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用了酒席，喬家各房少爺、奶奶便匆匆回家，與父母告知這消息去了。
即便沈滄真的告假兩個來月，可喬三老爺也沒有想到沈滄真的熬不住。
沈滄卻只是看著還好罷了，與家人閑話幾句今日送嫁妝之事，力氣就有些接濟不上。徐氏見狀，便叫眾人散了。
「父母之為子，則為之計遠矣。闔家上下在這個時候安排你的親事，全因父親、母親拳拳愛兒之心，盼著你與妹夫琴瑟相和，在夫家日子和順……就算是擔憂、愧疚，今晚該哭就哭，明日開始也收一收，不要苦著臉做新娘……要是因一時真情流露，引得親家老爺、太太不喜，豈不是違了父母初衷？」沈瑞道。
「姑父怎麼這個時候外放？沈家三叔實不像是能撐事的，這以後都瑞表弟支撐門戶，想想還真不容易……」喬永善感慨道。
婢子們上了茶，裊裊茶香散開，玉姐兒忐忑的心情才稍平復些。
沈理卻是篤信沈滄、徐氏人品，道：「能陪出這些，留給瑞哥兒的只會更多。二房雖在京不過兩代，卻都是做到九卿之位，看來家底要比露出的富裕的多，只是不顯罷了，這是合了大族叔與大嬸娘的性子。」
旁人還罷，要不早就得了消息，要不就是不幹己事，心中唏噓兩句罷了；唯有喬家過來吃酒的少爺、少奶奶，都心驚不已。
沈洲與三老爺都緘默，各自回去，沈瑞卻沒有立時就走，而是止步，看了眼玉姐兒。
世人常如此，以小人之心揣度旁人，倒也不稀奇。
就算ｗww.heｔuｂｏoｋ•cｏm•ｃoｍ知曉現下兩家成親是為了以防萬一，可毛家上下盼新婦進門盼了好幾年，如今雙喜臨門，誰願意娶個苦瓜臉兒媳婦進門？
人心易變，毛遲又是獨子，公婆再通情達理便也只是公婆，不是親爹娘，只有玉姐兒在子嗣上隨順，以後日子才能更穩妥。
沈家向來不露富，這次高調嫁女，也沒有人去細究沈家產業，反而有不少人可憐沈瑞。只當沈滄、沈洲存了私心，才將家產大頭陪嫁了親骨肉，而不是留給嗣子。
喬三老爺已經坐不住，「騰」地一下子站起來，道：「不行，我不放心，我要親自去看看……」
喬大太太急道：「老爺是不指望沈家大伯提挈，可五哥呢？五哥以後的前程，可還需要人拉扯？」
玉姐兒纏著手指頭，眼神不敢瞄向徐氏手中。
自用了太醫使的方子，沈滄睡得是踏實了，不過醒來的時候越來越少。不知是不是睡好了的緣故，他面上的氣色，確實比之前要好上許多，見了些血色。
沈瑞看在眼中，不由心生憐惜，平素再穩重，也不過十幾歲的少女。
徐氏站在門口，將這話聽了個正著，臉上露出幾分欣慰。她現下過來，也是勸玉姐兒這些話的。就算是擔心沈滄，出嫁后也要收斂一二，要不然確實容易被挑理。
喬三老爺只覺得手足冰涼，喃喃道：「那這『沖喜』的說法應是真的了？」
只是看在沈家人眼中，卻都是提心弔膽，生怕這是「迴光返照」之像。每和_圖_書
每沈滄醒時，大家都便過來陪著，就怕有什麼遺憾。
兩家「親上加親」的提法，早些年就有，不過那是喬老太太在世，盯上的是親外孫沈珞，壓根就沒看上眼過玉姐兒。後來喬氏毫不猶豫地回絕了喬老太太，沈洲怕傷了兩家關係，曾主動提及想要將玉姐兒許給喬家，不過因年紀合適的孫子都是嫡出，喬老太太看不上玉姐兒，想也不想就給回絕了。
喬大太太只覺得一噎，怏怏道：「說這些怪沒趣的……」
玉姐兒又羞又愧，卻曉得沈瑞是「逆耳忠言」，訕訕地應了。
喬大老爺卻是信了妻子所說的，也有些心疼，瞥了妻子一眼，輕哼道：「現下覺得玉姐兒是好的了？早年誰嫌棄那邊是庶出來著？」
喬永善望了眼窗外，驚詫道：「父親，眼見宵禁了？」
正如喬大老爺所說，喬三老爺雖因還沒出孝，不好前往沈家吃喜酒，不過聽到兒子喬永善帶回來的消息，不由傻了眼。
沈瑞道：「我口渴了，能不能叨擾大妹妹吃杯茶……」
這十幾日沈家雖張羅著嫁女，可愁雲籠罩，實不是嫁女的氣氛。
玉姐兒並不是閨閣弱女，跟在徐氏身邊幾年也是知曉世情，自是聽出徐氏未盡之意。她的臉上，紅暈脫去，只剩下鄭重，盯著那秘戲圖好一會兒，方道：「母親放心，女兒定會過的好好的，不會讓父親、母親擔心……」
玉姐兒察覺到沈瑞的視線，帶了幾分忐忑道：「二哥？」
尚書府，上房。
喬大老爺想起一事，幸災樂禍道：和-圖-書「最著急的不是咱們，怕是老三睡也睡不好了……」
