂,抬眼便記住了這裏的山山水水。
然後用很緩慢的語氣問道:「他還好吧?」
那時日子已接近清明節。
長長的巷子破敗陳舊連個像模像樣的路燈都沒有,他們倆靠著牆面對著面蹲在地上抽著煙。梁敘一隻胳膊搭在膝蓋上,一隻手將煙往嘴裏送。
「不是餓的不行。」梁敘皺眉, 「才吃了幾個?」
好像那個時刻沒發生過讓人傷心的事。
「我想吃那個餃子。」她眼睛確實盯著盤子, 「你給我夾。」
月亮慢慢從雲層里爬了出來,不知道哪裡飄來的霧擋住了天空襯得月光不太清晰。梁敘說完看著她進去才轉身一面接通電話一面往反方向走去。
「我都餓的不行了。」餘聲抬頭看他, 「你想吃什麼?」
「我以為他會在乎跟個小丑一樣作了這麼久。」李謂乾乾的扯了扯嘴角,「我以為他會在乎。」
接著她的視線便掠了過來然後一笑。
梁敘看著面前這人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心裏一抽,他第一次見到這樣思想里除了前途之外的李謂。想當年這廝毅然決然的放棄音樂轉而學www.hetubook.com.com醫,發誓要做白求恩那樣的人。
於是他們去了距離旅店不遠的那家飯館,要了二斤湯餃吃起來。她那晚的胃口實在不怎麼好, 吃了四五個就停下了筷子。
梁敘看了她一眼又掃了下時間。
梁敘怎麼會不知道她的小心思,霎時的不耐煩煙消雲散。他弔兒郎當的挑了下眉頭,似笑非笑的看了她好一大會兒。
「那會兒是很餓呀。」餘聲胡攪蠻纏的解釋, 「現在又不餓了。」她說完很無辜的眨了兩下眼睛看他, 「不行嗎?」
兩個人一面往側門方向走一面說著,那會兒賽場已經沒多少人在了。梁敘一手抄進兜里去摸煙,抬頭就看見餘聲一個人安靜的站在門口低著頭, 又停下了要抽的意思。
後者蹲在灰色牆壁下地面上一堆煙蒂,從早上打電話給他到現在似乎一直就在這兒沒動過。那張臉看著比久病獨居的老年人還憔悴,鬍子拉碴的下巴凌亂不堪像個乞丐。
「不是很好。」他淡淡的補充道,「你這兩年忽冷忽熱又是談女朋友。」說到這兒頓了一下,「能好嗎?」
巷子角落裡有一家門伸進去的酒館,正門很小剛夠一個人進去。他們在那夜裡喝了一杯又一杯,沒人喊過停。李謂鼻涕眼淚流了一臉哭的不成樣子,一個大老爺們兒真他媽丟人。
當時就算毫不顧忌場外的唏噓嘈雜,周顯的個人情緒也自然受到了影響, 以至於彈唱的時候出現了些錯漏, 好幾次都差點停下來。等和圖書表演結束回到後台隔間整個人直接癱倒在地上, 像極了即將死去的人臉上才有的那種表情。
「他不會出事兒吧。」陳皮看著那瘦弱的背影『唉』了一聲。
周顯募得一驚,抬頭直視。
梁敘想起還在小涼庄的時候。
很久之後房門又被重新從裏面拉開。
「有時候走腦行不通咱試試走心。」陳皮堅持了這麼多年的棟篤笑不是光靠說說就完事兒的,「行嗎周顯?」話留下人走了。
「咱認識也有四年了吧。」天空里有人在放孔明燈,陳皮望著那紅色的燈又重複道,「都四年了。」
梁敘掏出一看意料之中的沒什麼表情,只是沉默了一下。餘聲掃了一眼他的來電顯示,將自己的手輕輕抽了回來然後拿過他的吉他。
火鍋還在跐溜的翻著滾冒著泡,房子里又安靜了下來。陳皮知道有很多事兒得自己做決定誰也替代不了,作為朋友說句良心話也是應該的。
周顯的雙眼似乎有一些濕了。
「憑著我們倆水溶於水的關係。」他看著她,聲音很低很沉,「友情價?」
快到旅店門口的時候,他手機響了。
餃子吃完他們沿街往回走。
