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自是光明好棟樑
第三百六十五章 真偽難辨(五)

沈只當他是無意聽了大哥與山長的話,卻不知是沈琰故意安排人引了他過去,好絕了他的念想,省的他再惦記此事,在課業上分心。
他固然念著宗房大老爺昔日恩情,也願意以後為沈珏盡一份心,可並不代表著願意讓兄弟兩個一起給沈珏陪葬。
沈琰定定地看著弟弟,道:「揭開此事,你不害怕」
沈琰心驚不已,忙將沈扶到炕邊。
這般想著,白氏私下裡就勸長子卸了書院差事,被沈琰一口回絕。白氏雖埋怨沈琰倔強,不聽老人言,可更多的是埋怨媳婦不知趣。
之前喬氏沒有進門,母子三人相依為命,即便沈全倚靠兄長,也絲毫不覺得心虛。如今喬氏進門,沈自己年紀也大了,倒是有些不好再「吃白食」
他立時站起身來,走到門口,望四下里望了望,才退回房間。
白氏聽了,只覺得心疼。她並不覺得是沈長大了,知曉體恤兄長,只當喬氏弄鬼,道:「是不是喬氏給我兒臉色瞧了?她不過是裝老實罷了,他們喬家是勢利眼,慣會瞧不起人……」
如今沈珏初殤,一時沒有人去追查他先前的事;等到過了這兩日,說不得尚書府那邊就要追根溯源。要是有人看到沈、沈珏同行,再聯繫沈這幾日病休,說不得就真相大白。
來人正是沈琰,剛好聽到白氏最後一句,皺眉道:「喬家怎麼了?是喬家來人了?」
沈琰獃獃地坐在那裡,已經傻住了。
他黑著臉,看著沈。
看來要跟大哥好好說說,早點想出個解決之道,這家裡不過四口人,正該好生相處才是。
白氏皺眉道:「他是哥哥,照看兄弟正是應當。只是有些人,實是當不得嫂子之名。」這般說了,就帶了幾分惱。
話音未落,就有人挑了帘子,進了西廂。
「撲通」、「撲通」,沈琰能聽到自己的心跳加速。
等到沈琰中了進士,鳳冠霞帔的誥命請下來,自然有www.hetubook.com.com喬氏的一份;就是沈那裡,還能白占哥哥嫂子便宜?等到出人頭地,自然也是感謝喬氏這個嫂子
「回書院的時候呢?」沈琰追問道。
沈琰已經坐不住。
「當是大哥回來了……」沈看了看沙漏,道。
沈琰既要看顧兄弟,又要勸慰弱母,就去書院請了幾日假,今日見沈好的差不多,才去了書院。
他們一家在松江待了將兩年,沈琰來往最多的沈家長輩就是宗房大老爺。他之前看的明白,宗房大老爺對他們兄弟是真正關心與接納。
「大哥,是我害死了珏哥,是我害死了他」沈滿臉悔恨,神情因痛苦變得猙獰。
自打進了京,雖說他不過是小小舉人,尚無餘力,不過也想著要是以後有機會能幫上沈珏一定相幫,以回報宗房大老爺昔日恩情。
沈淚如泉湧,啞了嗓子道:「那日,我有事去尋田山長,走到書房門口時,正好聽到大哥在裏面說話……我便退了出來,心裏有些憋悶,就出了書院,不知不覺走到坊南的樹林……珏哥跟了過去,陪著我獃著……我出去的急,身上穿的薄,珏哥就脫了馬甲給我……」
沈使勁搖頭道:「不是這一句,是上一句」
看到沈珏明知曉他們兄弟在書院,也毫無芥蒂地入了南城書院讀書,沈琰沒有主動去接近沈珏,不過心裏也隱隱地高興。
白氏並沒有去侵佔媳婦嫁妝的心思,只是覺得沈琰兄弟前程要緊,之前家裡沒銀錢,沈琰在書院里兼職那是沒法子;如今既娶了一房嫁妝豐厚的媳婦進門,貼補貼補家裡,供養丈夫小叔讀書,才是賢婦應有之義。
沈琰本不是笨人,沈即便還沒有細說根源,可是想著沈珏殤亡之日正是沈卧病之時,便長吁了口氣,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人心都是肉大,不管喬氏多麼孝順恭敬,只要白氏這樣疑神疑鬼下去,婆媳m•hetubook•com•com總要有交惡一天。
沒行到沈珏竟然殤了。
白氏聽著腳步聲漸遠,拉下臉道:「定是回東廂了,如今那邊兩個是一家人,咱們娘倆是外人……」
都驚動到喬家的地步,那定是傷的不輕,沈聽了怎麼能不焦心?