徐氏慈愛道：「這是人倫大禮，沒有什麼可羞臊的。毛家家風正派，毛女婿這幾年一直讀書，並不曾聽聞有房裡人，你多明白些也有好處，若是不清不楚的，只有自己遭罪的……」
玉姐兒忙道：「二哥客氣了，有什麼叨擾不叨擾的……」
喬家唯一的靠山，就剩下沈家。如今沈洲已經派了外放，只是人還沒有上任，京城中能依靠的就剩下沈滄。要是沈滄真的不好，那喬家以後能依靠誰去？
沈滄將身故，毛澄如今卻已經是翰林院侍讀學士，也常往東宮給太子講課，以後前程大好。
說到最後，沈瑞正色道：「大妹妹嫁妝是父母長輩精心準備，不管是在京城，還是在江南，都是體面的……大妹妹過去，也要立得住，莫要小瞧了自己，不要忘了自己是沈家二房唯一的千金，就算出閣，也是沈家二房唯一的姑奶奶……」
喬三老爺看著外頭，重重地嘆了口氣，面上露出頹色。
徐氏摩挲著玉姐兒的頭髮道：「這是求子秘戲圖，雖說你年紀還小，晚幾年生產也沒有什麼不好，不過這幾年我叫人調理你的身體，比一般女兒結實的多，要是子女緣來得早，也不怕什麼……」
如今沈瑞教訓了，玉姐兒也乖順，徐氏過來後邊略過這段不提，等沈瑞走後，就拉了玉姐兒去裡屋，拿了幾幅秘戲圖，給玉姐兒講夫妻敦倫、周公之禮，聽得玉姐兒臊的不行。
喬永善憂心忡忡地點了點頭道：和*圖*書「應是如此，今日大伯都沒露面，大伯娘也就露了一面，出面待客的是姑父與三叔，不過瞧著這兩位面上，也是難掩憂色……」
玉姐兒看了一眼，立時收了眼，只覺得口乾舌燥，心裏「噗通」、「噗通」亂跳，顫音道：「母親，作甚記著這個呢？」
沈瑞也不著急說別的，只不緊不慢地將今日過去送嫁妝的見聞、與毛家在京的姻親故舊說了一遍。玉姐耳朵微紅，卻依舊是認真聽了。
不說親戚，就是沈理之妻謝氏，眼見玉姐兒嫁妝，心裏也犯嘀咕，回頭與丈夫嘮叨了一回。謝家是餘姚大戶，她出嫁時自家雖還不是宰相門第，可也是嫁妝豐厚，只是比起玉姐兒這份，還是差了不少。
謝氏只是不信，卻知曉輕重，沒有在丈夫跟前再啰嗦。
喬大老爺素來是個糊塗的，雖曉得「大樹底下好乘涼」，可仕途已斷，如今樂的做太平鄉紳，便也不以為意，搖頭唏噓道：「生老病死，誰還能攔得住，著急有甚用？誰能指望誰過一輩子，以後還是個人顧個人吧……」
喬家諸晚輩中，喬永善因與沈瑞年紀相仿，往來最多，這會兒的擔心也是真心實意。
這邊主院是中路三進根據，正房就在中間一進，玉姐兒閨房在最後一進。
這有教導之意，玉姐兒忙起身聽了，低下頭道：「謝二哥教誨，妹妹定不會丟了沈家的臉面，只是羞愧這個時候家裡還為妹妹之事添亂，使得父親不能安心靜養，使得母親分心他顧，又使得三叔、三嬸與二哥都受累……」說到最後，和圖書已經是帶了哽咽。
玉姐兒的眼中，帶了驚恐不安，身上絲毫沒有新嫁娘的喜悅與嬌羞。她是真不想在這個時候出嫁，可是也知曉長輩們為她好，她沒有反對的餘地。
那張圖繪的是床榻之上，一男一女赤身裸體，女下男上，女體身下枕著高枕，下肢高聳。男體半跪，兩人陰陽交合，交合無隙。
提起幼子喬永德，喬大太太不免又後悔：「早就該曉得人心都是偏的，一個是親侄女，一個是無血脈的嗣子，沈家怎麼會不傾力嫁女？嘖嘖，要是珞哥兒還在，我就不信他們捨得這樣預備嫁妝！真是便宜了毛家，玉姐兒年紀與五哥兒正是匹配……」
玉姐兒跟在徐氏身邊幾年，對嗣母向來崇敬賓服，聞言忍了羞臊，望向那張圖。
「你表伯父真的不好了？」喬三老爺瞪大眼睛反問道。
已經是掌燈時分，沈滄昏睡了一日，直到晚飯後才醒。沈家眾人得了消息，便都趕了過來。
喬三老爺怔怔的，好一陣兒緩不過神來。
徐氏卻偏生送到玉姐兒眼前，道：「旁的還罷了，這幅圖你要記好……」
同毛家歡快的氣氛相比，沈宅這邊安靜的多。內外雖是張燈結綵，可從上到下都透著幾分肅穆。前來吃酒的都是至親好友，對沈滄的病勢即便早先知曉的不多，可眼見今日這般日子沈滄也沒有露面，就知曉情形不對，便也都將臉上的笑容收了收。
喬永善想了想，道：「兒子瞅著不像是『沖喜』，倒像是怕來不及，耽擱了沈表妹，毛家表妹夫是毛學士長子也是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