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與沈琰兩人都起身，站在窗前眺望。

至於其他幾位過來應考的旁支長輩與姻親，沈並不看好。

兩家都有馬車在，幾人就分乘了兩輛馬車，離了貢院街。

歸根到底，都是與松江沈氏這族親不是族親、陌生人不是陌生人的關係給弄的。

沈有心未雨綢繆，再賣個人情給沈瑾。

沈與沈琰見了，便結了茶水錢，下了茶樓。

要是沈榜上有名，是打發沈上京去應明年那一科，還是留在南京，三年後一家人再上京？

沈伸了下懶腰，帶了幾分愜意道：「總算是考完了……」

「如今鄉試已畢，要是祖宗保佑，桂榜提名，年底就要往京城去……源大叔那邊可打發人過來，到底進京后如何安排？」沈問道。

沈家是書香之族，族中讀書種子不斷，每逢鄉試之年都有子弟到南京應試

為了安置這些子弟，宗房就將南京貢院附近置辦了宅院，留人駐守。每逢鄉試之年，沈氏子弟來南京，也就免了寓居賃宅之繁雜，可以安心備考。

像沈家那樣，小一輩中在二十年之內，出了進士三人、舉人三人、生員五、六人，早已經是引人側目。不過玉字輩子弟的靈氣，也讓這些人占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多是資質尋常之輩。

沈對面的年輕儒生，不是旁人，正是為了沈應試，合家回南邊的沈琰

「不知哥兒這一科準備的如何？不說別的，只在遺才試中能脫穎而出，當就有幾分把握才和圖書是……」年長之人吃了一口茶，笑道。

沈苦著臉道：「今日倒霉催的，隔壁老兄不知怎地，一直在拉肚子，香飄十里……熏得我昏頭轉向，覺得自己都臭不可聞……」

沈琰倒是並不後悔與沈之間的人情走動，既受了宗房的照拂，兩下里保持友好關係，以後有能力的時候回報一二，也是應有之義。可是其他的，就不想再牽扯了。

那年輕儒生道：「二哥謬讚，南直隸人傑地靈，文風鼎盛，科舉艱難，不少老儒終身不得舉業。哥兒年輕，學問不深，這一場不過是試試運氣……

在沈看來，沈琰與沈兄弟都非池中物，這樣的子弟正應該多拉攏，怎麼真的能當成外人？只是入族譜之事，有個二房在前頭，就是宗房也不好就此事說什麼。

沈少年心性，因是惦記鄉試，才狠讀了兩年書。如今只覺得出了樊籠，身上都覺得鬆快了，不過想著兄長對自己期望頗深，他也不由忐忑，小聲道：「大哥，反正我是儘力而為……若是不如意，咱們就等下一科吧……」

難道非要通過二房，有沒有什麼法子繞過二房？沈心中莫名想到。

因沈珏「歸宗」之事，宗房與二房如今關係不尷不尬。雖說宗房有強人所難之處，可到底是骨肉難捨，情有可原，不過二房卻沒有讓一步的意思，這半年來並未主動與宗房往來，宗房也不好上趕子湊過去。如此一來，兩家的關www.hetubook.com.com係算是僵了。

「怎了？」沈琰帶了關切道：「可是身上不舒服？」

日暮時分，秦淮河畔，貢院街外，人頭涌動。

宗房每次都遣人跟來，照顧族人應試，也是宗房福澤所在。

貢院門口，烏壓壓的後腦勺。等著放牌的人群，足有上千人。

沈源雖不忿，也不過是連番打發人回來斥責。回來傳話的管家都是滑頭，哪裡肯得罪沈瑾這未來家主？不痛不癢地折騰了兩回，沈源便也無可奈何了…

沈與沈琰是嫡親兄弟，倒是沒有說什麼客氣話，不過看到兄長時嘴角也是不由自主地上翹。

一上馬車，沈就低下頭，嗅了嗅身上，臉上帶了嫌棄之色。

至於水字輩的族叔、族伯，鬍子一把、兒孫都有了，依舊不死心想要舉業的大有人在。不過沈瞧著他們，也就是如此。能夠壓著那些年輕生員，考得下場資格，已經是他們的極限。就算三年到南京一次，也不過是次次都在孫山後，陪太子讀書罷了。

今年既是鄉試之年，明年就是會試之期。沈琰有自知之明，自己的水平不夠，明年那一科去不去都差不多；但是沈這裏，是一鼓作氣？還是再讀三年書？他還是想問問弟弟的想法，並不想要自專。

在一處視野極佳的雅間，窗戶開著，裏面有兩人在對坐吃茶。一人三十來歲年紀，白面短須，神情清俊，穿著綾羅衣裳，富貴大爺裝扮；一人二十齣ｗｗｗ•heｔuｂｏｏｋ•ｃoｍ.ｃｏｍ頭，穿著儒衫，帶了幾分儒雅。

