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三年前，遠隔千里，卻惦記為自己尋個好師門，即便是看在孫沈兩家故交上，可沈瑞依舊在心裏領了這份好意……
瞧著眼前沈寶，這一手字到底有些靈氣。只是他這模樣，將靈氣都遮了。
春|水滿四澤，
要是單說八房老太爺，大老爺只是小時曾提三太爺提過，到底如何也是耳聽為虛。可有祝允明在，這是不一樣。
沈寶撂下筆，靦腆道：「四書已通讀了，時文也學了，只還粗淺，不堪入目。」
這時正好沈瑞過來，門口小廝進來稟告，大老爺便開口叫進。
夏雲多奇峰。
眼見沈寶如此說，大老爺不免心中好奇，便吩咐沈瑞上前寫一副字。
沈全垂手聽了，滿臉羞慚道：「是侄兒浮躁了。」
沈家乃書香之族，翰墨之家，子弟人品是首要不假，可這資質也很重要。品性再佳，要是在科舉上不開竅，成就也有限；相對，讀書資質再好，人品有瑕疵，以後到底如何也不好說。
沈寶雖被沈琴推出來出了一把風頭，得大老爺點頭去造訪三老爺，欣喜之餘不免忐忑，怕沈珠嫉恨，也怕沈珏、沈全等人誤會，見沈瑞進來，心思一轉，開口說道：「大伯，瑞哥在字畫上頗有天分……曾祖父早年草書，侄兒看著只是懵懂，瑞哥卻能體會其中深意，反應同老師差不離。」
略為俗氣的勸學詩句，不過落到紙上，用行書寫出來，不能收力透紙背，可看著依舊十分飄和-圖-書逸。
大老爺近前看了，頷首道：「有點意思。以寶哥年紀，如此筆力已經是難得。」又問：「四書可通讀了？學做時文了么？」
大老爺肅容道：「開始時落第無需怕，學無止境，隨著讀書年頭越長，這課業只有更嫻熟，應試成績自然一次比一次會好……只是天下讀書人這麼多，功名卻有數，科場總有人得意、有人失意……五十老童生，三十少進士……不管應試結果如何，這學問學到肚子里，總是自己的，勿要太計較考場得失……」
眼見大老爺與眾族弟都望向自己，沈全強忍下怒氣，訕訕道：「大伯，侄兒琴棋書畫都不過是略知皮毛，哪裡能獻醜……詩詞與時文，做的也不怎樣，院試考了兩次都沒有過去……」說到最後，已帶了黯然。
這提及大老爺，松江本家提及只有贊的，說是少年舉人、少年進士，繼承三太爺衣缽，官運亨通
大老爺搖頭道：「想要走舉業以科舉晉身的，落第本是常事一路上順順噹噹地考到進士的有幾個？每科取士三百，少年進士寥寥無幾……不說旁人，就是大伯我，院試也落榜過兩次，到了鄉試也是第二次才中……使得我心裏惴惴，連會試都不敢參加，這回倒不是怕落第，而是怕落到同進士里，壓了三年才考……倒是運氣，勉強列在二甲里……」
大老爺笑道：「你潤三叔巴不得你這樣喜歡文墨的少年過和*圖*書去叨擾呢……你潤三叔身子雖弱些，戒嗔戒怒，可寶哥是個好孩子，想是也不會平白去引得你三叔惱怒，只管去。」說到這裏，想到沈瑞身上，又有些躊躇。
是一首五言絕句，陶淵明的《四時》。
可沈瑞這手字，還真不像是只練過三年的。沒有日積月累，下筆哪裡會如此從容。
要是心志不堅著，與其宦海沉浮，還不如做個太平鄉紳。
八房老太爺是舉人，其孫沈流也是舉人，沈寶祖父當年意外身亡前，雖不是舉人可也是生員，正準備舉業。八房幾代人耕讀傳家，家風甚好。
不過眼下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眾目睽睽之下，沈瑞只有聽命的份。
而從二老爺中進士的年紀看，他當年也是少年舉人，少年秀才。
書案后，一色筆墨紙硯俱全。
旁人還罷，沈全簡直要無地自容，下巴垂到胸前，自己轉年就十八，連院試都沒有過，還好意思提什麼拿手不拿手；沈珠雖躍躍欲試，可又怕自己先出頭，顯得輕浮急躁，只不時地盯著沈全。
想著大老爺為自己請託，沈瑞對於大老爺只有感激的。
大老爺與徐氏同庚，今年五十，二老爺比大老爺小四歲，今年四十六。因沈瑞曾聽沈理提過一嘴，所以記得這兩位老爺是沈理岳父謝大學士謝遷同年進士。
書房裡，大老爺便要考校眾人功課，讓他們將各自讀書或琴棋書畫上拿手的說一說。昨日見禮時，ｗwｗ•ｈetｕｂoｏｋ.com•cｏm雖也提及此事，到底來不及細說。
