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許依龍虎借風雲
第六百二十二章 鳳凰於飛(二十一)

蔡淼笑道:「罷,罷,卻是又嫌我客氣了。」
卻是兩人例行遛彎時,見著庄中一處路旁十幾棵大榆樹上掛滿了榆錢兒,幾個莊戶家的小童正在那邊摘的起勁兒。
她滿口贊著,又忍不住道:「這幾株墨竹……瞧著恁像筠園裡的呢?」
握了握楊恬的小手,他才恢復了正常聲音,道:「岳父與這些人打交道更久,想來深知這些人為人,恬兒不要多慮此時,一切有岳父做主……」
其實楊廷和對長媳想聽政事的態度也是默認的,他亦希望長媳能成為兒子仕途上的賢內助。
而且,當初看上巳宴中吳錫桐行事,便知其城府極深,這番許諾他日能作得幾分准也沒人知道。
那女戒女德咬音極重,末了還吐出丁香小舌,扮了個鬼臉。
其實他還在想裡頭有沒有壽哥授意呢,只這話卻不能隨便提出。
劉忠應了一聲,迅速朝四周的小內侍們打了手勢,一起隨著壽哥下了山去。
聽聞趙彤在,張會自嘲道是已有月余沒見著趙彤了,眾人還打趣他,下個月把人娶進門,便是日日看時時看想怎麼看就怎麼看。
他便只知道個榆錢兒炒雞蛋的吃法,還是林媽媽不由笑道:「到底是富貴人家的少爺,您哪裡知道窮苦人家怎樣吃得,哪裡有得雞蛋,少放些米便用它來煮粥,有些粗面便能包餡、烙餅子……」
而蔡淼是個最喜園林花木的,又將楊恬這卧室內新添置的盆玩花卉鑒賞了一番。
大舅哥到底是狀元之才,他也樂意於同大舅哥多交流的。
楊恬則表示,瞧著榆錢兒結得頗多,不若都做來嘗嘗。
劉忠又忍不住去看了一眼花園中嬉笑的姑娘,牡丹一般國色天香的姑娘,隨即便收回了視線,垂下了頭。
沈瑞皺眉道:「這是……哪一位的手筆?」
吳錫桐淚眼朦朧,伸手去握著楊恬的手,懇切道:「自我醒來,聽得妹妹病了,恨不得自己以身相代,只我自己也病得七葷八素,下不了床,不能來請罪。這幾日方好了些,就想著能過來一趟,親自向妹妹認罪,妹妹怎樣處置我都好,讓我瞧一眼妹妹身子好轉了,我也安心些……」
趙彤蔡淼果然不知那是什麼,吳錫桐在鄉間長大,卻是吃過的,因笑道:「可是偏了妹妹的好東西了。」
楊恬一直打量著吳錫桐,如今的她衣著更為鮮艷華貴,妝容也更精緻明艷,雖不免帶了些病容,但仍是美得熠熠生輝。
蔡淼也上前來笑道:「她來得勤了,你不當她是客,難道我們來得不勤,便是客了?我們待你的心可是同她一般的,你若將我們當客待,卻是要傷了我們的心。」
才說三兩句,就見壽哥那邊自山上下來,兩人對視一眼,心思各異,迎了過去。
嗯,特特挑了這個日子,是怕吳錫桐恨張家恨得不夠呢。楊恬不免腹誹。不過她原也知道這些貴女們的心機,也不以為意。
一直有傳聞吳錫桐就是皇后的,便不是,這樣的美人,又如何能不得皇上青眼。
吳錫桐原有些尷尬,這裏可不就她一個不熟的外人么,但她早就練就圓融性子,立時上前陪笑道:「便我是客,可還有一句客隨主便呢,不是要你這主人家便宜了,我才好便宜的。」
正笑鬧間,就聽遙遙的那邊有小太監輕輕擊掌,沈瑞張會皆是心中明了,齊齊起身向壽哥告罪,出了亭子,往背靜處去了,只留著劉忠在壽哥身邊。
可楊恬卻只一笑,她固然不願意得罪這樣一個人,卻也不想和宮裡牽扯太多,說到底,她的父親,她的兄長,她的夫君走的都是清流路線。
蔡淼啐了她一口,道了句「誰稀罕你的布頭兒」,笑嘻嘻拉著吳錫桐去逛園子了。
她同沈瑞說了李家向楊家提親的事,又將自己與嫂子的分析說與沈瑞聽。
蔡淼說著,又撫了撫吳錫桐的鬢髮,嘆道:「她一直也下不得床,來不得你這兒這一拖二拖的,便拖到了如今。前兒壽寧侯府說六月里就要接她走了,她生怕進了壽寧侯府再出不來,沒法來看你,今日剛好得這麼個空兒,我便帶她來了,恬妹妹不要怪我多事才好。」
眾人說笑著回了主院,遙遙就見素白圍牆,頂淺淡竹影,蔡淼便贊了聲「妙」,笑道:「這院子是新拾掇了。」
待到了花廳,雙方還不及見面行禮,趙彤先就埋怨道:「都不是外人,帶我們來花廳作甚麼,你這身子骨,哪裡是能一直坐著的。快快帶我們去你院里,你自躺著去,不然我們哪裡敢好好說話。」
