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道：「做主捐產業的是你，那上表朝廷求誥贈的也當是你……以你如今年紀，又無功名，自是不妥當……」
對於孫氏生前行為，徐氏心裏並不認同，連自己與兒子都護不好，接濟了再多的人又有什麼用。對於佛道之流，徐氏向來敬而遠之，也不喜歡沈瑞受了孫氏影響沉迷佛教。
冬喜笑著應了，待到無人時，對沈瑞道：「二哥，這邊院子像是早就收拾出來只有地龍先前沒燒。打初一開始，這邊就點了地龍，滿屋子擺火盆，幾日過去，潮氣都散了。」
沈瑞新居，就在中堂東側院，是沈全、沈珠、沈琳他們之前住的客院後頭，是個小兩進院，前後十幾間屋子。
孫氏病故前後，名下產業盡數被騙賣，賀家那邊兩個織廠交易銀是五萬兩銀子，沈家宗房、三房、九房染指產業交易銀加起來也是五萬兩上下。因這十萬兩銀子下落不明，張老安人可是沒有少咒罵帶了銀子跑路的張燕娘夫婦。
難道這孩子一心出仕，就是為了以後給亡母賺個誥贈？孫氏做了再多善事，可商賈出身到底為人詬病。
徐氏聽了沈瑞的話一愣，隨即微微皺眉道：「做善事？瑞哥怎麼想到這個？莫非在禪院住了三年，也開始信佛？」
道家求長生，佛教修來世，追求的都是虛無縹緲。有的時候，也是一種逃避當下責任的手段。
沈瑞想起張老安人嘴臉，道：「侄兒出京前，家和圖書祖母曾叫了我，對於族親多有關切，也曾問二房家事；家父是最重禮教，愛惜名聲，生怕惹人非議。」
沈瑞有些疑惑地接過來，打開一看，不過就幾行字。
沈琴是懊惱心虛，沈寶則是帶了忐忑小心，沈全則是殷殷關切，沈玲滿臉艷羡，沈珠則是臉黑的能刮下霜。
族譜五十年一修，沈瑞也不曉得孫氏得誥贈那條是不是後來修族譜時加上的。
不夠徐氏能為沈瑞著想，沈瑞很感激，卻也要為二房考慮：「我若為嗣，還握著生母嫁妝，會不會引人非議，給大伯、伯娘添麻煩？」
五雙眼睛齊刷刷地望著自己，沈家諸子神色各異。
周媽媽是徐氏陪房，她的外甥女過來當差，是徐氏對沈瑞的體恤。
「法理不外乎人情。你是你娘獨子，你們母子又曾被四房苛待，四房本有不是在前，宗族這裏沒人會有異議。除非四房老爺真捨得下麵皮，將事情鬧到公堂上去，這產業歸屬才會出現爭議。這些你無需擔心，你洲二伯既親自回松江本家，自會將事情都處理周全。」徐氏道：「只是伯娘這裏這份，你心裏曉得就好，就無需拿到檯面上說，你也莫要說捐了的話。狡兔三窟，你大伯品級越高，京城裡越是不穩當，誰曉得以後有沒有沉浮時，這銀錢加上我這裏還有些私房，剛好與你另外在南邊置份產業。」
換做其他孩子，這個年紀哪裡會想到這麼和*圖*書
深遠。
徐氏聞言，心中鬆了一口氣。
寄存宗房大老爺處銀錢幾何，寄存五房郭氏處銀幾何，寄存蘇州祝允明處置田銀幾何，魏家置地銀幾何。
沈舉人滿腦子小辮子露在外頭，一抓一把。
孫氏雖是個好人，可徐氏並不希望沈瑞繼承她所謂的「善心」。
這世間當娘的最大福氣，莫過於「母以子貴」。沈瑞有此孝心，也不妄孫氏生養了他一場。
這個張老安人，恁地無情，唯一的嫡孫都想著出繼出去，半點骨肉之情都不念。
沈琴訕笑兩聲道：「是哥哥不好，方才嘀咕瑞哥來著」
同沈瑞說完話，徐氏便打發婢子送沈瑞去側院新居。
按理來說，他出門幾日回來，當先問候沈珠的病情，不過眼見沈珠跟炸毛雞似的，沈瑞也不去自討無趣，只對沈全道：「三哥你這邊說完話沒有，得空也隨弟弟去坐坐……」
沈瑞想起上輩子看過的族譜，鬼使神差地問道：「伯娘，要是將我娘名下產業捐給朝廷、造福地方，能不能給我娘換個誥贈？」
以二房聲勢，想要保住沈瑞名下產業並不難。
除了郝媽媽、冬喜、柳芽之外，剩下四、五個婢子都是生面孔。
「那我會努力讀書，爭取早日登科入仕，再行此事。」沈瑞道。
徐氏看了沈瑞一眼，心下一軟。
「這是怎麼了？」沈瑞莫名。
春燕十三、四歲年紀，長了一副圓臉，未語先笑，福身道：https://m.hetubook.com.com「婢子春燕，見過二哥」
在她看來，沈瑞此舉顯然是因要過繼二房才想要如何行事。