再看書案上一副墨跡未于的草書，沈瑞哪裡有不明白的。
而且他從沈理那裡旁敲側擊地打聽過，曉得沈瑞讀書雖勤勉，資質也不錯，可幼年時到底被耽擱，九歲時蒙書都沒學完。
他志不在科舉，只好寫字作畫，好不容易得拜名師，沒得什麼指教便又匆匆北上。若是三老爺真如大老爺說的那般，他能得其指點，也總算沒白來京城一遭，給自己找了事做。
科舉仕途，固然能一躍衝天，飛黃騰達，可也能零落成泥，家敗人散。
大老爺雖不苟言笑，不過從他用自己當年的失利來鼓勵沈全，就曉得是個心軟慈愛的長輩。
想著一會兒就能見到族兄們，下午就能去拜會老師，沈瑞心裏大好，從筆筒里撿了一支中號狼毫，落筆道：「青春須早為，豈能長少年」。
沒想到大老爺竟然也有落第時候，沈全原本沮喪低迷的心情立時生出幾分希望。
繼續往前推，他院試曾落第兩次，那首次下場院試的年紀只有十三歲或十四歲。卻也說明，在他十三歲或十四歲時，已經過了縣試、府試。
沈寶這是「禍水東引」，用得著如此么？眼前都是族兄弟，並沒有什麼惹不得的人物，即便沈寶因善書出了大風頭，又有什麼可避諱的，值得他這般小心？
沈全氣得翻白眼，誰願意去出風頭誰就去出，拿自己做筏子算甚？
沈寶偷偷和*圖*書地掐了沈琴一把，倒是沒有推辭，上前在書案後站了。
又因鄉試曾落第過一次，那他過院試的年紀，不是十六歲就是十七歲。
「哦？」大老爺聽了，看著元宵一般身材的沈寶，頗為意外。
沈瑞在旁，卻是在心裏推算了一下大老爺當年應試的年紀。
即便方才聽沈寶贊稱讚，大老爺心中也並不覺得沈瑞真的會比沈寶寫的好。
沈寶拿了一支小號狼毫，吃飽了墨汁，在紙上寫下龍飛鳳舞地寫起來。
詩云：
沈寶聞言，不勝歡喜，眼神爍爍：「大伯，真的可以去叨擾潤三叔？會不會會不會擾了潤三叔清靜？」
大老爺雖與松江本家往來不多，可對於各房頭的情況多少也知曉些。
沈寶家學淵源，四房沈舉人卻是資質尋常。
冬嶺秀寒松。
二房祖孫三代在這讀書天分與科舉運勢上，還真是一般人比不得。
大老爺在旁看了，心中微詫。
沈珠眼見沈寶、沈瑞都出了風頭，便有些沉不住氣，對沈全道：「全三哥，弟弟們都在大伯跟前露了一手，也當輪到全三哥，全三哥莫要再謙遜了。」
沈琴則想著徐氏單獨留下沈瑞，還有三老爺、三太太對沈瑞的熱絡，頗有另眼相待之意，到底有些不死心，小聲道：「大伯，珠哥善字畫，三歲起隨八房老太爺學字畫，上月里又拜了祝先生做老師
倒不是以貌取人，實是沈寶看上去老老實實模樣，敦厚有餘，不像是個有靈氣的。
這樣算hｔｔｐs://ｍ•ｈｅtｕｂook•cｏm.cｏm下來，就是二十五年前。
「老太爺早年曾名揚士林，如今有了傳人，寶哥當要讓大伯見識一番。」大老爺想起八房老太爺，摸著鬍子道。
大老爺中舉后還停了一科會試沒下場，那中舉的年紀就要往前推四年，就是二十一歲。
沈全聽了，未免有些傻眼。
祝允明每次鄉試都住在沈家。他比大老爺小十來歲，大老爺同這個內甥關係也親近，自是曉得他的性子，熱心是熱心，卻不是隨便收弟子的。沈寶能得到他認可，定是筆力與資質不俗。
秋月揚明暉，
一個多月同住同吃，他本以為自己同沈珠已經關係迴轉，沈珠以後當不會再跟先前似的，沒事就貶低自己抬高他自己，沒想到沈珠依舊這個德行。
沈瑞瞥了沈寶一眼，便見他露出幾分祈饒之態，
謝遷是成化十一年狀元，當年的會元與探花，也不是旁人，正是祝允明的老師王鰲，如今的吏部右侍郎。
對於沈瑞學業進展，通過王守仁與沈理，大老爺早已瞭然于胸。不過對於他其他技藝，卻是知曉不多。
大老爺道：「你潤三叔平素喜好這個，以後在家裡，你沒事多往你三叔那邊走走……你潤三叔少年時曾拜在名家門下，也有些文名，只是不指望這個為生，權當消遣……」
儘管徐氏擔心王守仁仕途坎坷，不能給沈瑞臂助，可沈瑞卻曉得能得這樣一個千古大儒為老師，對自己來說利大於弊。
大老爺當年二十五，二老爺當年二十一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