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愛你

迎晨趕緊挪位置,踩在凳子上,把手機往天上舉,「聽得見我說話嗎?厲坤?厲坤。」
厲坤的臉,霸佔了整張屏幕。
崔靜淑把人給推了出來:「坐坐坐,油煙重,小璟,桃兒呢?給你姐姐切兩個。」
迎義章今日親自掌廚,崔靜淑在邊上幫忙打下手,兩人配合默契,鍋里的糖醋魚上色極佳。迎晨脫了外套,抖下一肩風雪,然後進去幫忙。
年頭年尾,守的就是一個歲歲平安。
迎晨失笑。
迎晨沒太多情緒起伏,但握著他手的力度,明顯加重。
年夜飯的尾聲,迎義章給迎晨和迎璟倆姐弟,每人發了個吉利紅包。是用紅紙自己糊的,再以飯粒粘住封口,非常傳統。
迎晨噗嗤一笑,笑著笑著,眼淚都出來了。
裝備行李均是統一發放,一個碩大的軍用背包。全隊十人,靠艙壁整齊落座。十分鐘后,機艙門關閉,光線拉閘變暗,只剩儀錶運作的指示燈機械發光。
厲坤戴著墨鏡,依然被刺得遮了遮眼睛。李碧山與他先下飛機,地表溫度穿透鞋底,滾燙逼人。
許偉城擰眉:「在審核制度上,我司法審部是沒有問題的。」
許偉城臉色鐵青,一口氣梗在心口,偏偏不得發作。
後來,迎晨時不時地看手機,拿起又放下,解鎖再熄屏。
「你個屁理由。」
僵持了約莫一分鐘,通話時間在累加,但視頻畫面就是不動。
落座后,迎晨先是誠懇道歉:「許董,上次是我說話不分輕重,態度失禮,承蒙您數月來的照顧,這件事情上,是我方式有誤。」
直升機如約前來接應,停滯半空五米高度,艙門打開,門邊戰士對厲坤做了一個手勢。厲坤同樣動作回應。
迎晨起身,望著許偉城的眼睛,淡然道:「天災是命數,人禍是劫難,受傷可以痊癒,死了的人,就再也沒法活過來了——誰有理,我就替誰說話。」
林德咋咋呼呼:「不可能啊,我這幾天都有看新聞,那邊兒沒啥事發生啊。」
迎晨聽完全程,起身亦沒敢耽誤,「我能陪你去天台么?我不露面,我躲著。」她眼神露出不舍:「……我想送送你。」
她開得慢,偶爾看幾眼路邊的大紅燈籠,路燈上懸挂的中國結,吃過年飯的家庭,已開始出門放煙花。
是一道視頻請求。
「我說到做到,不是跟你開玩笑。」
「我是去向她求婚的。」
李碧山哼哼:「愚蠢。真以為最早接收訊息的是新聞媒體啊?報不報,讓不讓報,這裏頭水深的很。」
「滋滋——咔咔——」
李碧山咆哮聲:「厲坤同志,請報告方位!」
這個體m.hetubook.com.com系的規定, 迎晨也算一知半解,能派遣出去的,都是精英, 他們要乾的事,立場便提升到更高的位置。
迎晨:「我不嫁。」
迎晨沖人笑笑,從儲物格里拿出兩袋糖,然後推門下車,走過去往他懷裡一塞,「給。」
迎晨和氣,「沒事兒,不收你錢。」
這日,趁著人少,迎晨主動去找許偉城,決定開誠布公地再談一次。
一陣雜音后,屏幕上的人像動起來了,熟悉的聲音也磕磕巴巴地響起。
有了個開幕,接下來便是其樂融融。
迎晨抬著下巴,倒也不否認,「所以你快點回來,好好回來,你要缺胳膊少腿弄個半身癱瘓,我是不會要你的。」
九點多的時候,手機忽地乍響。迎晨條件反射地拿起一看,頓時心臟狂跳。
嘈雜的聲響,畫面卡頓,幾秒鐘才動一下,那頭模糊一片,壓根看不出個人形。
一語出口,所有人都看了過來。
艙外,黑色特戰車兩輛并行,車頭兩端豎立中國國旗,白色英文在車身側面,是方方正正的——
左邊的李碧山冷哼一聲,「你他媽推我那一下,用勁兒挺狠啊。」
林德手持槍械,在身後小聲問:「哥,這是哪?」
機身漸穩,歸於平靜。
厲坤一聽便懂,邊看著迎晨,邊彙報:「南嘉路東南角匯海小區十一棟。」
