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坤喉結微滾，半晌，啞聲問：「還打嗎？」
戰士們沒散去，圍成一團你擠我，我擠你的。
厲坤音淡：「就事論事，你找上門去鬧事，就是你不對。」
厲敏雲還想說，喊他：「阿坤啊，你。」
厲敏雲抹了把眼淚，放了狠話，「你媽過世了，你爸也成這樣了，我必須管你，我不能看著你選一條錯路走下去。你要是再糊塗，我就天天去她公司鬧！」
厲坤擰眉：「你們在看什麼？」
林德：「你們咋比我老家地里的大白蘿蔔還要笨呢？厲哥的意思是——下次看嫂子。」
這回是大家齊聲回答：「厲隊，是你的！」
厲坤盯著紅火明滅的煙頭，莫名一陣煩，把它往桌上一摁，滅了。
這邊。
厲明遠目光痴愣，嘴巴張大，「啊。」
厲坤腳跟一併，昂首：「是！」
短暫休整的時間，厲坤問李碧山：「李中隊，表現可還行？」
迎晨別過頭，「我不想聽這些。」
半小時常規項目后，分組翻越兩米高台。厲坤保持住了水平，單臂支撐、單腳掛板, 是隊伍里耗時最少的一個。
她把厲坤拽拉到外面，終於不用壓抑音量，沖他嚷：「你和誰談戀愛結婚都可以，但絕對不能是迎家的人。」
李碧山在隊里有個綽號，叫鐵礦山。因為人嚴厲, 古板，甚至對一些常見的社會現象也表現得慷慨異常, 雖然他四十不到正值壯年，但給大伙兒的印象就像個冥頑不化的小老頭。
厲坤把人叫住：「迎晨。」
厲坤：「大門口。」
「哎哎哎，別搶啊，看看就行了。」
厲坤點點頭，「話說開了，就到這吧。」他轉過身，當真不留戀地邁步。
厲坤下顎繃緊，手虛握成拳頭，在微微顫抖。
厲坤單手接住，對嘴裏一咬，說：「假期快結束了，回家處理些事情。」
像是有了預感，她調整呼吸，邁步往前走。
「漂亮吧？美吧？年輕吧？」
沉hｔtps://wｗw.ｈetuｂoｏｋ.cｏｍ•com默已久的迎晨，在聽到這句話后，突然發了怒，舉起拳頭朝著他的肩膀就是一下。她用了全力，狠了心，牽一髮動全身，蓄了滿眼眶的眼淚，就這麼抖落下來。
迎晨聲音也啞：「不打了，你是不是就要走了？」
許阿姨在旁不明所以。厲坤輕聲招呼：「許阿姨，你先出去。」
煙盒空了，厲坤把它捏成一團握在手心，緊緊的。
迎晨鮮活得像是一隻小彩蝶，「好，你等我哦。」
厲坤：「拿來。」
「你小子, 別膨脹。」李碧山站得筆直，下巴一抬：「下一個，四百米障礙跑。」
李碧山呵的聲：「管你是不是，你堵不住人的一張嘴。」
戰士們閉緊嘴巴，齊齊搖頭。
厲坤低頭點煙，沒吭聲。
厲坤終於有反應，抬眼看她。
吉普停在路邊，厲坤站在邊上，雙手插褲袋，一會兒看看鞋尖，一會又看看大門處。
但這中間隔了七年。
戰友們面面相覷一會，然後偷偷地笑了起來。不在訓練期間，厲坤也算是休假，所以大家膽子大起來，調侃問：「厲哥，什麼時候正式介紹一下嫂子？」
厲坤遲疑片刻，盯著林德：「你的？」
李碧山呼出一口煙，直截了當地問：「你和姓迎的那女孩兒，好上了？」
迎晨打斷：「先吃飯，吃完飯再說。」
說到動情處，厲敏雲眼淚都出來了，「你以為我想鬧，我想上門找她？還不是因為，我不想讓咱老厲家再丟一次臉！」
兩個小時緊急訓練終於結束。
厲坤這麼穩的體格，這會都能被厲敏雲推搡得腳步踉蹌。
三個字平平淡淡，手腕還被他握著，迎晨掙了下，沒松。
李碧山瞥了眼：「單手。」
林德眨眼，「哥，我還在假期，手機不用上交的吧。」
厲坤說：「老李，這話你就太偏激了。」
這嗓子蹦出來，場面樂的不行。
「哎媽呀和*圖*書。」隊伍頓時刷刷站齊。林德手機使勁兒往褲兜里塞。