陳皮從來都是這樣的人,有趣幽默像比黃子華看著還會耍帥,跟個活寶似的把餘聲逗得直笑。他們這樣陳皮叫慣了,都快忘記人家本名是叫陳坡——耳東陳,蘇東坡的坡。
陳皮看了窗外一眼往外走去,門口又停下。
餘聲抬手握上他的筷子,梁敘看過來。
梁敘抬眼:「沒試過怎麼知道不在乎。」
梁敘笑https://m•hetubook.com•com著『去』了一下,給餘聲碗里夾菜。那是個夜裡七八點的樣子,不是什麼大好日子圍在一起吃火鍋倒也挺有意思。吃得差不多梁敘把餘聲叫出去了,屋裡就剩下陳皮和周顯。
那一戰雖說觀眾支持率下滑卻吸引了評委。
這場彆扭了長達七百天的你進我退終於平安落幕,在經過這一波不大不小的事兒后好像沒什麼很重要了。月亮拉著身邊最近的星斗跑出來,遠處有人在唱往事隨風。
老闆放了首李宗盛的愛的代價。
遠方有紅外線的光時而照過來。
在他的印象里這兩人似乎從來沒有認真的在一起哪怕說幾句話,往往是周顯一冷漠李謂就退縮。不知道他們倆是怎麼想的,坦坦蕩蕩不好嗎。
「這個不能和我搶啊。」陳皮操著筷子在鍋里佔領盆地,「哥們最愛。」
從賽場出來她就一直扮演著合格的女朋友的角色,什麼也不問一個勁兒的說著題外話想方設法逗他。事實上樑敘對第一場失策倒不是有多沮喪,可看她這樣拚命幫他掩飾心底都在顫動。
陳皮往窗外方向看著,話卻是對低頭的人說。
餘聲努嘴瞪過去,梁敘低頭湊近。
他在一個偏僻的長巷見到了李謂。
梁敘和陳皮站在門口抽煙, 走廊上時而過去幾個目光投過來的身影。即使第一時間找人撤退網上那些消息,可瀏覽過的人數眾多已經來不及。
鍋下的酒精還在劇烈燃燒著,湯和菜被煮的呼嚕直冒氣。窗帘半拉著有不算溫暖的光落進來,將他們的身影襯得有些落寞起來。hetubook.com•com
店鋪里的門這時候被人推開了, 又進來了幾個看模樣二十來歲的年輕人。聽那對話說的好像和周顯有關,梁敘眉頭倏地一緊嘴裏咕噥的餃子咀嚼的速度瞬間慢了下來。
李謂保持著最開始的樣子一直沒有動彈過,一下一下的機械著悶頭抽煙或者寡言。聽到梁敘問話,思路才慢慢收回來。
餘聲聽到後面熟稔的那三個字噗嗤一聲笑了。
白凈的月光下街道上有兩個人影,深夜的路燈晦暗卻充滿了安詳平靜。他們一個蹲在地上一個站在對面,像屹立了很久的石頭樁。
很多年前看書里寫上海的穿堂風和巷弄,好像直到此時此刻餘聲才切實體會到那種感覺。他將她的手包裹在掌心裏,偏頭和她說著一些『聽起來無論是什麼都會很有趣』的話。
「什麼都行。」他低聲說。
那低沉緩慢的調子慢慢流淌出來,潑灑在這不是很明亮的館子里。門口的月亮不知道看見了什麼又溜回了雲層,天空變得又黑又寂寞。
後者一直低頭吃著沒怎麼說話。
梁敘忽然覺得背著吉他的左肩一點重量都沒了, 他垂眸去看身邊的這個——上輩子不知道做了什麼大善事今生才有好運氣遇見她這樣的——女孩子。
第二輪的第一場比賽簡直慘敗。
老譚什麼都沒有要求依舊周顯主唱,梁敘的架子鼓敲得噼里啪啦特別帶勁。在第二場的比賽里他們加入了一點淡淡的后搖,周顯又變成了那個沒事人唱起崔健的死不回頭還挺像個『文弱』的瘋子。
李謂嘲諷的一笑,鼻子里悶哼出一個降音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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