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太太再不爽利能比得過昏厥未醒的老安人嚴重？老娘昏厥，當兒子的不見，反而去陪著媳婦，這……這……不合孝道……
賀氏從床榻上起身，猶豫著要不要隨沈舉人去。
不管張老安人這些日子如何念叨「嫡孫」，可過去那十幾年的疼寵也不是假的。
他也是四十多歲的人，因閨房之樂被老娘闖進門大罵，自己面上也掛不住。何況賀氏不過十幾歲的新婦，一切都是聽從他這個老爺的，本沒有甚錯處。
沈舉人如今這般賣力，除了想要收服賀氏，也盼著再添嫡子。
老安人即便心疼兒子，也當教訓子，直接闖過去罵新媳婦算什麼事？
賀家九房即便日子窮迫些，可女孩也是閨中規規矩矩養大的，哪裡聽得過這些污言穢語？
不管沈舉人方才那句送老安人去莊子上的話是真是假，賀氏都已經決定想法設法促成此事。
不過，他想要儘快送張老安人去莊子「靜養」的打算卻是落空，因為張老安人這次生病來勢洶洶。
他覺得自己的忍耐已經到頭了，下定決心這次無論如何要將張老安人送到莊子上去。
張老安人雙眼緊閉，躺在床上，面色蒼白。
喬太爺生前是從四品國子監祭酒，三個兒子如今最高的不過是正五品，可見一代不如一代。
月底宴客的帖子已經擬好，早已經派送出去，明日就是宴族親姻親登門的日子。
要是說了，像是她在搬弄口舌，以沈舉人的脾氣，未必和圖書會看在她是家中老人的份上就饒了她。先前的田媽媽，還不是一頓板子打了。
她本是打算將張老安人當個擺設，兩下里「井水不犯河水」就完了，畢竟世人重孝道，自己兒媳婦身份在這個擺著。
等到了那邊，鬧騰不起來，張老安人就消停了。
喬太爺曾為國子監祭酒，已經病故多年，如今還有喬老太太在。喬家有三子，是二太太的兩兄一弟，一個弟弟是進士出身，如今在南直隸按察使司任正五品僉事兼南直隸提學；喬大老爺是恩萌入仕，年過五旬還在混六部，如今在工部員外郎任上；喬二老爺頂著個監生，並未出仕。
可張老安人對她沒有半點善意，她對張老安人也只有越發厭惡的，莫名地生出「有我沒她」的念頭來。
他不樂意過去侍疾，就只能由沈瑾這個做兒子的代勞。
京城，沈宅。
書齋里，沈舉人早已沒了興緻，正摟著哭泣不已的賀氏柔聲安慰。
賀氏是真的羞臊了。
張老安人房裡，大夫坐在床邊，給張老安人診了脈。
見沈瑾來了，婢子們就簇擁過去。郝媽媽眼神閃了閃，並沒有挪步，依舊站在床邊。
又因關係到子嗣，沈舉人理直氣壯，並不覺得自己夫妻「敦倫」就是好色荒唐。
這張老安人也不是省事的，婆媳兩個定是「針尖對麥芒」，只是不曉得沈舉人這「孝子」會幫著哪一個？
沈瑾聽了，不由焦急，立時往張老安人和-圖-書院里去。
沈舉人雖有些不通世情，可對於寡母這些年來卻是真心孝敬；沈瑾更不必說，打小被老安人當成心肝寶貝，祖孫兩個只有好的。
還有張老安人在這邊昏厥過去，雖是沈舉人頂撞所致，可不知道的說不得就會將不是推到她身上。
要是面嫩的，被她這樣污言穢語地罵了，哪裡還有臉活著？
沈瑾見郝媽媽欲言又止地模樣，就有些惱：「郝媽媽……」
瞧著那口氣，說什麼要老安人去城外「靜養」也不像是玩笑話。
沈瑞與沈珏等人在三房讀完書，就回了九如居。
這是定要逼她說了，郝媽媽心裏不自在，便含糊道：「老奴也不甚清楚，只曉得安人非要往老爺書齋去……」
「嗚嗚老爺，安人不喜妾身，就讓妾身回賀家去…」賀氏邊說邊哭，十分可憐。
「老安人是急怒攻心，方致昏厥……到底是上了年歲的老人家，以後還是勿要使其動心火的好……」大夫常來沈家四房，對於四房的事情多少知道些，說這話時，望向沈舉人的目光就帶了幾分莫名。
可是張老安人今日這一出，卻讓他成了個大笑話。
那新太太是賀家宗房養女，十里紅妝地嫁進來，有著如此倚仗，底氣自然十足。
賀氏聽他口氣中對張老安人並無多少尊敬之意，即便方才張老安人昏厥過去也不過是打發人送過去，就抽咽兩聲道：「都是我不好，以後再不敢來書齋陪老爺…要不在主ｗwｗ.heｔｕbook•cｏｍ•ｃom院那裡老爺也改了？再有第二回，可叫人活不得了……」說到最後，已是戰戰兢兢，驚恐中帶了黯然。