迎晨一驚, 手不自覺地曲起,揪緊了自己的裙子。
到了大院門口,執勤站崗的小戰士對她敬禮。
厲坤的念頭,想著不管怎樣,先把婚求了。
這個男人一向直接。
小戰士正經極了,慌忙推辭,「不要不要不要。」
厲坤懂她心思,沒再堅持,反手回抱她,「好,等我回來——我要是沒回來,你放心大胆去愛別人,我做鬼也為你保駕護航。我要回來了,你再不同意,我綁也要把你綁去民政局。」
「愛你。」
迎晨的心,狂烈跳動。她咬住唇,怕自己眼淚掉下來。
迎晨擺擺手,「新年快樂。」然後坐回了車裡。
沒動靜。
迎義章笑著頷首,心情頗好。
厲坤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沒答應。」
迎晨爽快起身,雙手托著杯底,「爸,祝您身體健康,萬事如意。」
十幾秒后,畫面終於,恢復到一個稍微清晰的狀態。
飛行數小時后。
厲坤承認:「是。」
「三分鐘,還有三分鐘我必須要走。」
厲坤像個賴皮二世祖,狂妄得讓人心悸:「讓你那些狗屁親戚滾蛋,扯了證,你就是我戶口本上的人,管他們屁事。」
然後仰頭,一口入喉利利索索。
林德都想為愛鼓掌m.hetubook.com.com了,「我晨姐也太酷了吧。」
李碧山就是典型的嘴硬心軟,真要有個什麼事,還是為厲坤著想的。
厲坤起身,「是。」
厲坤雙手環胸,沖李碧山豎了豎拇指。
直升機接到人後,立即趕往集合地。
———
年夜飯極其豐盛,迎晨給迎義章倒酒,「爸,今天我陪您喝個痛快。」
厲坤按了按她的手,說:「我真要走了。」
厲坤一行人,從頭盔到作戰靴,全為黑色,只右手臂上方統一標誌:國旗徽章,是唯一一抹莊重的紅。
「我不能說太久話,這地方信號太差了。但,但——滋滋——」
迎晨未露膽怯,順著他的話語節奏,挑釁道:「誰怕,誰就是王八蛋。」
迎晨起身,邊走邊按下接受。
迎義章直點頭,「爸爸也希望你,來年工作順利,越來越好。」
厲坤:「謝了,老李。」
她心裏急了,不管不顧了,索性大聲告訴:「我想你!」
李碧山呵了聲兒,諷刺道:「嫌你了?」
「小晨。」音質也跟著清楚了,厲坤是在笑。
迎晨、迎璟:「謝謝爸爸。」
他只是不想。不想與迎晨之間,再有遺憾這個詞。
迎晨按下措愣與驚慌, 平靜下來, 與他對視:「你有事瞞著我。」
冷風呼嘯,厲坤眯縫了雙眼,他矯健身姿逆光遮陽,立於半空,以藍天為襯。
迎璟心細,小聲問:「等他嗎?」
非洲內陸。
五分鐘后,東南邊逆著陽光的方向,一道黑影越來越近,很快,轉動的螺旋槳,軍綠色的小型機身映入視線。
她說話直接,也不避諱,明眸似箭,坦坦蕩蕩。
而神奇的是,這一刻的連接,從南半球到北半球,竟變得如此暢通。
厲坤牽起她的手,「好。」
迎晨始終冷靜,這個態度,徹底惹惱了許偉城,他按壓桌面,揚高聲音:「迎部長,你也是管理層的一員,希望你能支持董事會的一切決定。在員工中宣揚正面形象,做出表率。」
分開兩天多,怎麼就像隔了好久呢。
李碧山一本正經:「這叫吃不得苦。」
林德一聽,更激動了:「哇靠靠!!」
迎晨客觀陳述事實:「將心比心,許董,這個悲劇,原本是可以避免的。」
迎晨直截了當:「程序無誤,流程正規,但,處理意見不公正,不公平,我認為,有失偏頗。」
CHINA。
厲坤笑了笑,「可不是么,嬌氣包一個。」
人間最難得的,就是溫柔的煙火氣。
迎璟正在擺碗筷,見著人,笑著沖廚房喊:「爸媽,姐回來了。」
「金礦負責人已經被捕接受調查和圖書。」
———
迎晨捂著嘴巴,有點克制不住情緒,見著人才由衷覺得,真的真的,好想他啊。
那頭顯然一頓,又恢復嚴厲:「要不是看在顧全大局的份上,我才懶得管你,行了,甭擔心遲到,跟你那紅顏禍水多膩歪會吧。」
