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問完功課，又問起他們在南邊的生活起居。
如今雖起了功名心，不過三老爺的道心不減，即便是家中，每月也有辟穀三日。
南城書院的山長是秦耀的堂舅，王鼎是他堂舅的弟子，兩人又是同窗，這兩人本當親近才對，怎麼視同陌路？
沈瑞問道：「怎麼這個時候回來？之前一點動靜都沒有」
二老爺能從松江挑兩個族侄做助力，事半功倍，圖了輕省，在待人接物卻沒進益。
這雖有先斬後奏的嫌疑，可沈瑞與他相伴幾年，感情甚好，哪裡會與之計較？
「老爺在外行事謹慎，不愛用官驛傳信，要是打發人送信回來的話，還未必有我們回來的快。」沈珏解釋道。
沈瑞這半年不在府學的時候，就過來與三老爺一起讀書，也是常來抱小沈璐。
一年的時間，對於十三、四歲的少年來說，變化委實巨大。
這一日，是十一月初一，沈瑞來府學聽講。
沈瑞先帶沈珏回九如居梳洗，又吩咐柳芽、春燕找了一套素色新棉衣給他換上。
不過這廩生可不是那麼好考的，即便是歲科考試第一，也要待廩生出缺才可以補。要是廩生不出缺，歲科考試考的再好也只能是增生。
仔細打量沈珏幾眼，看著他眼下發青，沈瑞帶了幾分心疼道：「北運河這段結冰了，這個時候回京還真是遭罪」
至於待人接物，為尊者諱，那就不用說了。
秦耀見沈珏風塵僕僕的模樣，也聽出他是才回京，專門過來接兄長回家，就知趣地先告辭hｅtｕｂｏoｋ•com•ｃｏｍ了。
還有就是喬氏那邊，隨著丈夫上任，卻連主持中饋都不能，反而要交由侄媳婦掌管，聽著也委實不像話。
沈珏緊了緊身上的披風，道：「我倒是覺得京城還好，在京城過了一次冬，再回到南邊反而不習慣。那邊外頭暖和，可屋子裡難捱說起來，比松江還要濕冷幾分。」
五經之中，沈家子弟是習慣是《周易》，三老爺也不例外。久而久之，倒是對道家有了興緻，聽聞早年沒成親前，三老爺還曾因生過出家問道之心。
沈瑞見內有隱情，倒是不好追問了。
明明是歸家，卻只能住客房，不用喬氏挑理，徐氏自己也不自在。
沈瑞以為是沈全來了，心中正詫異他為何找到府學來，就見一個咧著嘴笑的素服少年大踏步走到自己跟前來。
沈瑞聞言，皺眉道：「既是如此，二叔怎麼不先寄信回來？家裡這邊也好早作準備，如今已經冬月，這屋子哪裡是能立時住人的？」
沈珏應了，隨沈瑞從正房出來，去了東院給三太太請安。
沈珏雖也帶了冬衣回來，可並不適用京城的氣候。
待曉得二老爺不僅給請了老師教導他與兩位族兄讀書，平日里還親自指點教導，徐氏點頭道：「讀書是根本，二老爺在翰林院二十來年，這學問是一頂一的」
沈瑞苦笑，外放官員通過官驛同京中往來，雖有些公器私用的嫌疑，可早已經是約定俗成的慣例，還真攀扯不到違法亂紀上去，這謹慎也和_圖_書謹慎的過了。
在沈瑞變音一年多后，沈珏也變聲了，略帶尖銳的公鴨嗓，沈瑞才沒有聽出是他來。
小廝牽馬上前，兄弟兩個騎馬回家。
沈瑞只從王鼎的穿著打扮看出他不富裕，沒想到他還受著田家資助。
「你先在九如居安置，等你那邊屋子燒幾日去了潮氣再回去」沈瑞道。
「如今有了功名，應該好些吧？」沈瑞問道。
「哈哈，二哥我回來了換了儒服真是體面，不愧是我的哥哥」沈珏一把抱住沈瑞，帶了幾分興奮說道。
三老爺不在家，去了西山道觀訪友去了。
沈珏笑道：「去年南下時，老爺在松江攜了三房玲二哥與九房琳二哥同往。琳二哥不用說，去年在家裡住過一個多月，伯娘也是盡知曉的，是個最憨厚不過的性子，肯聽吩咐，不是那等偷奸耍滑的人；玲二哥年紀長几歲，卻是打小隨著涌二叔走南闖北，有一番見識。這次去南邊，雖有同行的幕僚賓客，可到底是外人，哪裡能盡心託付？倒是全憑玲二哥里裡外外的張羅，沒有不周全的地方。這兩位哥哥一伶俐一憨厚，倒是成了極好的搭檔。後來玲二哥娶了嫂子進門，正經的官家小姐，連內務也有人打理了。」
沈珏能住進九如居，畢竟沈瑞沒成親，堂兄弟兩個沒有需要避諱處，可喬氏卻不好住進正院，只能先安置在客房。
要知道沈滄之所以答應讓二老爺外放，除了在京城無缺升轉之外，主要還是想要二老爺出去歷練歷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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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書童墨書眼尖，看見前面來人，忙提醒沈瑞道：「二哥，是三哥」
