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上千的香客雲集隆福寺外，由知客僧帶了沙彌引導者，排隊入內燒香。
隆福寺前半條街，都是各色小吃攤子，沈械也是打少年過來的，自然不會刻板地不許幾個小的吃外食，可外頭寒風烈烈，哪裡敢讓他們跟旁人似的直接站在風口吃，少不得挨個攤子打包，弄了不少南邊不曾見的小吃點心之類帶回去。
沈瑞輕哼了一聲：「人前是瑞二哥，這沒人時間又喚了稱呼？你也不怕在大哥跟前說露嘴，小心再挨一頓訓斥」
即來廟會，少不得要燒香拜佛，即便沈械是儒家門生，今日也「入鄉隨俗」。
沈珏輕哼一聲，坐了下來：「誰讓大哥神色沉重，猶猶豫豫的，倒像是遇到天大的事……」
想著正式過嗣之日不遠，隆福寺就在的本坊，沈械對胞弟便也多了幾分縱容，就應了他的請求。
沈械被他的反應嚇了一跳，待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麼，瞪了他一眼，道：「童言無忌，大過年的也不想得好的且安心，家中一切安好」
沈珏央求了沈械，說什麼也要來來廟會見識見識。
初二用了早飯，沈械就帶了沈珏、沈瑞還有沈棟三個出來。
年後二老爺回松江，按理來說，沈珏、沈瑞也應該隨之回去，不過大老爺意思，兩位小哥年歲小，不耐長途跋涉，就無需回去了。
三個半大孩子，自家兒子不是圓滑的，兩個弟弟又是初到京城，沈械如何能安心放他們出去。
昨晚回來時https://www.hetubook.com.com，沈珏就順口叫了沈瑞一句「瑞哥」，被沈械耳提面命地說教了一番，后讓他將「兄友弟恭」四字抄寫一百遍。
一行人，倒是早早就回了沈械家。
慧姐從沈珏膝蓋上下地，吐了吐舌頭，小聲道：「我沒鬧五叔……我疼五叔呢，跟娘疼我一樣…
沈械點頭叫進。
就是械大奶奶之前說過，讓大家淺嘗即止，省的晚飯時吃不下，不過等到械大奶奶一離開，大家一人幾筷子，十來份各色吃食，也吃了七七八八。
沈珏「哈哈」笑了連聲，伸手將小侄女抱起來，放到自己腿上道：「真不疼了，好慧姐，再給五叔拍拍」
慧姐聞言，眼眸一亮，伸出小胖手，在沈珏肚子上又輕拍了兩下：「痛痛飛，痛痛飛，五叔不疼了」
械大奶奶就直接讓人將點心小吃都熱了，在上房暖閣里，擺了一桌子，將兩個小叔子與幾位兒女都叫來。
見沈械欲言又止的，沈珏有些不安：「大哥可是遇到什麼為難事？有什麼不能開口的？」
沈瑞也好，沈珏也好，年歲在那裡擺著，不過十三歲，等一步步地考出來入仕途，少說也要十來年功夫，二房大老爺年過半百，就是為了嗣子、嗣侄籌劃，也會提拔族侄做與力。
沈瑞、沈珏兩個坐下，沈珏還是稀里糊塗，沈瑞心中卻隱隱有了譜。
沈械醒過神來，指了指書案前的兩把椅子：「說來話ｗｗｗ.hｅtubｏok.ｃom•ｃｏｍ
長，你們先坐。」
瞧著沈珏面上擠眉弄眼地難受模樣，慧姐便湊過去，輕輕拍了拍他肚子：「五叔，痛痛飛，痛痛飛了」
看沈珏笑嘻嘻的，沈械不由有些頭疼。
宗房那裡，自然先得了消息，早做準備為好。
沈瑞等人也過去排隊，前後用了一個多時辰，落了半身香火，才燒完香，從人群中擠出來。
沈珏搖搖頭，自嘲道：「早年看史書上雲寐生不為生母所喜，恨之欲死，我還覺得誇大其詞……等這兩年長大，才曉得五個手指頭有長有短是什麼意思。不曉得大哥、二哥小時，我娘有沒有疼過他們，在我這裡是沒見識過的……」
沈珏臉上露出害怕：「幾年沒見大哥，大哥越來越刻板，還真是怕了他」
自己這小三房嗣子的身份，沈械應也是曉得了，否則不會不避諱自己。
這小丫頭「大言不慚」的一句，聽得大家都笑出聲來。
這個弟弟雖憊懶，卻向來是個有主意的。之前他也試探過沈珏，曉得自己這個弟弟對於二房嗣子沒有半點興趣。
這時，就聽械大奶奶說：「瑞二叔、五叔，你們要是用完，就去前院書房尋你們大哥，大哥有事尋你們說。」
乳果，牛油炒麵，牛肉于、黑麥小窩頭……這些或是從蒙古人那邊傳來的吃食，都是南邊沒有的，就是沈棟兄弟也是初見。
不過因是在新年期間，燒香拜佛的人多，寺院外頭也是各種商家雲集，與沈m.hetubook.com.com瑞先前在松江看過的佛誕廟會相似，只是規模要大的多。
