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桌上的酒，除了開始的一人一杯之外，也無人貪杯。
作為順天府人氏的沈瑞，院試名次又是第一名，直接入順天府官學為「附生」。名次靠後的何泰之則是掛在大興縣官學名下。
王鼎捏著茶杯，沒有言語。
周然道：「我想要參加歲試，在官學里便宜一些。」
胡春芳雖年紀比大家都大了一截，可也沒有「倚老賣老」，對大家都十分熱絡。
他這樣一說，王鼎與胡春芳兩人都望向他。
他雖嘴上謙虛，可年輕氣盛，到底帶出幾分得意來。
胡春芳暗中嗤笑一聲，不過是個窮翰林的侄兒，就自覺金貴起來，委實可笑。旁邊的尚書公子尚且沒發話，他就等人分成了三六九等，什麼阿物？
他雖沒有什麼事，可倒是知趣，便與沈瑞約好了拜訪教授的時間，尋了個託詞走了。臨走之前，他還不忘先結清了茶錢，又吩咐小二給沈瑞所在雅間換了新茶。
表面上看來，這人與沈家以及沈瑞是八竿子扯不上關係，實際上人在官場，處處是人脈，又哪裡能真的毫無于系？
學政取沈瑞為「案首」，確實有與楊家結一份淵源的用意。
沈瑞覺得無趣，有心想要提前退場，不過見何泰之興緻勃勃地兩個新朋友說話，不想掃他的興緻。
這人與已故前禮部主事王溥是同鄉，還有些遠親，王溥是左春坊大學士楊廷和的同年，兩人當年為楊家長子楊慎與王家長女王研定了娃娃親。
雖說這七人眾，四人為前十，三個小秀才都是榜和_圖_書尾，可年歲在這裏，真要是論起才學潛力，還真就未必比年長的幾人差。
如今雖是夏末時節，繁花似錦，可簪花所用的並不是應時花卉，而是紅色絹花。
王鼎本是被胡春芳硬拉了來的，私心裏也有想要多了解沈瑞一些的想法。眼見如今幾個生員話不投機，沈瑞這裏又來了朋友，他便起身告辭。
壽哥依舊笑著，可不知想到什麼，眼中添了冷意……
在座眾人中，他年紀最長，不想繼續耽擱，要參加下一科鄉試也是意料之中。
何泰之那裡，結識的兩個新朋友，都不是大興縣的，而是宛平縣兩個小秀才，十三歲的葉科，十一歲的李治道。瞧著兩人穿著打扮，倒不像是平民子弟
胡春芳瞧出周然的區別待人，待沈瑞、何泰之比旁人熱絡，待兩個小秀才稍差，對於胡春芳與王鼎則是愛答不理。
這時，就聽到門口有喧囂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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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政雖有私心在，可也不會在眾目睽睽之下與沈瑞論私情，一副敦厚長者的模樣，看著幾個文吏為新生員簪花。
胡春芳二十五被推了首座，王鼎十六歲次座，周然十五歲再次之，隨後是沈瑞、葉科、何泰之、李治道。
胡春芳臉上笑容更盛：「那以後可要多與周兄共勉……」
兩下見禮時，周然就下巴揚起，並未因對方是沈瑞的朋友，就多給面子。
沈瑞也望向門口。
不過見沈瑞做介紹時，先向大家介紹，而不是先對來人介紹大家，他便心中有數，這「壽哥哥ｈtｔps://ｗwｗ•ｈｅtｕbook.cｏｍ.ｃｏｍ」多半只是沈瑞認識的官宦子弟，當沒有什麼尊貴身份，否則不是這個介紹法。
沈瑞自不放心何泰之一個人，何泰之也拉了新朋友來給沈瑞看，就湊到一
兩伙七人，上了茶樓，要了個雅間，敘了庚齒入座。
熱熱鬧鬧的，前後幾個時辰，弄得大家灰頭土臉的，各種儀式才結束。
與前兩回露面的時候不同，壽哥不再是乞兒裝扮，而是穿著紅色潞綢衣服，手中拿著一把白玉摺扇，腰間懸著羊脂玉平安牌，一副富貴小公子的模樣。
胡春芳就帶了幾分好奇道：「恆雲，這兩位是？」
說話間，他又打量其他座上客，看到年幼的葉科與李治道時就多看了兩眼
壽哥笑吟吟地進了雅間，看著茶桌上放著的紅色絹花，將手中的摺扇合了，道：「來晚了一步，沒有看到沈大哥與泰之簪花的風采……」
何泰之站起身來，帶了驚喜道：「壽哥，高大哥」
壽哥素來傲慢，向來只有他挑剔鄙視旁人的，如今受了這樣的目光，倒是並不覺得惱怒，只覺得稀奇。
沈瑞看著壽哥略帶戲謔的眼神，只覺得頭皮發麻，給眾人介紹了壽哥與高文虎，只說起自己的朋友。
兩伙人湊到一起，就去了學宮不遠處的一家酒樓。
學政官是三年一任，任期是鄉試結束後到下一次鄉試結束。
