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琦二奶奶這裏算，蔣知府與大家也是姻親。
松江那裡飯菜，鮮少用羊肉入菜，葷的是豬肉、雞鴨、魚蝦，京城這裏的飯桌上，卻是常見羊肉
沈瑞道：「勞煩大嫂費心，我與瑞哥方還想著晚上餓了怎麼尋嫂子要宵夜呢……」
沈全那裡，早已從胞兄那裡得了消息，對於這件事情絲毫不意外，點頭道：「這個我也聽說了我不是早說過，論序也是你們兩個，二房擇你們並不奇怪，另外選人才奇怪哩」
從沈械書房回來后，沈珏就一直沒有說話，回到客院后，就往熏籠上一躺，一動不動。
沈珏之前可是念念不忘早日回鄉，最放不下的也是族長太爺，可寄來手書、讓他聽話留京的也是族長太爺。
二老爺與沈理都是從五品，一個侍讀學士，一個侍講學士，都是長入宮廷的天子近臣。一個是大學士女婿，一個是侍郎胞弟，兩人往春山書院送學生，別說多送一個，就是多送幾個誰會攔著？
或許宗房上下對於沈珏出繼樂觀其成，有其他的私心在裡頭，可也不能否認最大的原因還是因對於沈珏的前程來說，出繼有益無害。
沈全笑笑道：「這法子也不難想。你讀書用功些，早日得了功名支撐門戶，再早早娶了媳婦，生出一堆嗣孫出來……將嗣子當盡之責都盡了，尋常行事誰會拘你？二房幾位長輩也都是通情達理之人，只要你行事在規矩內，不壞了規矩就好……」
沈瑞搖頭道：「珏哥，你猜錯了……我心裏是樂意出繼的。這世上，人與人的情分都是處來的，不是有血緣就是親人。就如同在我心中，即便沈瑾為長兄，可是我因同你與全三哥親近，反而覺得與你們兄弟感情更深……你雖與我情形不同，可長輩們若是都覺得出繼好，那定有他們的思量與道理。你一時不舒坦正常，只是莫要埋怨他們。你如此不舍，族長太爺他們心裏又如何能舍？就是械大哥，要不是因心中難受，也不會覺得此事這般難hetubook.com.com以開口。人活立世，誰也不能隨心所欲。你要是咬緊了話不樂意出繼，為難的只有族長太爺。太爺身為族長，興滅繼絕是應有之義，難道別人家的孩子出繼的，宗房子孫就出繼不得，讓族人如何看？」
他在桌子前坐了，看著沈珏道：「不想吃就不吃，等你餓了調藕粉，我先用了……」
械大奶奶見狀，心下稍安，笑道：「就算方才吃了小食沒甚胃口，這飧食也當用些。瑞二叔與五叔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這不吃飯怎麼受得住」
待去盛第二碗時，沈珏忍不住，將自己面前的碗推過來：「給我也來一碗多大點事兒，難道還會耽擱得了吃飯？」
少一時，就有械大奶奶那裡打發婆子過來，請沈瑞、沈珏兩個過去用晚飯。
沈瑞羞愧道：「是我一時睡過了頭，忘了此事，累的三哥擔心。」
即是原定好去給族嫂拜年，沈瑞便沒有再耽擱，梳洗過後，用了半碗藕粉添了肚子，便隨沈全出來。沈珏精神好了大半，有些不知該如何面對長兄長嫂，便也隨沈珏過來。
沈瑞聽他話中，將沈械夫婦也埋怨上，道：「你莫要只想不好的，也念念大家好處……族長太爺那麼疼你，同意你出繼也是用心良苦。在長輩眼中，在京城不管是求學，還是其他，到底比松江時便宜些。二房珞大哥能十六歲過鄉試，除了天資出眾外，也有京城名師多的緣故。」
沈珏呲牙道：「怎麼就輪到我頭上？我剛進京城時，是覺得侍郎宅好來著，可也沒有想著長長久久地留下」
見沈全說的如此輕鬆，沈珏不忿：「這事是沒攤到全三哥身上，全三哥方站著說話不腰疼」
沈珏輕哼了一聲道：「怎吃不進去？我現下能吃一桌飯菜下去」
等吃完了飯，沈珏便抱著肚子，在炕上直哼哼。
還是沈全過來，兩人方醒。
