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婦人看著那小胖墩，厲聲喝問道：「你是叔叔，作甚不讓著你侄兒？
運河上，糧船走走停停，不知不覺八月終了，到了九月中旬，路程已經過半。
直到沈珏被徐氏帶走，大太太這裏才露悔意，沈看著唏噓不已。
眼看著陸三郎跟前堆了一大堆銅錢，沈環哀嚎一聲道：「又是陸三哥贏了
大家見狀，也都站起身來，看著路三郎做戲。
「嘩啦嘩啦」，骰子亂搖，出來的骰子面自然也齊整。
中年婦人臉上越發不耐：「你這孩子不可任性，還不與你侄兒耍？」
陸三郎點頭道：「誰說不是……」
換做旁人，真要有這樣的嗜好，定會顯得貪婪粗鄙。陸三郎卻是溫文儒雅，一副貴介公子做派，看著與銅臭實不搭邊。
「我也想玩……」高瘦的那個孩子奶聲奶氣地又說了一遍。
沈全若有所思道：「陸三哥那尊長，倒是睿智長者，這般點化陸三哥……要是直接攔著，怕是不頂用，反而更好奇呢……」
陸三郎笑而不答，而是捲起衣袖，也不入座，就站在桌子前，搖起骰子來
中年婦人心疼的不行，立時催促道：「你就不能懂事些？真是狠心腸，被慣的沒個樣子，就任由你侄兒哭鬧？」
陸三郎搖頭，笑道：「真要論起來，不過小把戲我這人打小就有一嗜好，喜歡黃白之物，即便不是自己的，也願意多看上兩眼……」
沈環不服氣道：「這不就是骰子，誰沒見過？小時候玩雙陸https://www.hetubook.com.com也好，陪著姊妹們打馬也好，都耍這個……」
沈雖同情胞弟，可子不言母過，除了在旁邊勸和，也不能說旁的。
中年婦人只覺得心火亂竄，從瘦高小童手中取了九連環，一把丟在地上：「拿回去，誰稀罕不成」
小胖墩將九連環摟在懷裡，滿臉不服氣，並不應答。
陸三郎看著沈瑞，笑著點頭道：「倒是讓瑞哥說著。我是過後才曉得，陸家子孫成丁前，長輩們都要帶著往賭場去幾回的，就是陸家沒開賭場前也是如此……長輩們說了，兒郎大了，難免有離開家時外頭人心險惡，常申來做局惑人的，不過『酒』、『色』這幾樣……該見識的都見識，也就不容易受人糊弄，在這上頭吃虧……」
小胖墩低頭看著手中物件，猶豫道：「這東西脆，容易壞，得小心著，我也不敢隨意玩……」
小胖墩勃然大怒：「你們欺負人我要去告訴太爺去，小棟哥搶我的九連環」
「嘻嘻好玩……」瘦高小童捧著碧玉九連環，破涕而笑。
旁邊少年低聲勸道：「太太，還是還給五哥吧。五哥輩分高，可比小棟哥還小半歲呢，鬧到太爺跟前，兩下里也不好看……」
身後，響起孩童的嚎哭聲……
少年腳下遲疑，臉上帶了為難：「太太，既是五哥心愛的，要不找別的給小棟哥？」
沈環「哈哈」一笑，道：「我也不要豹子，只要出來個大就和-圖-書好……」
陸三郎笑了笑，手腕一動，將骰子收了，又搖了起來。
瘦高小童機靈，眼見事情不成，拉著中年婦人的手哽咽道：「祖母，祖母，我就要這個……」
中年婦人心疼的不行，也不再催促身邊少年，立時上前從小胖墩懷裡拽了九連環過去，反手塞到瘦高小童手中。
沈瑞想了想，道：「陸家長輩既不避諱賭場，那是不是除了陸三哥，其他晚輩都提溜過去一圈了？」
中年婦人面如寒霜，望向小胖墩。
中年婦人不耐煩，對旁邊少年道：「還不快取了給小棟哥耍？再哭嗓子都要哭啞了」
其中矮胖的那個，笑眯眯地帶了幾分得意，手中抓著一隻九連環玩耍。
當年看似兩個小童之間的爭執，不過引起的後果卻頗為嚴重，沈珏病了一場，太爺知曉原委，將長媳呵斥了一頓不說，也不許她再隨便見珏哥。沒過多久，京城喜報傳來，小棟哥連帶著械大奶奶，就被太爺叫人送到京城去了。
「我也試試」沈環早已按捺不住，磨拳插手。
庭院里青磚鋪地，碧玉九連環一摔之下，立時碎了幾段，散落了一地。
瘦高小童嚇了一跳，忙抬頭望向中年婦人：「祖母……」
看著錦盒中的碧玉九連環，沈收回思緒，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高瘦孩童已經撲了過去，嘴裏道：「祖母」
等他再回船艙時，手中已經拿了一隻骰子筒。
沈全咋舌道：「怨不得見陸三哥好酒量，原來那也是歷和-圖-書練出來的……」