沈琰心裏，有些拿不定主意。他之所以避到南京，就是想要疏遠與喬家關係。喬三老爺明年起複，以喬家如今日薄西山的景象，少不得還要去攀扯尚書府那邊。沈琰心下警醒，不願夾在中間，被喬三老爺做文章，這才帶了家人南下。

外頭傳來鳴鑼聲，貢院大門開了，開始放第一牌。

不想，就聽沈瑾道：「有勞二哥費心，父親那邊雖是沒有安排，不過小弟去年曾托瑞哥兒，請他幫忙在京城置個小院……」

沈擺擺手道：「你我族兄弟，說這些就見外了……」

兩家的管事也在一處，便迎了上去，護著兩人從人群中擠出來。

這一走動，兩下就相親起來。

只是近些年，沈家在鄉試這裡有些青黃不接，上一次鄉試就「顆粒無收」。不過今年，有「小三元」沈瑾在，沈心裏倒是有幾分把握。

沈琰點頭道：「那是自然。你今年才十八歲，急甚？」

沈這才真正歡快起來，忙不迭地點頭道：「就是，就是，今日在考場上看到許多鬍子都一大把的人還在考……像我這年紀的，委實不多……我之前只覺得自己文章尚可，想著可上可下，單憑運氣……不過有瑾大哥比著，立時就顯出短處來……如今，我也是拿不準了……」

南直隸雖與北直隸一樣，每科鄉試解額都遠高於其他行省，可其競爭慘烈要遠盛于其他地方。

沈琰在www.hetubook.com.com南京的宅子，也在貢院附近，與宗房所置宅子相隔不遠。沈琰在松江時得過宗房照拂，既知曉沈來南京，也沒有避而不見的道理。

沈琰搖頭道：「哪裡就至於？是你自己瞎尋思。等一會兒到家，洗了澡就好了……」

雖說千里跋涉，不過沈對於此事並不反感。沈家傳了幾代人，血脈早就淡薄，多幾分往來，也是為了日後好相見。這些有資格下場的儒生，都是族人中的姣姣者，宗房也樂意賣這份人情。

去年的收益，就沒有送到揚州去，被沈瑾扣在手中。

沈瑾點點頭，並沒有提及從沈瑞借錢之事。他並不是不知世事的少年，作為四房唯一的少爺，在心裏有了成算后，收服幾個庄頭管事並不是難事。更不要說，那些產業本就在他的名下。沈源雖是家主，卻人在外頭，鞭長莫及。

前面的馬車裡，沈與沈瑾也在說話。

沈聞言，有些意外：「竟是如此啊……」

沈琰心中嘆了口氣，面上卻不顯，只道：「舉業要是那麼容易，也就不會引得不少人窮盡白髮…如今你這才是初起步，能下場就是好的……」

沈琰正在窗前眺望，三年前他也是從這裏考出來。當年他運氣頗佳，正好在下場前壓中的考題，不知今年沈運氣如何。根據沈所說，前兩場他感覺都不錯，文章做的比較順溜。

看到沈親自等在貢院外，沈瑾帶了感激道：「讓二哥受累……」

這次放牌，兩人都在其中，就結伴出了考ｍ•ｈｅｔuｂoｏk•ｃoｍ.com場。

那年長之人正是松江沈家族長嫡次子沈，如今中秋佳節不得團圓，身在異地他鄉，就是因七月時送族中幾位考生來南京應試，隨後就滯留在南京城。

自己這弟弟，少時頗為清高自傲，待知曉身世后性子一下子就變得安靜起來，自信飛揚的少年也在靜寂中多了自卑。

京城雖有沈瑞在，可他是嗣子，身份使然，並不好與本生兄長過於親近。加上這兩人並不是同母兄弟，以前四房還有「寵妾滅妻」的傳聞，這兄弟兩人即便沒有在人前反目，可關係也不會親近到哪裡去。

沈琰不過二十齣頭，又娶得是宦門之女；沈更年輕，已經是生員。這兄弟兩個前程可期，沈自是樂意交好這二人。

沈瑾今年二十一，沈今年十八歲，兩人年歲相仿。因是同一年下場的緣故，兩人之前也論過幾次文章。

沈與沈琰兩人雖沒在那邊擠著，卻打發管事守在那邊門口。馬車已經是預備好的，就在茶樓下邊停著，只等著沈瑾、沈兩人出來。

今日是中秋佳節，也是鄉試最後一場考試之日。不少考生親眷，都早早地等待貢院外，等著考生出場。

沈琰也帶了笑意：「這些日子二郎辛苦，我叫人定了船，如今正是秋高氣爽，正可游湖……」

距離貢院不遠，正好有一座三層高的茶樓，因在那茶樓里，能眺望到貢院大門口的動靜，茶樓中就人滿為患。不過三樓是雅間，收費不菲，即便如今各包廂都是滿的，不過到底不如下邊喧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