沈珏揚眉道：「那是自然，我還會與二哥客氣不成？方才在家裡，就直接叫人將行李送到二哥那邊了」
「這位是？」秦文顯帶了幾分好奇道。
秦耀苦笑道：「我也不想生氣，可委實克制不住。除了與恆雲能抱怨幾句，當著旁人的面我也不好說什麼，否則就成了我嫉妒他。我嫉妒他什麼呢？嫉妒他的比我窮么？我只是不忿，這父喪母亡、家無恆產成了體面，父母雙全、家境殷實反而成了過錯」
沈珏忙收了笑，作揖道：「見過秦相公。」
沈瑞拉下沈珏的胳膊，道：「這是我弟弟沈珏，去年隨我二叔、二嬸去了南昌。」說到這裏，才轉過身對沈珏道：「這是我的同窗好友秦耀。」
府學門口，出入的都是生員，見這邊熱鬧，不少人側目。
他一個字也沒有點評二老爺，可徐氏卻聽出來，二老爺依舊是不通庶務，人情往來腳步交付給族侄打理。
秦耀十八歲，昌平縣人氏，家中良田百頃，耕讀傳家，是今年的新附生，早先也是南城書院的學生。他與王鼎是同窗，不過卻是視同陌路。
走到府學門口，沈瑞就聽到有人高呼：「二哥」
沈珏嘆氣道：「是太太要回京奔喪，老爺不放心，打發我跟著回來。」
等到中午下課，兩人從府學出來。
門房小廝見兩人回來，早已伶俐地拿上前請安問好。
秦耀譏笑道：「不過是附生，還沒吃上皇糧wｗw•hetｕｂｏｏk•cｏm.com如今倒是一門心思奔著廩生去」
喬氏並不在，徐氏果然在頭疼。
「我就是看不慣他，難道富者有罪？他要是真清高，就不要受大堂舅的資助。一邊白吃白喝，一邊還要做出『盛情難卻，的嘴臉，真是可憎」秦耀提及王鼎，就咬牙切齒地道。
沈瑞驚訝道：「珏哥」
只是這份肆意爽朗，每逢碰到王鼎時，就要破功，儼然已成心魔。
二老爺倒是省事了，不便宜的是喬氏與沈珏，受埋怨的是徐氏。
「先去看看你三嬸與璐哥，隨後就好好歇一日，明日還要去喬家。」徐氏溫和道。
即便不是官宦子弟，可他家父祖都有功名在，太平士紳人家，使得秦文顯養成肆意爽朗的氣度。
待相熟后，論起淵源，沈瑞才知曉兩人還有親。秦耀的母親是三太太隔房堂姐，論起來與沈瑞也稱得上表兄弟。
「既是不投緣就敬而遠之，何必每次提及都自己生一肚子悶氣？」見秦耀怒氣沖沖的模樣，沈瑞勸道。
見沈瑞過來，小沈璐就「咯咯」笑著，自己撲過來。
小沈璐倒是不怕生，任由沈珏抱了，還好奇地拍了怕沈珏的臉。
堂兄弟兩個哄著小沈璐玩了好一會兒，才回了九如居。
沈瑞聽了默默，對於寒門儒生來說，官廩生每月領的錢米，確實是一筆大收入。尤其是京府，天子腳下，重視教化，沒有人敢從中侵佔，都是每月實打實的待遇。
幸好直隸鄉試比南方諸省鄉試解額高，順天府的生員，又是每科院試時排名靠前，生源優質，每科鄉試和*圖*書都有十幾、二十來人中舉，廩生空出來的周期短
沈珏看著，酸的不行：「我也是哥哥呢」說完，就要去抱。
雖說這也算是「知人善任」，可徐氏心中卻是嘆息不已。
順天府府學就在教忠坊，與仁壽坊毗鄰，攏共三里路，騎馬慢行不到一刻鐘的功夫就到了。
同順天府府學其他低頭苦讀做學問的生員相比，秦耀則屬於那種讀書有天分的人，並不見他讀書刻苦，卻是每逢月考都能輕輕鬆鬆地考一等。
沈璐已經一歲零兩個月，站的穩穩的，只是走路還不大穩當。已經開始學說話，只是除了叫娘爹，其他的還都不會，讓他叫「哥哥」，出來的就是「果果」。
雖說與王鼎、周然等同年往來不密，可沈瑞入學這幾個月也交了新朋友，叫秦耀。兩人都是習《周易》，課程表能安排在一起，常常約好一起來府學上課。
空了一年多的新屋子，雖已經吩咐人打掃，可寒冬時節，不燒個三、兩日的功夫，也不敢讓人住進去。
沈瑞正與秦耀說著今日訓導的課業，聽到這聲音只當是叫旁人，連頭也沒有抬。
客房裡，喬氏卸了妝容，對著銅鏡默默流淚。她這回算是成全了表哥，她這個礙眼的不在，表哥總算能明正言順地納寵了……
說話之間，他悵然若失，面露隱痛。
她心中埋怨二老爺不懂事，這麼大的事情連個音信都沒有，卻不好當著晚輩的面數落，便拉著沈珏問起他的功課。
沈瑞自己也換下儒服，穿了半新不舊的家常衣裳，才同沈珏兩個一起去了正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