腦子裡像是一場辯論賽，吵吵嚷嚷實在頭疼。
安靜了。
他轉過身，意味不明地留了一句：「下次吧。」
迎晨出於本能：「厲坤。」
迎晨明白。
李碧山突然出現，呵斥：「無組織，無紀律！」
迎晨揚聲：「厲坤！」
背影遲疑半秒，沒停留，繼續向前。
厲坤嘖了聲：「直接誇不就完了。」
李碧山正在整隊，看都不看他一眼，說：「一百個俯卧撐！」
厲坤在換衣服。李碧山走進來，「嘛去？」
厲坤：「……」
迎晨一眼就望著了他，伸手雀躍：「這裏！」
———
厲敏雲：「我不對？我這是在給你們出氣！你看看你爸。」她指著厲明遠，痛心疾首道：「你爸都成這樣了，你摸著良心說，你還想跟那女的不清不楚的糾纏下去？」
她提早十分鐘下班，邊等電梯邊給他打電話：「你在哪？我下來了？」
假期還剩兩天，厲坤趕早去療養院看父親。
聲音一大，厲明遠受著了刺|激，竟然癟著嘴，傷心地喊著一個人的名字。厲敏雲忙前去安慰：「不哭不哭啊哥，嫂子去買菜了，待會就回來。」
迎晨嗤的一聲，笑了出來，笑著笑著，眼底都紅了。
人走後，厲敏雲把碗勺往桌上重重一放，直言不諱問厲坤：「你還顧著那女人是不是？」
她駐足，側頭，笑臉依舊。
這一幕，看得厲坤心底泛酸。
背影走遠了，一人問：「下次幹嘛？」
厲坤說：「我們兩個，不要再見面了。」
厲坤越發理智：「迎晨，過去那些事已經成定局，我走出來了，往前看了，不恨你們了，但讓我不計前嫌……我也做不到。」
李碧山這才放過他：「歸隊。」
她的熱情從不掩藏，期待和渴望全寫在了臉上。
厲坤得令, 左手背在身後，右胳膊的肌肉線條綳到極致, 一點都不含和_圖_書糊地把處罰完成。
留下三個字，他不置一詞地轉身，背影沉默。
「嘭！」
李碧山不了解厲坤和迎晨之間的那些糾葛過往，以為兩人才認識。
十點多的陽光新鮮明媚，對岸是個城市公園，還有不少在鍛煉的老人家。
李碧山：「湊合。」
迎晨欲言又止，張著嘴唇，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這麼晚還回？」李碧山丟了支煙過來。
「是個女的跟咱厲隊站一塊，都年輕！」
厲坤竟然沒反駁，點頭接受：「是，我虛偽，我不真誠。迎晨，你想過沒有，咱倆在一起意味著什麼？」
她明媚笑臉，眼神至真，小跑過來，「吃飯了嗎？肯定沒吃吧，我下午沒什麼事，我們一起去遠一點的地方吃飯怎麼樣？」
旁邊的人答：「下次訓練？」
他穩了穩呼吸，聲音放緩了些，「你看，這幾年，沒有彼此，不也一樣過著嗎？」
厲坤看著她，聲音異常平靜，說：「我假期快結束了。」
「好好好。」厲敏雲拍著他的手背，「我去催嫂子。」
他聲音敞亮，為自己的閱讀理解能力感到驕傲。
結果厲敏雲比他還要早，正手腳麻利地倒米粥，「嘗嘗這個，熬了一宿的，來，張嘴。」
「你小子。」李碧山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別糊塗。」
他彎腰, 雙手撐地，右腿往後拉大步。
———
厲坤趕回隊里, 遲到了一分鐘。
一個聲音說：「你對迎晨還是有感情的，你一直喜歡她。」
———
厲坤：「假期結束，我就回隊里，不會有太多時間……」
林德盡量護著手機，移來移去的給大伙兒看。
他表情隱忍，痛苦乍現而過，啞著聲音說：「……別鬧了。」
「回家。」厲坤套上黑T恤。
厲坤的煙一根接一根地抽，腦子裡全是記憶殘骸。
「別亂按，都給按沒了。」
已經集合的戰士們站得筆直, 眼珠忍不住往這邊兒瞄。
這個角度，只m.hetubook.com.com能看見迎晨小半邊的側臉，看不清她的表情。未到下班的時間，人聲安靜，馬路上偶有汽車鳴笛。