聽婆子說卧房的燈一直亮著，兩位小哥聊了一宿，沈械心下嘆息，親自進去看了兩眼和-圖-書，見兩人確實睡得正香甜，方躡手躡腳地退出來。
見沈珏磨拳搽掌模樣，沈瑞與沈全相視一笑，懸著的心都跟著放下。
想到病重的沈珠，沈全嘆氣道：「自古以來，宗族過嗣就有例可循，自是先從血脈遠近，也只有珠哥想東想西的，給自己找不痛快」
琦二奶奶是松江知府蔣升族侄女，能嫁入沈家五房，還是孫氏早年做的大媒。因這個緣故，琦二奶奶待孫瑞便也格外親近些，道：「榮哥聽說你要進京，先前還念叨來著……」
沈瑞見沈珏沒有起身的意思，便對婆子道：「勞煩媽媽轉告嫂子，我與珏哥倆方才吃了不少點心小食，如今還不餓，晚飯就不吃了，請大哥、大嫂先用。」
折騰了一晚上，兩人早上都沒起來。
沈瑞、沈珏幾個，則因聽琦二奶奶提起蔣榮，少不得又提起蔣知府任滿之事。
琦二太太到底月份大，陪著沈瑞、沈珏說了一會兒話，身子就乏了，告了罪先下去歇著。
沈珏翻身坐起，苦笑道：「瑞哥，這可是出繼，不是小事往後爹娘不是爹娘，祖父不是祖父……」說到這裏，耷拉下腦袋：「先前覺得瑞哥出繼時，我身在局外，只當這個是好事，還沒心沒肺地為你歡喜，這哪裡是值得歡喜的事？源大叔與老安人固然對你不好，源大嬸子定是疼你的，你心裏也未必樂意出繼。」
桌子上四碗四碟的菜，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就用了大半下去。
沒想到昨晚被沈珏拉著一晚上嘮叨，直接忘了這一茬。
春山書院是翰林子弟書院不假，可翰林也分等級，編修與學士能是一樣？
沈瑛便告知弟弟，入書院讀書的事再等等看。要是沈瑞直接由二房送去讀書，再求沈理，省的讓族兄為難。
這也是因沈理與二老爺雖是同族卻已經出了五服，否則早有言官彈劾規避。
看著沈珏眼下青黑一片，沈瑞也是哈欠連天的，沈全笑道：「昨兒你們這是玩瘋了，累成這模樣？既不過去，也不和圖書打發人去與我說一聲，害的我一上午好等不說，還擔心的不行」
倒是瑛大奶奶，因早得了消息，曉得沈瑞會來拜年，早就叫人預備了席面等著。
這沒有什麼可安慰的，只能讓沈珏自己想開。
冬日里一盞羊肉冬瓜湯，很是對胃口。
沈瑛前日回去就與沈全告知此事，並非是存不住話，而是也為了沈全讀書的事。
婆子應聲去了，沈珏翻身從熏籠上起身，道：「不吃晚飯怎麼行？」
沈珏下午就吃了不少點心小食，肚子里本就是飽的，一口子又用了這麼多下去，能舒坦才怪。
沈械因沈珏昨日神色不對，一直使人留心客院這邊，見到了晨正，這邊還沒動靜，便親自過來瞧
沈全聽了，心中不以為然，只覺得大哥讀書讀愚了。
她口中「榮哥」是蔣知府三子蔣榮，當年在松江時與沈瑞有舊，與王守仁也相熟。
沈珏哪裡有胃口，沈瑞方才卻是沒有吃什麼，如今被飯菜的香氣一引，勾出食慾來。
「且放心，餓不著你大嫂是個仔細人，稍後會送吃食過來」沈瑞道。
骨肉親情，最難割捨。這也是為何尋常過嗣人家，首選嗣子是襁褓中的嬰兒或是幼童。就是因不管養恩如何，生恩難忘。年紀越大，對本生親長的感情就越深厚。
直到外邊傳來五更的梆子聲，沈珏說也說的乏了，沈瑞也被他念叨的耳朵起了繭子，眼皮越來越重。
沈珏已不是方才那半死不活模樣，臉色雖沒有笑模樣，可還是起身跟在沈瑞身邊，對械大奶奶執
原來前日從侍郎府回來時，沈瑞便與沈全說好，初三過去沈瑛家。雖然沈瑛兄弟與瑛大奶奶，沈瑞都已經見過；可琦二奶奶那裡，還沒有去拜年。
這一覺，沈瑞、沈珏直睡到將中午時。
以沈瑛身份，想要送弟弟入春山書院，就要去拜託沈理，原也是這樣想的。可沈瑞、沈珏要是留京的話，以他們的年歲，定也要春山書院讀書，所以沈瑛有些不好對沈理開口。