機艙亮度恆定,不分白日黑夜。全靠生物鍾感知。
杏城。
林德反駁李碧山:「李隊,您沒聽出來啊,我晨姐說的是反話,吊著厲哥,給他一個努力的動力。」
厲坤留意時間及緯度,與林德眼神互換一眼,默契齊聲:「出國境了。」
語畢,迎晨輕推座椅,然後轉身,頭也不回地走出辦公室。
厲坤嘴角噙著笑,別過頭去,明明沒吃糖,心裏卻冒出幾滴甘甜。
「看這路線,我們現在是在太平洋上空,已經過了台灣海峽和馬六甲海峽。」厲坤隨意一問:「老李,猜猜,這次咱們去的是哪兒?」
「我呸!就你懂!就你能耐!就你會說話好吧!」李碧山瞪眼睛。
手機鈴響打破膠著氣氛。
「如果在立項之初,公司有關部門能夠對福雨溝金礦的資質審查做到客觀、仔細,而不是敷衍了事,讓金礦矇混過關,我也不會帶隊赴實地進行考察。」
迎晨深吸一口氣, 唇齒微碰,去哪裡?去多久?集體行動還是個人受令?有沒有危險?
厲坤平靜道:「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這一瞬,迎晨想哭。
厲坤傾了傾嘴角, 未回答。
李碧山被噎得啞口無言,還是林德最先反應,興奮地打破沉默:「哇靠!」
信號似乎又斷了。
與此同時,窗外,有煙花升騰,如花苞盛開,點亮黑夜晚空。
厲坤的聲音此刻變得溫柔,從屏幕里凝視她:
迎晨急不可耐:「厲坤?」
除夕之夜,街上氣氛頗為喜慶,迎晨提早半小時下班,路上,難得的不堵車。
機艙自下而上,重聲掀開,外頭的日光與熱浪潮湧灌入。
話落音,兩人一起笑了。
厲坤頭往後靠,閉目養神,他忽然開口:「老李,今天的事,對不住了。」
迎義章出言:「沒關係,她是能喝酒的人,讓她盡回興。」
「我想要的,只是一個公平結果。」
隨後,李碧山壓低聲音,怒怨:「你小子,給我等著。」
「媳婦兒,新年快樂。」
一秒對視,厲坤用嘴型啞語,說的是——
他的聲音跟這夜色一樣,無邊包容,讓人沉淪。
她幾乎就要脫口而出, 但一對上厲坤深沉內斂的眸子,迎晨便又將話悉數咽了回去。
半小時后,全機組人員著裝齊整,裝備齊全,秩序井然地等候出艙門。
未知太多,錯過太多,憾事也太hetubook•com•com多。
厲坤閉了會眼睛,兩小時的休息。醒來時,已能明顯感覺機艙抖動。
畫質又變好了些。迎晨看清了他的著裝,是一身黑色作戰服,防彈背心,頭頂鋼盔,一樣都沒少。
厲坤一口氣說完,然後自顧自的笑起來,看著她道:「對不起, 計劃了半天,沒想到是這麼個情況下把這婚給求了。」
李碧山:「讓我去南極看企鵝最好。」
「滾一邊去。」厲坤的罵聲。
迎晨一字一句,有理有據。
「得了,還是祈禱去個太平點的地方吧,不然你女人真把你給甩了,我們也跟著糟心。」
許偉城頷首,雙手交疊在桌面,「你的心情,我能夠理解。但是,公司的處理決定,也都是經由董事會討論同意后的結果。」
厲坤眸光有神:「現在說,我要聽。」
不是疑問,而是平鋪直敘。
崔靜淑緊張地盯著瓷杯,不停喚道:「夠了夠了,一點點就行,晨晨要少喝點。」
出任務期間,是不允許擅自與外聯繫的。
萬科城的天台四四方方,無多餘的建築裝飾,寬敞平坦,視野開闊。
迎晨捨不得掛斷,不停說話:「你在那邊還好嗎?吃的好不好?住的習慣嗎?」
厲坤俯身,兩手伸按在沙發上,圍了個圈,把迎晨裹在裡頭。
迎晨笑意平和,直視他,「是嗎?沒問題?」
聲音是輕的,呼吸是急促的,眼眶是熱氣騰騰的。迎晨與厲坤額頭碰著額頭,嗓子像沁了水般,字字清晰:
李碧山:「就近著陸點在該樓棟天台,西南,六點鐘方向,十分鐘后,準備接應。」