「照片看不清，我們統一申請，想看真人！」
沉默了幾分鐘，厲坤拿出手機，給迎晨打了個電話。
厲坤壓抑無聲，雙手重重按住激動的厲敏雲。
厲敏雲見他不表態，急地去捶他肩膀，「阿坤啊，你不能糊塗啊，咱家被他們欺負了一次，你還送上去給欺負第二次嗎？清明節去給你媽掃墓，你愧不愧疚啊？」
厲敏雲喂一口，就給他擦擦嘴角。
厲坤目光寧靜，承認：「是。」
短暫的安靜，你看我，我看你，最後竟是厲坤先失了控，沒忍住，嘴角彎起，笑了。
他心在搖，在晃，血管都好像擰成了一股繩，弄的他血肉都在翻湧。
井水不犯河水，就是他最後的答案。
那道聲音又急急勸道：「別聽它的，你得跟著心走！」
「雖然有點糊，但是看起來是美女。」
厲坤走過去，「我來吧。」
眾人附和：
另一個聲音：「呸，你們又不是十八歲，只求風花雪月。奔三的人了，人情世故、柴米油鹽才是現實，理智一點行不行？」
「迎晨。」手腕被厲坤拉住，他不打算繞彎子，直接講：「算了吧。」
「我怎麼了？」煙霧薄薄，厲坤微微眯眼。
迎晨咬著唇，淚一顆顆往下砸。
厲敏雲還記恨著之前的事，手臂一甩，「不用。」意有所指道：「沒良心的人，喂的東西都是狼心狗肺。」
「我偏激？我這叫過來人，你不信就走著瞧。」李碧山擰開門，「虧不死你。」
厲坤沒帶半點兒喘的，站進了第一排。
屏幕上是一張有點糊的相片，明顯是心虛偷|拍的，看周邊場景，應該就是上一次他們仨在林德家吃飯的時候。
厲坤雖面色嚴肅，但目光明顯放緩和了。他清了清嗓子：「訓練強度不夠是吧？還想再來一小時？」
從療養院出來，厲坤一個人和圖書在護城河邊待了好久。
迎晨終於轉過來，直視他的眼睛，「這就是你要給我的答案？」
出賣戰友那叫一個快，有人高聲：「報告，在看女朋友。」
厲坤像只發了怒的獅子，一腳踹飛走廊上的一條矮凳，凳子撞上牆壁，兩條凳腿瞬間散了架。
厲坤沒解釋，倏地冷下臉：「我不是那樣的人。」
「反正咱們已經沒了好日子，她也別想過好日子。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她家做的那些齷齪事。」
迎晨真沒想到厲坤會主動約自己。
相片里的迎晨五官看不太清，但姣好的氣質還是出挑。
見他不說話，李碧山接著道：「你想找對象，別找個懸殊太大的，大老爺們一個，就等著以後受窩囊氣吧。」
厲明遠懵懵懂懂，半信半疑：「嬌嬌去買菜了，哦，要、要她快點回來好不好？」
「還不清晰呢？能拍到就不錯了。」
厲坤：「對，你不想聽，正是因為你不想去面對事實。」
「那姑娘的家底，你心裏沒數？她爸在位，據說這兩年還得往上走，迎義邦，她大伯，隨便數數，都是厲害角色。」李碧山向來有話就說：「你想少走彎路，傍棵大樹也可以理解。」
迎晨點點頭，「我知道。」
有時候起了興，凌晨兩點緊急集合搞拉練。今兒在時間上還算仁慈，厲坤的假期反正就快結束, 純當「收心」訓練了。
只有煙在燃。
把老爺子安慰妥當，厲敏雲站起來，橫眉怒目壓著聲音：「阿坤，為人子女，你得有良心！」
厲坤悄無聲息走近，開聲：「你們在幹嗎？」
另一個聲音說：「沒有彼此的這七年，你和她不一樣地過來了？都不是非誰不可，感情啊，沒那麼重要的。」
厲坤的聲音隨著腳步一起，漸漸小下去：「你好好過日子，我家裡人，不會再來打擾你了。」
這下不比剛才，真安靜嘍。
河面波光平靜，偶有飛鳥低空滑過。
「你能不能真誠一點？不要這麼虛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