沈珏眼睛發ｈｔｔｐs://m.ｈeｔｕbｏｏk•cｏm.ｃoｍ亮道：「看來咱們以後讀書進學，度當奔著翰林院去。聽說現下翰林院掌院學士年歲已高，繼任學士無論是哪個，都是親戚哩」
「兩全法子？」沈珏聞言心動：「全三哥快說說，到底有甚兩全法子哩？」
沈珏擠出笑道：「使嫂子費心了。」
沈瑞在旁，不由好奇道：「這向來后入之家，不都是忌諱嗣子與本生親近么？」
沈瑞同沈全素來親近，倒是不覺有什麼可瞞他的，便道：「三哥，械大哥昨天下午同我與珏哥說，二房嗣子定下來了，是我與珏哥，珏哥心裏不痛快，昨晚沒有歇好。」
沈全見沈珏鼓著腮幫子，跟鬥牛似的，搖頭道：「珏哥向來聰明，怎麼想不開了？名分雖變，可親情難斷，不過是讓你到二房傳承血脈，又不是讓你與本生老死不相往來。以後慢慢找個兩全法子就是，現著急惱怒有甚用？」
沈瑞這一番勸說，還是聽進去了。
械大奶奶親自帶人擺了飯菜出來，方帶了婆子婢子離開。
沈珏看了他一眼道：「你能吃的進去？」
沈瑞想要拉他下來消食，沈珏也不動。沈瑞沒法子，只好吩咐婢子了濃茶，助他消化。
迷迷糊糊中，就聽沈珏道：「瑞哥，我心裏恁疼……」
沈瑞、沈珏兩個看著她頂著碩大的肚子，都跟著提心弔膽。
沈瑞便給他盛了，沈珏正如他自己先前所說的，低著頭開始胡吃海塞。
沈全方才嘴裏雖那麼說，可心中並不認為沈瑞真的貪玩，又見沈珏神色怏怏，曉得定有什麼變故，只是不知好不好相問。
正如沈瑞所料，過了兩刻鐘，械大奶奶來了，後邊還跟著幾個婆子婢子，抬了食盒過來。
沈全見狀，少不得道：「只是二房長輩既慈愛，珏哥也當曉得不讓長輩們為難才好。生恩難忘，未必都掛在臉上，反鬧得大家都不自在。如今你也漸大了，即便不出繼，以後出來讀書應試終有離家那一日……這樣想著，就不會覺得那麼難了……」
想到此處，沈瑞莫名hetubook.com.com地生出幾分翰林院成了沈家後花園的喜感。
又從蔣知府提及蔣學士，由蔣學士提及翰林院，沈全與沈珏兩個也發覺翰林院與沈家千絲萬縷的聯繫。
沈瑞見狀，忙攔著道：「差不多了就行了……小心撐壞了……」
沈珏這性子極好，煩惱來的快，消得也快，大家還為他擔心著，他自己早就過勁了……
沈瑞便給自己盛了一碗，撒了點香菜碎，香噴噴地喝了一碗。
結果沈珏肚子不疼了，又走了困，大半夜拉著沈瑞說話，越說越精神。
沈全道：「那多半是嗣子年幼，后入之家怕其被本生家拿著生恩哄了去，與自家隔心，或是拿了自己東西去貼補本生。珏哥已經十幾歲，又不是小孩子，宗房長輩也不是那等不要臉面的人。二房長輩既能選你們為嗣子，就不怕你們與本生親近，要不然直接過繼個奶娃娃不就行了？」
沈珏聽了，即便不能說煩惱盡散，也多少生出些指望來。
沈珏那裡不用說，二老爺就是翰林學士，入學不用擔心；沈瑞這裏，要是能送一個人進去，肯定更願意送沈瑞。
沈珏往後一倒，攤成一個大字：「誰讓我是她小叔子呢……」又倒：「以後……他們可不是只有更客氣周道的……」
翰林院除了一個正五品掌院學士外，還有四個從五品的侍讀、侍講學士，沈家叔侄就佔了兩席，剩下一人是大老爺連襟何學士，另外一人就是蔣知府之兄蔣學士。
沈珏懊惱了一晚，聽了沈全的話，怦然心動。
他已經十三歲，雖心裏抑鬱難當，到底是明白人。
沈瑛、沈琦兄弟去往座師同年處拜年過去，並不在家裡。
械大奶奶道：「即來了家裡，瑞二叔莫要外道。灶上有婆子值夜，瑞二叔想要甚麼吃食直打發人去要」說到這裏，又望向沈珏：「五叔，你大哥說你愛吃藕粉，家裡早先沒有了，今日嫂子打發人去瑛大叔家討了些，你要是想吃，便吩咐人調給你。」
琦二奶奶肚子已經八個月，產期將至，怪不得不敢出門拜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