何泰之原本有些沮喪，不過心裏算了時間，周然即便能參加下一科鄉試，也是在十七歲時；自己即便參加下下科鄉試，
和_圖_書也是同為十七歲。若是從時間算，比大家晚了三年；從年齡看的話，大家都是差不多。
一轉眼之間，新朋友就只剩下胡春芳一人。
周然並未察覺座位上氣氛變化，反而主動與沈瑞說起沈全來。
他卻是只按照富貴尊卑論人，卻忘了從禮數上論起，沈瑞將老朋友先介紹給新朋友，本就應該親疏有別。對著生疏的新朋友先介紹人，也是客氣。
等到酒宴完了，後邊還有正戲，學政帶著所以新生員拜孔子。
由文吏舉著紅色托盤，新生員一人一支絹花，簪在儒巾一側。
幾個小秀才，望向周然的目光就帶了敬仰羡慕。
所有的新秀才，起步都是「附生」，他們按照原籍的不同，會掛在各府州縣的官學，通過歲試再劃分為廩生、增生與附生各等級。
如此一來，今年的新秀才就是學政到任后取的第一批生員。對於「案首」沈瑞，既是學政自己取中的，自然也就有印象。
何泰之使勁捶了壽哥一拳，道：「恁地不夠義氣之前你不是說會再來姨母家尋表哥同我玩？結果這麼多天沒動靜，連個消息也沒有……」
要不然，院試紅榜前十的文章，各有所長，沈瑞並不是一枝獨秀。
周然點點頭道：「雖多有不足，卻想要試試。」
他便心下稍安，看了一眼淡笑著聽大家說話的沈瑞。
時下雖不流行「榜下捉婿」，可新生員的簪花宴還是會引得地方百姓關注，小門小戶家的女眷，也會含羞帶怯地出來看年輕秀才。
包廂里，只剩https://www.hetubook.com.com下舊友四人。
高文虎倒是依舊是布衣短打，看著比兩月前更黑了。
何泰之翻了個白眼，道：「都是借口，定是你前些日子玩鬧的狠了，被長輩拘起來讀書了吧？」說到這裏頓了頓道：「是不是因你上回穿百衲衣出門做客的緣故？那般作怪，那要是被逮住了，關了你兩個月是輕的」
周然本還十分留心壽哥，實在是壽哥雖年幼，可舉手投足之帶了威儀，不似尋常人。加上他腰間玉佩、手中摺扇，看著都不是俗物。一般富貴人家，也不會拿出這樣的東西給一個十來歲的孩子使，要是丟了豈不可惜？
半天的功夫，不僅沈瑞與同桌的幾個人熟悉了，就連何泰之也結識了兩個新朋友。
周然不過院試第九，就將舉人功名當成是唾手可得之物；瑞表哥院試「案首」，提及下一科鄉試依舊如履薄冰，功課不敢絲毫懈怠。
胡春芳不肯讓眾人走，非要拉著大家吃茶，也是為了早日培養同窗情誼。
周然倒是一副要與王鼎做朋友的模樣，也跟著走了。葉科與李治道兩人見狀，遲疑了幾下，也同大家告辭。
眾人都望向門口，就見雅間門口被推開，露出一高一矮兩個少年來。
倒是何泰之聽說周然也要入官學讀書，有些意外，問道：「師兄不回書院讀書了么？」
他是翰林之侄，出身書香翰墨之家，對於富貴紈絝素來輕鄙。
茶桌上的氣氛，就沒了先時的融洽，一時有些冷場。
胡春芳眼睛眨了眨，道：「這是打算參加後年鄉試？」
他的目和_圖_書光幾近無禮，可是他長得好，眉清目秀的小少年，臉上又帶了笑，讓人難生惡感。
何泰之心中將沈瑞與周然對比，王鼎與胡春芳兩人自然也少不得比一比，心中各有思量。
雖說其他桌上的生員，也有不顧麵皮，舉著筷子舞動八方的，不過頭桌這裏的十人顯然都斯文克制，不過是舉著筷子意思一下。
胡春芳家是霸州鄉紳之首，家中良田萬頃，即便不是官家子弟，可族親姻眷之中，不乏出仕為官之人。一個翰林官，還真沒有放在眼中。
沈瑞這裏，剩下的同年是生員第二的南城書院學子王鼎、第三的霸州胡春芳、第九的春山書院學長周然。前三人為順天府人氏，后一人是寄籍大興縣，都入順天府官學為新附生，以後就是府學同窗了。
只是京中知曉楊王兩家淵源的並不多，只因王溥身體不好，當年考中進士入六部沒幾年就病故，妻子攜兒女回了原籍。
說是簪花宴，可更多的是儀試，桌子上的看碟與冷拼也是花色好看罷了，想要吃飽那是不容易。
他們兩人年幼，家中人不放心，安排了不少人隨侍，也吩咐他們早些回家
壽哥亮著一口小白牙道：「這不是怕耽擱你們讀書院試將近，我要是那麼不知趣，擾了你們用功，下回徐夫人就要將我拒之門外……」
隨同學政露面的，還有北直隸各府州縣的教授、教諭，他們是來接新弟子的。簪花宴后，各地生員會拜見老師，隨著學官回原籍入學。
這個周然平素看著是好的，同瑞表哥比起來，就顯得輕浮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