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皇帝拿起昌平縣那摺子時就帶了沉重，不過看了內容，卻是哭笑不得：「只有匪五人，就佔山為王、呼嘯山林了？」
械大奶奶自是無話，應了一聲，去添置禮物不提……
蕭敬不好說什麼，只道：「昌平是京畿，又哪裡有小事呢？」
直到有內官進來稟告，弘治皇帝才抬起頭，怏怏地收起玉盒，道：「傳…
不過按照官場常例，對於這種官員主動請辭，朝廷為顯皇主仁壽，多是不允。只有兩種情況允許致仕，一種是德行有瑕、或是京察中有了大紕漏，為了留些顏面允許致仕；另外一種就是老邁不堪驅使或是纏綿病榻難以辦公的，多是升一級致仕，以示榮光。
自己的身體每況愈下，弘治皇帝對兒子的擔心就越來越重。
「三叔……」沈瑞迎上前，不知該如何開口安慰。三老爺即便性子爽直，可到底是三十幾歲的人，並不是全然不通人情世故，不過是太過於依賴兄嫂。
要是三老爺一直是前幾年悠哉度日的狀態，沈滄夫婦不會擔心他的身體，可也不會生出讓三老爺自立門戶之心；這提前分產之事，也不會發生。
沈瑞去了東廂書房，磨了墨，寫起大字。他素來不喜變動，可眼前就要迎來的大變動卻是不可避免。不過同沈滄的憂心、三老爺的惶恐相比，沈瑞並不擔心尚書府的境況。
沈滄的摺子是在當著右侍郎的面，交給的賀東盛。即便賀東盛心裏沒底，懷疑沈滄此番用意，不過還是老老實實地將摺子遞到內閣。
這份名單差不多列盡了錦衣衛里的勛貴ｗww.heｔｕboｏk•coｍ•coｍ子弟，就是東宮置守的那幾個也都沒有落下。那些可是太子近衛，常宿衛東宮，什麼時候去昌平剿匪了？這真是閉著眼睛說瞎話。
賀家雖是母族，賀東盛是堂舅，可到底是兩姓旁人。一筆寫不出兩個「沈」字，緊要時候，還是族親更能讓人安心。
內閣這邊就如常例寫了擬票，打發人將摺子送往司禮監。
沈械滿臉沉重，不過卻並未如賀東盛吩咐的那樣，立時往尚書府去。他帶了幾分不可思議嘆道：「滄大叔今年還不到花甲之年，就算病了，告假就是，作甚直接辭官？」
弘治皇帝聽了，皺眉緊蹙。
「今日有什麼大事？」弘治皇帝正色道。
「奴婢蕭敬見過皇爺……」雖說日日相見，不過蕭敬依舊是行了叩拜全禮
「將尚書府的禮物加五成，五房與狀元府那邊加厚三成……」沈械心中有了計較，沒有了先前的憂心忡忡，反而透了幾分坦然與豁達，吩咐妻子道。
三老爺起身道：「這些日子我雖猜到不對頭，可事到眼前，卻依舊是難以相信……瑞哥兒，三叔心裏有些亂，這就先回去……」
弘治皇帝雖心慕強者，對於性子強硬的太皇太后與皇后總是不自覺地依賴，可是因怯懦性子，有時也會惴惴不自在；在內官面前，倒是要自在的多。
旁邊一個年輕內官道：「回公公的話，今日是李閣老當值……」
自太皇太后薨，弘治皇帝就越發怕提及生死，對於道家丹術越發偏重。只是他素來仁心治國，倒是並沒有想和圖書著傾國力去求仙問葯，不過乾清宮裡丹房始終沒有停止過煉丹。
事關六部尚書，就不是小事。
因弘治皇帝待臣下寬厚，如今的錦衣衛遠不如成化年間風光。那些盼著在錦衣衛里升官發財的勛貴子弟，希望都落空了。有不少人進去時的品級是什麼，十幾年後依舊是什麼品級。
想著年少不知世事的太子，弘治皇帝心裏一陣悲涼。他少年時過的太苦太沉重，不願讓兒子受絲毫委屈，才會如此寵溺兒子。壽哥兒除了是他的兒子，還是這個國家未來的皇帝。可是十幾歲的壽哥兒，依舊性子爛漫如稚子，少了幾分機心。
賀東盛之所以毫不客氣，指手畫腳，不過是想著沈滄要下來，以後沈械要求著他。沈械雖功名心重，可骨子裡也傲，哪裡受得了這個？
「是不是朕錯了……」弘治皇帝低下頭，陷入沉思中。
就在得知沈滄因疾致仕時，沈械的心境發生了變化。要說之前他從沒有想過離京之事，現下就莫名地生出這個念頭。
弘治皇帝雖覺得有些不妥當，可眉頭還是漸次舒展開來。
「諾。」年輕內官應了一聲，雙手接了摺子，捧著跟在蕭敬身後往乾清宮去了。
正趕巧，兵部尚書劉大夏也因疾上了摺子。
君臣相處大半輩子，親近並不亞於家人。不過蕭敬向來小心知分寸，從不因聖寵有半分逾越。
「也不差這半日。」沈械皺眉道。
至於「三星凌月」這樣的景觀，到底是「祥瑞」，還是災難「徵兆」向來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弘治皇帝不願朝野為這沒和*圖*書影的事再起口舌之爭，看了幾眼就撂在一邊。