等到再開骰子筒時，裏面就是六個六，搖出個豹子來。
「當年十三、四歲時，正好族中長輩開了一家賭場。賭場里都是真金白銀，落在我眼中，自然是處處都好。當時我覺得這世上最好的地方，就是賭場，日日捨不得離開……那位長輩見了，並未喝止，就將我帶在身邊，諸事不避……不到兩月，賭場那一套我就明白是什麼回事，也見識了幾次因賭博傾家蕩產、賣兒賣女的慘事，就熄了向賭的心思……不過玩骰子這小把戲，倒是學會了……」陸三郎道。
沈當年是旁觀者，只覺得大太太待胞弟的厭憎實沒道理，也太刻薄些。為了大太太這態度，沈當年還懷疑過沈珏的出身，小心翼翼地打聽了一圈，雖知曉了答案，卻是南轅北轍。
小胖墩不由傻眼，中年婦人冷笑一聲，牽著瘦高小童的手轉身離去。
沈環雖不服氣，不過再搖兩次，或大或小，還真是「隨心所欲」。
高瘦的那個，板著手指頭，小聲道：「我想玩……」
小胖墩聞言抬起頭來，面對幾個僕婦下人簇擁著一中年婦人與一少年過來
那小胖墩揚起下巴，得意地道：「只有這一個，是我的……」
沈漁輩分高，身上瑣事又多，並不與族侄們參合；沈珏是因身上帶孝，只在旁邊掠場，剩下的就只有沈瑞、沈環、沈全與陸三郎四個。
陸三郎笑道：「瞧著你們幾個的樣子，就是沒有去過賭場的……你們年歲也大了ｈtｔps://wwｗ•hetｕboｏｋ•coｍ.ｃｏm，以後交際的三教九流，即便不是要學賭，該見識的也當見識了……你們等著，我取些東西與你們耍……」
旬月功夫，沈瑞、沈珏、沈全三人，不僅與沈環這昔日同窗重拾舊誼，同沈漁與陸三郎也熟了。
去年有次去南京訪親，沈無意在夫子廟的一處文玩鋪子里看到了眼前這隻碧玉九連環，雖沒有當年大太太摔的那隻精緻，也有七、八分的意思。
沈苦笑著搖搖頭，將錦盒又合起來……
瘦高小童見狀，越發哭的厲害。
九連環本是民間常見玩具，可這小胖墩手中的卻是不同，因為是碧玉材質、黃金為鏈，顏色艷麗不說，把玩之餘，玉聲也清脆，別說是小孩子，就是大人見了也移不開眼。
沈珏帶了好奇道：「陸三哥搖的這麼好，這又是得熟能生巧的東西，這是專門學過？」
瘦高小童一聽，「嗚嗚」地哭了起來。
等到骰子筒揭開，露出六隻骰子來，都是一點紅心向上。
那中年婦人滿臉憐愛地牽住他的小手：「小棟哥怎麼在這兒？哎呦呦，這還要掉淚花了？怎麼委屈成這樣？可是受欺負了？」說到最後，望向另外一個小胖墩，神色轉冷，聲音里已經帶了惱意。
小胖墩手抓得更緊了，挺著脖子道：「孩兒只有這一個，又是怕碎的東西
春光明媚，庭院裏海棠樹怒放，海棠樹下，站著兩個孩童，不過四、五歲年紀，都一樣髮式，梳著衝天辮，一高、一矮，一瘦、一胖。都是一色紅綢衣和_圖_書，脖頸上掛著明晃晃金項圈，容貌也有幾分相似，要不是高矮胖瘦不同，倒像是雙生兄弟。
高瘦的那個孩子嘴巴一撇，臉上已經帶了委屈，眼淚在眼光里打轉轉，不過看到不遠處的人影，已經帶了歡喜道：「祖母……」
那瘦高小童見靠山來了，越發覺得委屈，小嘴一撇，哽咽道：「祖母，嗚嗚，我也要玩那個，五叔不給我玩……」
小胖墩站在那裡，神色有些無措，喃喃道：「太太，二哥……」
沒想到會在這樣的境地下相送，而且還沒送出去。
沈環十四、五歲，正是少年慕艾之時，憋著笑道：「酒也學了，賭也學了，那『色，怎學哩？」
船上枯坐無聊，閑暇之餘，大家抹骨牌來消磨時間。
陸三郎就讓開位置，將骰子筒交給沈環。
「一、二、二、四、四、六……哈，還真是大了」沈環數著骰面，帶了幾分興奮，對眾人道。
沈全笑著搖頭道：「陸三哥那個是技藝，環哥這個就是瞎貓碰上死耗子
小胖墩抬起頭，漲紅著臉道：「這是孩兒的孩兒的」
陸三郎雖年紀比沈家諸子長一截，卻是個活絡通透性子，並不刻板教條，與大家說話玩樂都能湊到一塊去。要不然即便沈瑞與之有舊，大家也不會旬月時日就混這般熟稔。
沈氏諸少爺聽了這說辭，也只是覺得新奇，並不心生鄙薄。
沈瑞滿臉佩服道：「陸三哥可真是厲害……」
沈想到胞弟幼時所受委屈，就買下了這碧玉九連環，想著以後得了機會就送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