「我雖不信佛，我娘生前卻信。用她留下的錢財積她篤信的福德，也是適得其所。」沈瑞回道。
沈瑞本意，不過是不想便宜張老安人與沈舉人母子，又想起上輩子看過的族譜，才有此一問。
沈瑞一直覺得「有口皆碑」的孫氏最後下場太慘了，與她向來行事對不上。
「只有這一個法子么？」沈瑞問道。
看來二房這裏，自從徐氏南下，也有了迎接嗣子的準備，以這偏院的位置，雖在二門外，不過也不是客房。
沈珠已經起了，穿著家常衣裳坐在中廳，除了來探病的沈全、沈玲之外，沈琴、沈寶兩個也在座
既然出來徐氏這個「託孤人」，以孫氏心性之好強，即便有人讓徐氏照拂沈瑞，也不會讓沈瑞去佔二房便宜。
眼見沈瑞懂事，又是能聽得進勸的，徐氏心情大好，起身從柜子里拿出一個賬本，遞給沈瑞：「瞧瞧這個」
只是引得大家這些反應，定不是尋常話。不過瞧著沈珠的臉色，沈瑞心中也隱隱猜到，不外乎嗣子已定之類的話。
誰人背後不說人，誰人背後不被人說。
某年某月某日，某某錢莊取金幾多、銀幾多。
沈瑞之前在客居，對於二房上下也是客人的認識；眼下要久居，自然需要個熟悉二房上下的人來打聽事。春燕年和_圖_書歲雖不大，後頭卻有個周媽媽，打聽起什麼來自然便宜的多。
沈瑞見過，只道：「雖說遲了幾日，到底是在年節禮，旁人都歇著，大家收拾屋子也不容易，冬喜姐姐記得給補上壓歲錢」
不得不說，徐氏將事情想多了。
介紹完春燕，冬喜也沒有落下旁人，又將其他幾個婢子也叫過來，給沈瑞見禮。
見沈瑞回來，眾人都帶了喜色。
冬喜向來最有眼色，並不著急與沈瑞敘話，而是牽了一婢子的手過來，笑吟吟道：「二哥，咱們這裏來了新人，這是大太太跟前的春燕妹妹，被大太太的指給二哥了。」
沈瑞聞言，心中有數。
沈瑞卻是不由多看了兩眼，心中有數，道：「瞧著你面善，莫非與周媽媽有親？」
她微微一笑：「如何做善事，瑞哥可有了腹稿？」
因沈全在西客院，沈瑞到新居看了幾眼，便去了西客院。
一進屋子，沈瑞便察覺出不對勁。
沈瑞既有此心，徐氏便沉思，仔細地想了想，最後搖頭道：「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補路無屍骸。咱們這樣人家最忌諱出風頭，露富此等事，又最易招災……若是同你娘生前似的靜悄悄地散財倒是不怕，最怕拿到檯面上說……」說到這裏，頓了頓道：「加上這個時候，是你出繼二房時，那些銀錢你大張旗鼓地捐出去，也會惹人非議。旁人不會覺得是你自己的主意，只當我與你大伯借口哄了你的銀子。還不若你留在手https://m.hetubook.com.com
中，等你以後有了功名，入了官場，能熬到上朝官時，以嗣子身份捐了生母遺贈，為生母捐一份誥贈，亦是師出有名。」
徐氏強壓了怒氣，對沈瑞道：「伯娘曉得了……瑞哥莫要再擔心這些瑣事，交給長輩們就好，你只安心讀書……你三叔留了琴哥、寶哥兩個在，等過了十五，你與珏哥也去湊數，給他做學生去……
沈瑞在心中過了一下金銀數，十萬兩銀子，不由睜大眼睛。
徐氏嘆息道：「瞧你的模樣當是想到了。沒錯，這正是你娘留下的，她在給我的信中就提及想要你進京，這些銀錢也是給你做後手。松江那邊人太看輕了你娘，若是連嫁妝都護不住，那也就不是你娘了。不過她這局布得好，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與其將那些產業留在四房，被這個那個惦記，一點點想法設法佔了去，等到你大時，能不能剩下還不好說，還不若撕開那些貪婪之人嘴臉，直指人心。」
沈瑞說的婉轉，徐氏哪裡聽不出他話中之意，立時惱的不行。
以沈全與沈瑞的關係，沈琴即便背後說沈瑞，也不會是壞話。
沈瑞在二房住了幾日，也曉得徐氏身板的幾位太太身邊一等婢子都是以顏色起名。眼前這個既叫春燕，那就不是一等。徐氏方才沒有專程提及，就是過來做小丫鬟的，只是不知冬喜為何專門提及。
春燕一笑，露出一顆虎牙，平添了幾分俏麗：「回二哥的話，那是婢子姨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