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瑞站在秦耀身後，已經止了腳步。實在是愛潔，加上這陳鼎也算他鮮少厭惡的人之一，不耐煩上前搭手。
這會兒功夫，就聽到外頭有動靜，有個小廝進來稟道：「少爺，鄭相公來了」
正好廂房裡的秦家管事與長壽聽到動靜出來，就從鄭高手中接了人，半拖半扶地將陳鼎送到堂屋上椅子上，又聽吩咐去了陳鼎身上的外衣。
瞧著秦耀笑著賤兮兮模樣，沈瑞就覺得不對勁，狐疑地看了他兩眼道：「旁人呢？」
田家名頭雖大，卻無自保之力。
另外就是沈珏與三老爺叔侄秉性不同，三老爺喜靜不喜動，沈珏卻是坐不住的，田家姑娘的脾氣雖溫溫順順，與三太太一脈相傳，可能與三老爺舉案齊眉，卻未必能合得上沈珏的性子。
秦耀帶了神秘道：「天機不可泄露等崇堂來了，恆雲就知曉了」
「現下就只來了恆雲一個，崇堂打發人過來，說是稍後就到……」秦耀一邊將沈瑞往裡面迎，一邊笑道。
饒是如此，秦耀臉上也帶了嫌棄，捏著鼻子道：「這是吃了多少酒？真是臭氣熏天……」
次日，沈珏帶了沈環去通州接沈漁去了。前兩日沈滄打發人在戶部問過，松江府白糧入倉就在這兩日，沈漁差事也當要交了，徐氏就吩咐沈珏帶沈環去接沈漁進京。
沈瑞也覺得莫名其妙。
「這是陳鼎？怎麼帶了他來？」秦耀看的已經傻眼，詫異道。
徐氏怕委屈了沈珏，始終遲疑。二老爺如今是正四品官，沈珏還有個尚書做大伯，能尋到更好的岳家。田家名頭雖大，門生故舊雖多，wwｗ.heｔｕｂoｏｋ•cｏｍ•cｏm可本家田大老爺一人出仕，品級又低，其他有職官，品級更低，還是堂親，沈珏在仕途上借不上力不說，說不得「親上加親」后，還要給這邊增加負擔。
秦耀擠眉弄眼道：「哪裡還有旁人？我就請了崇堂與恆雲兩個」
秦耀笑嘻嘻地迎出來，一口白牙直晃眼。
真要到了高位上，出來個閣老尚書，一個傾軋，說不得就殃及書院。到時候做為田家女婿的沈珏，只有被拖累的。
到底是同窗，即便平素再不喜，也有香火情分在，秦耀無奈道：「既是崇堂帶來了，還能扔他出去？今兒真是太陽從西邊出來，向來自詡聖人君子的陳鼎竟然成了醉鬼還真是稀罕」
要是沈珏不走仕途，只做個太平士紳，田家這樣不惹禍清貴岳家是好事；要是出仕的話，反而是弊大於利。
二老爺、二太太都是靠不住的，沈珏本就可憐，徐氏自然是想要在妻房上讓他順心如意，以後夫妻兩個也能相互扶持，將小二房撐起來。要不然，嗣父母不親，妻子進門也不如意，那沈珏的日子也就太委屈了。
這背後多少也有多照應三老爺、三太太的緣故。
因二老爺早就在家書中將沈珏親事都託付給大老爺夫婦，大老爺覺得田家家教人品最讓人放心。要是再尋一門像喬家那樣的姻親，可是將沈珏拖累死了
那儒生正是鄭高，滿臉無奈道：「我去府學見教授，出來就見他醉倒在馬路伢子上，這隆冬時節，總不能任他倒著，又不知他如今在城裡的住處，只能叫車拉https://m.hetubook.com.com到這邊來。」
結果到了秦家外宅一看，只有秦耀在，靜悄悄的不似宴客。
沈瑞上下打量他一眼，道：「我怎麼覺得光遠還另有玄機？」
鄭高先與沈瑞打了招呼，方抹了一把汗道：「若不是遇到堵心事，也不會這般狼狽，方才我剛扶起他的情景，你們沒看到，眼淚都出來了，嘴裏念叨著『人人皆是富貴眼，還自己抽自己耳光，說是無能廢材，才得不了』案首，丟了親事……」
沈瑞便也跟著起身，隨秦耀出去。
沈滄看了幾年，也看出沈瑞與沈珏兄弟兩個的性情。沈瑞平素不聲不響，卻是個主意正的，即便是楊氏進門，也當不了沈瑞的家去；沈珏沒多少主見，喜怒又隨心，娶個不賢的婦人進門，要是被糊弄住了，說不得就要被轄制住，疏遠了小三房。要是娶了田家女，就不用擔心這個了。
鄭高才想起去年案首就在眼前站著，忙道：「許是他想偏了，既得了功名，案首不案首的又差到哪裡去？聽著像是親事遭拒，『案首，不』案首，的說不得只是對方的推托之詞。要不然也不會拖拖拉拉到現下，這離去年院試都過了一年半了……」
沈瑞想著既是「踐行酒」，除了為鄭高預備了一份「儀程」之外，還吩咐長壽從家裡提了兩壇梨花白，兩食盒的鮮果為大家助性。
至於沈瑞，因早就與同窗有約，就沒有隨沈珏他們同去，午後去正房徐氏跟前報備了一聲，也離了家門。
「光遠，我這是來早了？」沈瑞吩咐長壽將酒罈子遞給秦家小廝，四和*圖*書下里不見旁人，有些遲疑道。
他這樣一怒，倒是將鄭高嚇了一跳。