械大奶奶不由為難：「那二叔那邊？不是還等消息？」
堂官隔三差五「告老」，並不算稀奇。京城這裏且不說，能做到尚書一職的官員，多是有了春秋；就是南京那邊，升遷無望，想要回鄉養老的也不是一人、兩人。
內閣那邊無心再小事上與勛貴對峙，擬了允請的批複；涉及的人太多，即便不過是升一級，可這麼多人也不是小事，司禮監就送到御前。
沈械搖搖頭，道：「豈能如此失禮？既要明日去請安，也不差這一日……
沈瑞親自送了出去，三老爺腳步有些凌亂，背影中帶了感傷。
雖為自己的身體與太子的教育憂心，不過弘治皇帝並不願因此疏忽國事。
「真的么？」三老爺的聲音帶了幾分沒底氣。
南昌府秋澇，淹沒良田，南昌知府上了摺子請免明年賦稅；黃河山西段淤泥甚多，使得水患不斷，工部上摺子求疏通河道；雲南楚雄，有人見三星凌月奇景；昌平縣有匪虎嘯山林，為禍地方，打出「靠山王」的旗號。
不管規模大小，造反都是大事。
六部堂官中，雖有侍郎比沈滄年輕，可六部尚書中，沈滄卻算是頂年輕的
弘治皇帝不以為意道：「你這老貨，這是在與朕顯擺腿腳好么？還不平身
械大奶奶是賀氏女，自是對賀東盛更親近些，聞言道：「大爺既擔心，過去那邊看看不就行了……」
年輕內官送摺子過來時，弘治皇帝正對著眼前玉盒中一顆新煉出來的丹丸走神。他並不是昏聵之人，對於祖輩因ｈｔtｐs://wｗw.hｅｔｕｂooｋ.ｃoｍ•com吃丹丸而損身的太醫院秘檔也都翻看過，可是這半年來他體力明顯不支，要不是靠丹丸撐著，說不得連正常視朝都不能。
蕭敬稟最後兩件事時，弘治皇帝的臉色就又轉為難看。他看著兩份摺子，皺眉道：「同樣是有疾，沈滄不戀權柄，請辭尚書一職；劉大夏卻是只肯交出兵部大印，告假治疾……」
好不容易有了「戰功」，自然是人人都要分一杯羹。
宗房老宅，賀東盛匆匆來，匆匆去。
固然官場上人走茶涼是常理，可沈家並非全無根基的小門小戶榮辱都系與沈滄一身。
有沈理、沈瑛這樣的族親，有楊鎮、楊廷和、何學士、毛狀元這樣的姻親，足以使得沈家在沈滄故去后依舊有喘息之機。不過想要以前的榮光，卻是暫時不能。還有沈洲那裡，即便今年能調進南京為國子監祭酒，可想要調回京城，卻是要熬好幾年，才會有年資……
蕭敬又將另外幾個摺子拿來，遞給那年輕內官道：「拿著，隨雜家去御前，這幾件事是需要皇爺過目……」
三老爺的面上帶了惶惶不安，進了屋子就在榻上坐了。
弘治皇帝再看後邊的請封名單，卻是一大串，不少熟悉的人名都在上頭，眉頭就皺了起來。
乾清宮中，香煙了了。
三老爺苦笑道：「我真是個廢物，連瑞哥兒都不如……瑞哥兒日不輟耕三、四年，一朝知曉親長身體不適，還選擇了不下場；我卻是心空眼大，只會讓兄嫂跟在操心……」
大明幅員遼闊，地大物博的同時，地方性的天災也是不斷。
即便是貴為天子m.hetubook.com.com，可也避不開生老病死。
今年雖又逢「京察」之年，可沈滄為人謹慎，公差勤勉，顯然並不符合第一種情況；至於后一種，年紀就更對不上了。就剩下病重這一條，可在遞摺子之前還如常辦公，誰會想到他已病入膏肓？
「今日是哪位閣老當值？」司禮監太監蕭敬看著眼前的兩份摺子道。
廠衛是皇帝手中的刀，就算暫時不用，也不可寒了臣子的心，這點恩賞給了就給了。
隨著通傳聲，蕭敬躬了身子，帶了年輕內官進了內殿。
司禮監太監，是二十四監之首；能執掌司禮監的太監，無一不是皇帝的心腹近人，蕭敬也不例外。
「自是真的。」沈瑞點頭道。
沈瑞道：「三叔無須自責，雖說父親、母親向來擔心三叔身體，不過眼見三叔上進好強，擔憂之餘，定也會欣慰……」
年輕內官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只做未見。
弘治皇帝最是重視民生，就要了秋澇與疏通河道的兩道摺子，見閣臣做了票擬，處理的妥當，方點了點頭。
若是沒了底氣……沈械在京城十數年，自是見識過那些沒有根基的同僚們日子的艱難。辛苦辦差，有了功勞是上官的；有了黑鍋是自己的。輕則丟官罷職，重則破家捨命，青雲梯並不好攀爬。
「那就不稀奇了……」蕭敬微微一笑，將手中兩份摺子調了一個個兒。
「背靠大樹好乘涼」，是誰都曉得的道理。不管沈家各房關係遠近親疏，尚書府的存在，就是沈家各房子弟在京的底氣。
蕭敬便躬身稟了。
就算是司禮監這邊，對劉大夏與沈滄的摺子也多為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