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他不是上午才來過，怎麼又來了？」三老爺在旁詫異道：「許是有事，瑞哥兒趕緊過去看看……」
賀東盛沒有說話，心中卻自有思量。
「到底是怎麼回事？你還不老實招來？」賀東盛面沉如水，低聲喝問道。
賀北盛知曉輕重，便老老實實將前因後果說了。
想到這裏，賀東盛的眼神有些幽暗。
賀北盛道：「什麼也沒說啊……大哥還不知十七，就是個書獃子，八成以為是撞大運了呢……說到底他才是跟著佔了大便宜，要不是提前熟悉了題目，心中有數，怎麼能中一十五名？」
「十七怎麼說？」賀東盛沉吟片刻，道。
賀二老爺驚大於喜，卻是不知該如何了結此事，偏生這種事不能落與筆端，多一個人曉得都是隱患，便打發幼弟接著應試的名義上京，讓長兄做主。
叔侄兩個正說著話，就見有小廝過來道：「二少爺，四房的瑾少爺來了，正在前廳等二少爺……」
這其中，因小徐氏是幼妹，出閣前也在徐氏身邊教養過，姊妹之間感情最深。要是為了一個國子監祭酒的職位，徹底傷了姊妹情分，那徐氏很定要難過。
賀東盛將手中的幾張至往弟弟身上一丟：「這是舉人老爺做出的文章？」
之前家中先是忙著沈滄的身後事，後來都關注徐氏身體，倒是無人留心此事。
沈瑞旁聽，也覺得受益匪淺，看向沈注便多了幾分深意。
同樣的題目，兩份文章，同一人執筆，一個hetubook.com.com取了十五名，一個取了三十四名，足以見賀平盛文章火候到了。
眼見祠堂里，祭拜的只有三老爺與沈瑞、四哥兒叔侄父子三人，偏生弱的弱，小的小，只有一個沈瑾正當年，卻也因治喪守孝之事瘦的脫了形。徐氏暗暗心驚，終是不敢繼續沉浸在余悲中，開始過問起家事來。
沈注是舉人，年紀比三老爺還長几歲，不過性格老實，並不持自己是族兄、族叔就對三老爺、沈瑞端著長輩的架子，客氣有禮；提及故去的沈滄時，也是帶了幾分真心難過。
這樣不叨擾主家且知趣客人，三老爺與沈瑞自然是歡迎至極。
這位注五老爺之前在族中聲名不顯，多半也是因這個緣故。
賀北盛耷拉著腦袋道：「當初二哥弄來考題，我還以為是玩笑，並不曾放在心上，誰想到竟是真的。過後二哥也嚇了一跳，這次打發我跟著十七進京，就是讓我親自稟告大哥此事……只是我怕大哥責罵，不敢先開口，才拖拉至今，到底讓大哥看出來……」
年關將近，沈瑞繼續閉門守孝。
徐氏點頭道：「如此正好，有來有往，這才是親戚相處的長久之道……」
以賀二老爺的精明，身邊的首尾應該也了結，唯一可擔心的是，之前的「範文」是讓賀平盛寫的，旁人不曉得此事，卻瞞不過賀平盛。
賀家太爺已故，長兄如父，賀北盛哪裡還敢坐著，站起身來忐忑道：「什麼事啊？大和_圖_書哥叫我招甚麼？」
通常科考舞弊之事，要是被揭開，都是放榜前後；如今鄉試過了三、四個月，還是太平無事，此事差不多就算結了。
只是人情往來那裡，今年與每年都不一樣，少不得重新制冊，以做前例。
沈瑞道：「世人多看眼前，十年、二十年後的事誰會在意……」
轉眼，到了除夕。
前院，客廳。
沈瑾已經不是上午來拜年時的穿戴，而是一身簇新儒服，帶著儒巾，腰間懸著玉佩，看著是出門做客的裝扮。只是他面上慘白，身上微微發抖，右手攥著緊緊的，眼神中帶了幾分恐懼……
以沈注這樣的勁頭學下去，即便明年春闈無收穫，一科一科堅持下去，也總有厚積薄發那日。只是世人多重視青年才子，在學問上講究資質與悟性，在那些人眼中，沈注就顯得有些愚鈍。就算以後榜上有名，也難入二甲，前程有限。
這叔侄兩人誠心留客，沈注也覺得在身上有服在五房過年不自在，就留在這邊。
眼見何家並無疏遠之意，徐氏心裏也鬆了一口氣。
明知此事不妥，卻是不吭不響，倒是有幾分城府。如今是舉人還罷，就算他想要藉此挾制宗房，也掀不起什麼風浪來，要是真的中了進士……
待從客房出來，三老爺唏噓道：「過去見『大器晚成』四字總不以為然，畢竟資質早定，若非美玉良材，就算長了歲數又有何用？所謂『大器晚成』多是氣運不到，才會有前面的不得https://m.hetubook.com.com志……這位族兄已過不惑之年，卻依舊是手不釋卷，請教學問時虛心虔誠，心境純凈如稚子，毫無雜念……即便如今課業並不甚出彩，長此以往下去，總有出頭之日……」