沈摸了摸鼻子道:「孩兒也大了,家中生計本就不當全壓在大哥身上……只是現下時間挪不出來,等到明年鄉試完了,孩兒也想要收幾個學生帶……
「娘說什麼呢?大哥才打外頭回來,不是正應該回屋子換衣裳么?」沈笑道。
二房嫡支與他們這一脈,本就存了兩條人命。幾代人過去,當年涉及的長輩早已身故,彼此之間的血仇似才淡了下來。
沈琰也沒開口留人,只是在白氏離開后,原本就冷著的臉,綳得越發緊了
沈這才魂魄歸體,臉上駭色轉為悔恨,黃豆大眼淚滾滾而下。
如今有了沈珏之死,又成死局。
雖說入學不過半個月,不過沈珏出身尚書府,是當朝尚書的親侄兒,在書院同窗中出身是數一數二,自然也引得不少人暗暗關注。十幾歲的少年,說殤就殤了,就是書院師生提及也不免唏噓。
沈琰心下一沉,擰眉望著他道:「沈珏病殤,已經停靈三日」
沈「嘿嘿」兩聲,掐了下自己的臉道:「孩兒怎麼覺得自己還胖了,倒是讓大哥受累,這幾日為了照顧我連書院那邊都請了假。」
沈琰皺眉道:「叫你長些記性呢,別仗著年輕就胡鬧」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
沈神情獃滯,直愣愣地盯著兄長道:「大哥,你方才說甚?」
沈搖頭:「我不曉得,我離開書院時有些恍然,就是珏哥跟著我,我先前也沒發現,還是他開口吱聲……」
沈好奇道:「沒來啊喬家怎麼了,是有什麼事么?」
是田山長有意許婚,將女兒許給沈,被沈琰婉拒了。雖說自己出身實不光彩,可是https://www.hetubook.com.com為了不讓田山長因親事不成心生嫌隙,沈琰還將自己與二房的淵源與自己的為難之處說了一遍。
說到這裏,沈已經是泣不成聲。
悔恨難當,沈站起身來,澀然道:「大哥不要為我為難,珏哥因我而亡,我總不能裝不知。現下我便往珏哥靈前請罪,要是尚書府要追究此事,我願意以身償命……」
沈看著兄長如此,哪裡不知曉他的為難?
不過是幾日前的事,沈琰自然記得清清楚楚。
沈正想著,就聽到外頭傳來腳步聲。
沈還在回味雞肉粥的香甜,白氏已經又數落了幾句,越說越露骨,就差將對媳婦的不滿直接訴之與口。
沈琰又驚又怒,忍不住揮起胳膊,甩了下去。
至於喬氏嫁妝豐厚,壓根就沒有上過沈琰、沈兄弟之心。他們兄弟兩個眼中,養家糊口是男人的事,即便妻子有嫁妝那也就是嫁妝罷了。就是沈琰之前算計白氏私房,也是為了給母親一個教訓而不是真的圖謀銀錢。
沈琰皺眉在沈對面坐了,嘆了一口氣道:「不是喬家有事,是沈家……沈珏殤了……」
沈搖頭道:「怕甚呢……不過一條命。老天爺不開眼,本就該收了我去
沈琰心亂如麻,還隱隱地生了畏懼。沈雖無害人之心,可沈珏確實是因他而亡。要是尚書府知曉此事,遷怒下來,他們兄弟如何能承受得住?