沈械次女慧姐才六歲，倒是比姐姐寧姐要活潑些。
「可是又想家了？」沈珏見沈珏神色怏怏，問道。
械大奶奶伸手指了指小女兒額頭：「又胡亂說話，你是侄女，是當孝敬你五叔，你五叔有你祖父、祖母疼呢。」
械大奶奶搖頭道：「這孩子，真是人來瘋……快下來，不許鬧你五叔」后一句，是板著臉對慧姐說的。
「大哥喚我們，可是有話吩咐？」沈珏見沈械半響不說話，只覺得莫名其妙，開口問道。
沈珏先是一愣，隨即低下頭，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神色有些怔忪。
說到底不管是糕餅類，還是炸果，味道並不算新奇，不過為了酥軟可口，都放了糖，小孩子自是愛吃。像沈珏這種嗜甜的，則更是如老鼠掉進米缸里。
沈家在京的幾位玉字輩中，沈理背靠相府，無需借二房的力；沈琦還是舉人，想要提挈也提挈不上，剩下的人選就是他與五房沈瑛。
現下的隆福寺廟會，與後世沈瑞見過的那種春節時間京城各大廟會還不同。後世的廟會，是以「吃喝玩樂購」為主，現下廟會，禮佛的意義更大些。
兩人已經吃完，有婢子送了清水，漱了口，便離了暖閣，相伴往前院書房去。
這話中隱有抑鬱之氣，沈瑞道：「即便為人父母，也終究是人。只要是人，就有好惡，這世上父母也不過是尋常人，不是聖人…hetubook.com.com…我家老爺不也是如此，看重長子，對我這個次子不屑一顧」
隨手尋常人家叔嫂之間亦需避諱，可械大奶奶長子都比沈珏、沈瑞兩個大半歲，年歲差了太多，沈珏、沈瑞又小，倒是無需避諱太多。
沈棟在旁，呵斥妹妹道：「怎同五叔動手動腳？」
他面上一下刷白，「騰」的一下，站起身來：「大哥，可是松江那邊有家書過來，不會是……不會是……」
書房裡，沈械將寫好的家書封好。
二老爺回鄉祭祖，與大太太回鄉省親又不同。大太太是回蘇州府省親，順便回松江本家；二老爺這次回去，除了祭祖，還有敲定嗣子名分。
沈瑛還在庶常院，離散館還有一年半，暫時也無需提挈。如此一來，二房能扶持的人選，只剩下自己。自己是沈家宗孫，珏哥胞兄，自己更進一步，對沈瑞、沈珏來說都是好事。
可這過嗣的話，總要有人與二小說。
如今也是趁著沈瑞在，沈械方好與沈珏提及此事。否則只有兄弟兩個，沈械還真要不好開口。否則沈珏不願意的話，自己是該勸還是不該勸？
屋子裡滿滿稚嫩的童音，還有沈珏歡快地笑聲。
看來二房大老爺那邊，已經有了決斷，選了沈珏做嗣子。
兩人雖是同胞兄弟，不過因年歲相差太遠，沈械又離鄉多年，實際上並不親近。
京城初一香火旺盛的廟宇有數十，隆福寺雖名氣大，聚集的人不少，可並沒想象中的那般混亂。
童言童語，聽得沈瑞ｈtｔps://m•ｈｅtubｏｏk•ｃoｍ.cｏm心裏都跟著歡快許多。不過在望向沈珏時，沈珏還是察覺出他的異樣。
沈珏已經撐得不行，胡吃海塞了一氣，到底撐著了，歪在一邊直揉肚子。
嘴上說著，他的心卻一下子懸了起來。
不過沈珏所提的由他帶了沈瑞、沈棟兩個出來，則被沈械給否了。
能讓沈械如此難開口的，除了沈珏出繼之事還有什麼？
沈瑞對甜食無愛，嚼了半條牛肉于，就慢悠悠地對付半碗牛油炒麵。
沈珏偏過頭，看了看沈瑞，覺得自比起沈瑞遭遇磋磨，自己心中這點不平實不算什麼。
仁壽坊算是離皇城近的坊，這邊住的還是官宦富庶人家為主，尋常百姓多住在南城圈出來的外城
正想著出身，就有小廝進來稟道：「大爺，瑞二爺與五爺來了。」
他揉了揉太陽穴，心中既是惆悵胞弟變族弟，又是有些歡喜宗房與二房之間有了珏哥做紐帶，牽扯得更深。
沈械家兩個小姑娘看著規矩，吃相也斯斯文文。即便吃的並不多，眼睛還有些移不開，不過見沈珏這個叔叔已經用完，沈瑞這個族叔也一調羹一調羹地吃麵茶，沈棟跟著放下筷子，小姊妹兩個便也撂下筷子。
慧姐被嚇了一跳，眼眶裡淚珠開始打轉轉。
械大奶奶進來時，就見小女兒坐在沈珏膝上，小嘴巴拉巴拉地說道：「娘就是這樣摸我……真的不疼了，五叔說是不是？」
他「哈哈」兩聲，搭了沈瑞肩膀道：「聽瑞哥這話一說，咱們一個母厭，一個父憎，倒是難兄難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