沈瑞要走科舉之路的，也被三老爺提過來聽講。
而大正月間，能不避避諱，登門拜年的，也只有沈氏一族的族人。
賀東盛恨聲道：「你現下還想瞞著哪個不成？鄉試時到底是怎麼回事？要是靠這樣的文章榜上有名那真是笑死個人了！」
原來並不是賀家二老爺主動去為弟弟鑽營此事，而是「天上掉餡餅」，是對方主動尋上門來的，求的銀錢也不多，只有五千兩。對於其他人來說，五千里是大數目，可對於賀家來說，實不算什麼。
眼見沈注穿戴，沈瑞與三老爺才發現之前疏漏，便留沈注在這邊客房住下。
也正是因這價碼太低，賀東盛沒有將此事當真，只當南京的貴人找個噱頭要銀子，便也順手推舟地給了。
賀北盛眼神飄移，訕訕道：「就那麼差？我也是十年寒窗苦讀過來的……」
眼見他還嘴硬，賀東盛怒極反笑：「在鄉試上弄虛作假，我還真不知道我的弟弟竟然有這樣的膽子與魄力！」
「何家那邊如何？」徐氏道。
「倒是比往年年禮還厚些，之前的年禮已經過去了，只能註上一筆，來年送禮時再添上……」三太太道。
叔侄兩個倒是想到一塊去了。
只有宗房旁支五老爺沈注，與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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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賀家是收益者，賀北盛確實藉此中了舉人，可賀東盛卻絲毫不覺欣喜。科場舞弊之事，只要揭開來就是大事，到時候別說是賀北盛身上的功名會被除去，就是一家子說不得也受到牽連。
沒想到等到鄉試開始，這考題竟然是真的，賀北盛藉著之前背過的「範文」，稀里糊塗地中了舉，且名次不低。
不過已經出了五服，大家身上都是無服的，過來參加喪事戴的是浮孝，出殯日便也除了。今日早上過來，多是素服過來，給徐氏與三老爺夫婦拜個年。新年應酬多，這邊也不宜待客，便多打了照面，拜了年就走了。
沈家就剩下這幾口人，即便玉姐兒嫁了出去，內宅只剩下三太太一人主事，也都是有條不紊，倒是無需徐氏多費心。
就算自己這個族弟接人待物有些獃氣，卻不是愚鈍之人。要是真的愚鈍，不想其他，將之前做過的文章直接默寫下來，兩個考生一模一樣的試卷，那別說賀五，就是他自己也要名落孫山。
賀北盛懵懵懂懂接了一看，正是自己親筆所書的時文，便有些氣虛，小聲道：「錯處很多麼？破題沒錯，也做通了啊？」
沈注雖缺幾分才氣，可做了半輩子學問，課業紮實，倒是應了「勤能補拙」四個字，與三老爺之前的學習方式倒是不同。
二房沒有近枝堂親，沈瑞與何泰之是打小過來的交情，以後入了仕途，和*圖*書表兄弟兩個也能互為臂助，要是因兩家長輩緣故漸離漸遠，也讓小一輩為難。
往年這樣日子，沈滄要進宮朝賀，徐氏夫貴妻榮身為誥命也要朝見皇后，今年這兩樣都省了。加上出殯之事雖了，可沈滄故去不足百日，沈家上下尚在「百日熱孝」中，避諱出門交際往來，小輩之間出去拜年這些也就免了。
況且以沈注的年紀，真要再熬個十年、二十年才中進士，也到了告老的年歲，自己的前程都是虛的，更不要說族裡帶來什麼好處。
「這題目到底是怎麼弄來的，你仔細說來，半點也不要隱瞞！」賀東盛眉毛擰成一團，道。
賀東盛聽了前因後果，提著的心倒是放下一半。聽著這件事，倒像是專門藉此求財，如此一來收尾的事就不用這邊操心。
徐氏並沒有親生兄弟，如今在蘇州承繼香火的一脈，不過是族裡過繼來的嗣子一脈，如今當家的又是嗣侄一輩，越發疏遠了，娘家那邊親近的反而是各自出嫁的幾個姊妹。
三老爺雖得了兄長恩蔭，有了官身，不過備考兩年，對於春闈之事也帶了關注。正好現下衙門尚未開衙，既留了客來，便與沈注討論學問功課。
沈瑞也覺得有些古怪，道：「那我過去看看……」
次日，便是弘治十八年正月初一。
年長的姊妹年歲相差的遠，有的相處不多，加上不是謝世就是隨了夫家離京，與徐氏這邊往來的並不多，最近親的就是幾個姊妹，既祝枝山之母、魏校之母與何學士家的小徐氏這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