沈瑾聽了，不由瞪大眼睛。
「莫要哭了……」沈舉人給她拭淚，安撫道：「都哭成小花貓……她不是不喜你，誰進了這個門，她都不喜歡……她不服老，還惦記自己當家作主的威風呢」
至於自家老爺，這幾年倒是脾氣越發見長，之前不過是衝著下人與兩位少爺使勁，如今面對老安人，也是說甩臉子就甩臉子，那不耐煩的口氣哪裡像是兒子對老娘說話？
「有老爺在，你怕甚？老安人糊塗了，等她去了莊子后，家裡就清凈了……」沈舉人道。
當年二房三老太太與沈洲選喬家，棄孫家，不過是為了借喬家的力，瞧著這樣子喬家卻是不復風光……
賀氏雖流淚，心中卻一陣狂喜。
賀氏雖沒心思去琢磨這個，可身子是誠實的，到底不敢隨意動，乖巧地坐在床上，目送著沈舉人離去。
即便新太太不尊重，也沒有鬧到外頭去，新進門的小媳婦要是沒有老爺縱著哪裡會做到這個地步？
那些話要是傳出去一句兩句，她往後也不用抬頭做人。
等沈舉人離去，賀氏的臉就撂了下來。
郝媽媽十分為難，這是當說呢？還是不當說呢？
即便有沈舉人撐腰，可家裡有個張老安人在，僕人中就有不少人「倚老賣老」；等張老安人走了，自己才是這個家裡名副其實的女主ｈｔtｐs://ｗwｗ•ｈetubｏｏk•ｃom•cｏｍ人。
可是，有沈瑾在張老安人床前服侍，賀氏這個年輕繼母便只好避閑，每天不過早晚陪著沈舉人過去露一面，問問張老安人湯水起居。
想著張老安人那刀子似的惡言惡語，賀氏就渾身發抖。
其中有一家，沈瑞頗為留意，那就是前國子監祭酒喬家。
那能氣的張老安人昏厥的，不是沈舉人父子的話，就只有沒露面的新太太
沈瑾聞言，還以為聽錯了，忙道：「是老太太，不是太太？」
或許在張老安人看來，母子之情乃是天性，恆久不變；可在沈舉人這裏，一次次消磨，已經只剩下厭倦。
這個倒是沒什麼不可說的，郝媽媽便道：「太太也有些不甚爽利，老爺留在書齋那裡陪太太呢……」
喬家是大老爺、二老爺的姨母家，也是二太太的娘家。
沈舉人雖不耐煩去做床前孝子，可也不是黑心肝的，就真的能狠心地將病中的張老安人送走。
夫妻兩個正說著話，就有小廝來稟，大夫已經接來。
沈舉人書齋在沈宅一側，沈瑾所在偏院在另一側，中間隔著庭院，動靜傳不過去。
張老安人院子里，婆子婢子已是亂成一團。
不過等到張老安人被人從書齋里抬出來，沈舉人打發人去請大夫，自有機靈的跑到沈瑾處報信。
沈舉人見她雖雙眼含淚，可這動靜之間依舊面帶潮|紅，就按著她坐下：「好生躺著……老爺要去那邊陪著，你自己搗鼓著了火，老爺現下可沒空滅火…
不管心hｔtｐs://ｍ•hｅｔubook•cｏm•ｃoｍ中對張老安人有多少不滿，在外人面前沈舉人還是要遵守孝道。
那婆子道：「老奴瞧的真真的，哪裡敢扯謊騙大哥？真是老安人，後頭還跟著郝媽媽呢……」
沈瑾不是白眼狼，只記對方的不是不念對方的好。他能疏遠了沈舉人，因為父子之間本就情分不深；卻疏遠不了打小朝夕相對的老祖母。
卻是累了沈瑾，連個與他換班的人都沒有，晝夜服侍在張老安人榻前，堅持著不倒下都是好的，哪裡還有功夫與精力去讀書……
郝媽媽只說這一句，就在旁邊低頭，心中卻是腹誹不已。
對於賀氏這般規規矩矩的行為，沈舉人十分滿意。
沈瑾見狀，忙疾行幾步，到了床前。
張老安人是個極愛于凈的老太太，平素裡頭發規整的紋絲不亂，衣服也上板板整整，沒有半條褶皺，如今頭髮卻有些亂了，身上裱子也皺著。
方才帶了婢子往書齋送湯的不是新太太么？怎麼是老安人從書齋里抬出來
張老安人昏厥未醒，沈瑾也不能這個時候罰郝媽媽，便道：「那老爺呢？怎地不見？」
當時這書齋並非只有他們夫妻兩個，院子里還有僕婦婢子在，往後可怎麼見人？
老安人將老爺視為命|根|子，受不住這個，氣的昏厥過去都是輕的，沒嘔出一口血來都是好的……
沈瑾沉下臉，還想問的仔細，郝媽媽卻成了蚌殼嘴。
「安人這是怎了？」沈瑾看著這樣的張老安人，心裏十分難受。
活了十幾歲，她還是平生第一回受這般辱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