厲坤:「她讓我完完整整回來,是個囫圇人,就嫁。殘廢了,就分手。」
「呲呲——」
最後六個字開始,他聲音開始變輕,變慢。
厲坤嘖了一聲,壓得更近,揚眉調侃:「趕著我不在,還想再找一個?」
她含糊的這一笑,徹底掀了厲坤的淡定,倒也不嫌用小心機逼她。
連接流暢了些,正好卡在厲坤笑著的畫面。隱約還有旁人的聲音,估摸著是林德在邊上湊熱鬧:「晨姐,晨姐,你,你放心啊,幫你看著厲哥呢,他沒出去勾搭女孩子。」
對視兩秒,迎晨到底動容,伸手環住他的脖頸。
一進家門,肉香味撲鼻而來。
「同行七人,死了一個,重傷兩個,其餘的要麼手骨折,要麼腿壓傷。許董,你知道的,趙明去年才做爸爸,他女兒剛滿周歲,妻子沒工作,一家老小都靠他生計。」
她點點頭,克制自己,表示理解。點點頭道:「我不問。」
李碧山嗤的不屑,「老子才不跟你一樣陰險。」
「始作俑者和幫凶一樣可恨。」
hetubook.com.com坤按著耐心等了片刻,見迎晨總不吭聲,他忍不住問:「嫁嗎?」
厲坤不是不想說,一是他不能說, 二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做什麼,按以往的經驗,少則三五天,多則三五月,一切都沒個定數。
他看向顯示屏,北緯8度,東經16度,飛行高度在平緩下降——
厲坤看了眼,然後接聽:「老李。」
她舉著手機,滿屋子地走,緊張地盯著信號強弱。
她目光太過敏銳,直投人心底,許偉城對視兩秒,先行挪開。
許偉城看著她,久久不語,但眉眼神態,顯然已有不滿。
公司大年三十這天還要上班,規定雖如此,但領導通融,員工基本都提前放假了。迎晨作為中層,站好最後一班崗。
小戰士紅撲著臉,拽緊了,憋著不敢說話。
挺拔的鼻子,連著上唇,映入眼裡,說不出的性感。
「許董,我以當事人的身份,向您鄭重提出申請,請務必實事求是,做到公平公正。如果公司做不到,我會整理材料,往上級部門反映。」
厲坤彎嘴,「好說,著地后,你兩倍推回來,我保證不還手。」
幾秒探究,迎晨瞭然,忽地小聲問:「是不是要出任務了?」
厲坤沉聲:「查德共和國。」
林德誒嘿一聲,「多謝領導表揚。」
迎晨坐在沙發上,陪迎義章看春晚。
石柱後面的迎晨,探出半邊身子,看見一條軟梯垂直落下,厲坤動作凌厲,雙手抓住,左腳抬蹬,五秒之後,直升機的螺旋槳加快旋轉速度,緩慢升空。厲坤就著力道往上邁步,軟梯同時往上收,十幾秒功夫,人便到了機艙門邊沿。
這倆人講相聲似的,把大伙兒逗樂。
「迎。迎。迎……晨。」
艙內顯示,離地面三千米,七千米,最終恆定於九千米高度。
許偉城:「公司已經做出工傷賠償,我也很痛心,但程序上,我們盡到責任了。你還想怎麼樣?」
迎晨嗯了聲,清清淡淡。
畫面卡主,幸好沒耽誤通話。
戰士朝他伸出手臂,厲坤拽住的前一秒,突然回頭往下,看向了迎晨。
迎晨與崔靜淑依然沒有太多交流,但氣氛尚算平和,崔靜淑心裏是知足與感激的。
迎晨斂眉垂眸,再抬起時,眼睫輕煽,說:「等你回來,我再告訴你答案。」
厲坤嗤笑:「吃飽了撐的,讓你去南極堆雪人?」他摘下鋼盔,扭了扭脖頸,平聲道:「我猜,是往南非方向去。」
厲坤對她綻開一個笑,眉斜飛,眼溫柔,「沒什麼,我就想跟你說一聲——」
「特別申請,讓我用會手機。我在這邊很好,沒受傷,沒幹架,沒有執行危險任務。今天是除夕,我沒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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