沈聽了,「騰」地站起身來,滿臉關切:「沈珏傷了?怎麼傷的,嚴重不嚴重?」
沈琰兄弟在松江受宗房大老爺照拂,沈與沈珏在族學里又做了兩年同窗,沈琰倒不好奇他關心沈珏,悶聲道:「不是受傷,是風邪入體,救治不及殤亡了,已經停靈三日……」
遇到這樣變故,沈能流淚,沈琰卻要想一想應對之法。
喝完一大海碗雞肉香菇粥,沈撂下筷子,打了個飽嗝,心滿意足。
沈現在看著活蹦亂跳,前幾日病時看著也叫人懸心。白氏和圖書柔弱,只有旁人照顧的份,不是能照顧人的;喬氏雖是長嫂,可碧玉之年,又是新婦,叔嫂之間避諱還來不及,哪裡能出面照看人?剩下的,只有家裡的頂樑柱沈琰。
沈身上哆嗦得越發厲害,臉上滿是駭色,哆嗦著嘴唇,上下牙齒咬得「咯咯」直響,身子也搖搖欲墜。
書院里人多眼雜,沈珏隨沈出去的時候又是在課歇的時候,難保不被人看到,這是經不起查的。
喬氏進門不過大半月,喬氏在兒子面前已經念叨著「老無所養」。就好像喬氏是惡媳,要凌虐婆婆、慢待小叔子似的。
誰也沒有想到,後果竟然是這般嚴重。
沈猶豫一下道:「那時雪勢正大,應該沒人看到吧……」
沈琰中午就聽到這個消息,強按捺住情緒,才將下午的課授完,就急匆匆的回來。
對於宗房大老爺的照拂,他心裏也記著恩。只是宗房大老爺身為宗子,為太平士紳,他輕易也回報不上。
沈頓時覺得頭疼,對於自己的嫂子雖依舊帶了幾分生疏,可瞧著喬氏容顏出色、性子恭順,他也是為兄長高興。只是寡母這邊,之前總是將娘家與沈氏家族掛在嘴上,念叨著那兩家的薄情寡義,好像自己母子受了天大委屈;如今有了媳婦,卻是有了轉移,將對娘家與沈家那份不滿,徹底地轉到喬氏身上
喬氏上個月進門,幾十台嫁妝,終沒有埋沒官家小姐的名號。喬家即便落魄,三房這邊卻是富庶,喬氏嫁妝里綾羅綢緞,金釵玉環,應有盡有,也看花了白氏的眼。
饒是沈琰之前已經隱隱覺得不對勁,此刻也被這一句話驚的大驚失色。
沈還以為兄長在擔心家中的婆媳關係,剛想要勸兩句,就聽他道:「喬家今兒沒來人么?」
白氏依舊有些憤憤,道:「你就沒心沒肺,仔細被人當成吃白食的……」
他望向沈道:「你以後長點記性,要是再不管不顧地糟蹋自己身體,珏哥就是前車之鑒」m.hetubook.com.com
白氏敢在小兒子面前肆無忌憚地說小話,對著長子卻是不敢。她站起身來,訕訕道:「不年不節的來什麼人?不過閑話兩句罷了,你們兄弟倆說話,娘回屋去了……」
沈琰又喚了兩聲,沈都不應聲。就見沈眼睛發直,嘴邊也是留下口水,一副魂飛魄散痴傻模樣。
「啪」耳光響亮。
有罪責的是沈琰的曾祖母,至今已經隔了三代人,田山長並沒有因邵氏就輕視沈琰兄弟,反而覺得他能不遮不掩面對此事,頗有君子坦蕩之風。至於親事,中間夾著尚書府的關係,確實不合適。
沈琰正留心沈,見他實在不對勁,顧不得去思量別的,忙道:「二弟,你怎麼了?」
對於「死亡」兩字,總容易讓人心生畏懼。不過想著沈珏是因關心自己才病夭,如今已經不再世上,沈倒寧願三日前死的是自己。
田山長雖有些意外沈琰兄弟是尚書府堂親,不過也只是意外罷了。
沈臉上的血色「刷」的一下褪盡,身子開始不由自主地打起寒顫。
沈琰來回踱步,腳步越來越急促,面上神色不定。
看著弟弟悔恨不及的痛苦模樣,沈琰苦笑道:「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白氏坐在沈對面,看著小兒子這般模樣,滿臉心疼道:「苦了我兒,都瘦了……」
沈珏三日前在書院昏厥在課堂上,被田山長親自送回沈家,書院里師生不少人都知曉此事。等到沈家報喪,田家子侄過去弔祭,沈珏病殤的消息也就傳回到書院。
沈再次追問道:「大哥,你上一句說了甚?」
沈琰打量他一眼,心裏突然有些不安。
難過的同時,沈琰也是不由一陣后怕。
沈勸了兩回都不頂用,便也只能跟著嘆氣。
沈琰心中亂成一團。
「可有人看到沈珏與你一起?」沈琰皺眉道。
病了幾日,除了喝苦湯藥,就是吃白粥,半點油水兒都沒沾,他早就饞的不行。眼前雖沒有大魚大肉,到底有了葷腥,解了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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