隨著說話聲，影壁後轉過兩人。一個是二十來歲的儒生，額頭上汗津津的，手中扶著一個身子軟成麵條似的醉鬼。
秦耀起身道：「想著他也該來了，咱們去迎迎……」
嘴上這樣說，秦耀也嫌棄陳鼎骯髒，不肯上前扶。
長壽已經被帶到廂房了，秦家一個管事陪著，屋子裡只留了兩個十來歲的小廝服侍。
沈瑞聽了，不由豎起耳朵。倒不是他存了八卦之心，而是田家有兩個未許字的閨女，也曾是沈珏未婚妻的候選人之一。
沈瑞越發覺得不對勁：「光遠不是說要熱鬧一番？還說要了席面，好好為崇堂踐行么？」
這次是為同樣出身南城書院的鄭高踐行，他今年歲考失利，明年鄉試不能下場，正好家長有長輩要南下，就在府學請了假，打算跟著出去遊學兩年。
「慶福樓的上席，熱菜在熏籠上熱著。」秦耀招呼沈瑞在羅漢榻上坐了，帶了幾分得意道。
秦耀狠瞪著陳鼎，想起了什麼似的，勃然大怒道：「不將女兒許給他，就是長了富貴眼了？他算是老幾？寒門出身且不說，只說這清高孤介性子，誰眼睛瞎了，會將女兒許給他？」
鄭高看了眼秦耀，又看了眼陳鼎道：「光遠這麼惱，不會……是因為田山長吧？陳鼎這是……向田山長家求親了」
這次同窗約在府學外一處宅子，是秦家去年入冬時為秦耀賃下的，為了使得他冬日上學少些奔波，等到今年開春也沒有騰退，颳風下雨天氣不好的時候，秦耀就在這邊留宿https://m.hetubook.com.com。沈瑞被拉著過去兩回，就在府學衚衕不遠，離仁壽坊斜對角，倒是並不算遠。
三間坐北朝南的正房，中間是堂屋，兩人進了西屋。
今日東道主秦耀早就與大家打了招呼，說是宴飲后要「秉燭夜談」，讓大家將晚上直接在那邊留宿。
沈瑞年初曾聽徐氏與沈滄提過一次，沈滄言談之間頗為看好田大老爺家的長女。
夫妻兩個就尋了沈瑞，私下裡問及此事。
兩進小院子，因四周住的多是讀書人，環境倒是幽靜。
那醉鬼醉的狠了，衣襟上都是嘔吐之物，黃黃白白的。
西屋南窗下是羅漢榻，北面擺著一張圓桌，圓桌上冷碟已經擺著了，瞧著精緻模樣，卻是不像是家常菜。
秦耀聽了，神色微怔，隨後看了沈瑞一眼道：「這陳鼎在學中數次針對恆雲，就是為了恆雲得案首的緣故？」
秦耀悶笑道：「確實是好，為崇堂踐行啊。」
沈瑞說了一堆話，其實都是借口罷了。歸根結底，就是田家只有虛名，沒有權勢，讓沈珏借不上力。可以沈家青黃不接的現狀，一門得力的姻親就太重要了。
他家裡離這邊最近，即便提前從家裡出來些，也早不到哪裡去，怎麼家離這邊遠的同窗反而一個不見？
秦耀跳腳道：「不過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痴想妄想罷了堂舅家的表妹還小，離及笄還早，什麼時候許過什麼』案首，不『案首，的話？真是沒想到，資助他讀書還資助出錯來，這樣自說自話，全然不顧女兒閨譽，真是白眼狼，』恩將仇報，不外如是」
田家盛名之下，之所以一直太太平平，也https://www.hetubook.com.com
跟田家早年成丁凋零，小一輩長成復出時，距離當年之難隔了二、三十年，田家太爺名頭雖大，卻一直未出仕，不握權柄。
田大老爺品級不高，可出身田家就有加成。加上三太太品行在這裏放著，田家家教雖嚴，可田家女子稱得起「才貌雙全」。
「光遠」是秦耀的字，「崇堂」是鄭高的字，幾個同窗雖年齡差了幾歲，沈瑞、秦耀都是弱冠之年，不過既有了功名，朋友之間就彼此稱字。
至於沈滄為三老爺、三太太籌劃的私心，既沒有擺在明面上說，沈瑞便也只做不知。
沈瑞想了想，也站在徐氏這邊，不贊同此事。
鄭高今年二十歲，也是鄉紳子弟，去年過的院試，家裡與秦家有舊，早年也曾在南城書院讀書。因秦耀的緣故，與沈瑞往來也算親近。
沈瑞笑了笑，端著茶碗吃了口茶，心裏大致有數。雖說覺得有些不妥，不過見秦耀興緻正高，也沒有掃興。秦耀自己也是生員，讀過《大明律》，什麼犯禁什麼不犯禁也是心中有數。
隱隱的，沈瑞也有些好奇。後世對大明朝最深的印象，除了錦衣衛、東廠、黨爭，剩下的就是各種名妓的傳聞逸事。
說話的功夫，沈瑞隨秦耀進了屋子。
外頭已經是隆冬時節，北風陣陣，屋子裡卻是燒著地龍，暖風迎面。
徐氏與沈珏兩個都反對，沈滄就嘆了一口氣，撂下此事不提，此事就不了了之……
剛出屋門，就聽到院子里有人揚聲道：「光遠，快來搭把手」
書院也是近二、三十年才漸成規模，書院出來的士子，得了功名出仕的不少，可並不在高位上。
三個人的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