當然也有人說,親人死的死流放的流放,賀五姑娘就是留在京中又豈能安心。
趙彤卻是冷笑,道:「皇上豈會讓張家再出一個皇后?而吳錫桐這機靈勁兒,怕是反倒要害了她。」
趙彤正好藉機掙脫了蔡淼,嘻嘻哈哈的跑進上房,探頭笑道:「我娘才不管我呢,只是嬤嬤們多事……」
她眼中卻儘是寒芒,「皇上,是位極聰明極聰明的人。吳錫桐若是不再賣弄她那點子心計手段也就罷了,否則,有她苦頭吃。」
趙彤拍手笑道:「哎呦,了不得了,可不是把成國公府等個望眼欲穿呀……」
蔡淼也笑道:「原是阿桐要來探望你的,我們卻是借光了。」
見楊恬不解,趙彤嘴角掛出譏諷的笑容,道:「聰明人,都喜歡兩類人,一類是同樣聰明又肯實幹的,一類是笨笨的卻老實本分的。最www•hetubook.com.com瞧不上那些自以為聰明,耍小聰明的。」
吳錫桐頭次來,這一路不住打量著,又見楊恬閨房處處擺設都別具匠心,心裏不免感嘆楊恬好命。
楊恬刮臉笑嗔道:「好個小氣的沈二爺!」便在沈瑞的大笑聲中,使半夏麥冬趕緊推著她回去待客了。
壽哥隨口一問怎的趙彤過來了,沒用張會護送卻也沒見趙弘沛,沈瑞只得回稟說是同清河郡君以及吳錫桐姑娘一道來的。
沈瑞笑道:「妙極,她們是定沒吃過的,你就告訴她們這是不世出的奇珍,回頭再裝一袋子與她們,今兒的回禮也就省下了。」
無論二姐兒是否參与其中,作為蔣姨娘為之謀划的女兒,俞氏自然也會連其一併恨上,俞氏連四郎都不肯養,又如何肯讓二姐兒記在自己名下。
正熱鬧間,那邊門上來人報說,清河郡君、武靖伯府六姑娘、還有一位吳姑娘來訪,求見楊姑娘。
便是平輩之間也沒有行此大禮的道理,何況她雖沒進宮,卻名分已定,誰敢受她這一禮!
沈瑞便讓小廝去喊眾小童,今兒他們摘的榆錢兒分他一半,他給每人十枚雞子兒一斤肉,讓他們回家炒榆錢兒吃個香甜。
這件事楊慎根本不曾同她提過,可見是從沒上心過。王研心裏嘆氣,丈夫極有才華,卻是不耐煩俗務的,卻不知,日後走上仕途,總是要面對這些。
「雖說京中都知道李家事,這嫡長子媳婦不是那樣好當的,但那到底叫侍郎府的嫡長子呢,身份在那裡擺著。當初賀五姑娘雖也是個庶女,卻是一直養在嫡母身邊,又記在嫡母名下,」她頓了頓,道,「咱們太太是萬不會肯將二姐兒記在名下的。庶次女配嫡長子,這便算我楊家高攀了。」
楊恬嘆了口氣,「既是高攀,在那不知就裡的人眼中,楊家名聲只怕要比李家還差些。」
楊恬嘆了口氣,也不知道說些什麼好了。
待楊慎夫婦走後,沈瑞私下與楊恬說起時,忍不住道:「大兄成親后,倒是越發有長兄風範了。」有點兒長兄如父的意思。
趙彤笑道:「可不是你忒客氣了!還說是自家姐妹呢,自家姐妹會這般說話不成!」
王研抿了抿嘴,道:「如論如何,我今兒回去總要同老爺把這前前後後的事說個清楚。」
蔡淼也是早想去看園子了,但聽趙彤這般說,卻是心裏轉了幾番,口中假意嗔道:「你原比我更熟的,恬兒不得空,便當由你帶路。莫非你要支開我們,好單獨與恬兒說話不成?」
她本想說要是能分府出來單過才好,卻到底瞧了一眼吳錫桐,把話咽了回去。
王研讚許的看向楊恬,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腦袋,笑道:「我家恬兒長大了。」
「可不,你大哥對這樣的事兒根本不理會的。」王研苦笑道。
聽得趙彤又替蔡淼說好話,道:「好恬兒,你便怪我吧,別怪七娘。不比你們書香門第,七娘她們這些宗室貴戚,和我們這靠軍功起家的勛貴也還不一樣,宗室嘛,總要多多顧及宮裡。吳錫桐總歸是選進去了,日後……誰又說得准呢。」
吳錫桐的消息也都是趙彤帶給她的,趙彤每次來祥安庄,總是要與她講一番閨秀圈中的閑話,她們兩個共同的朋友並不多,因此說來說去左不過那幾個人。
也萬幸吳錫桐自幼在鄉間長大,身體底子要比尋常深閨所養柔弱少女強上許多,這一下雖兇猛,卻沒有傷及根基,等清醒過來之後,身體也就開始好轉。
待楊恬等進了屋裡,趙彤將她按在榻上,又喊半夏麥冬等丫鬟過來與她蓋好了薄被,旁人便在榻邊圈椅上隨意坐了。
蔡淼見火候差不多了,忙拉了吳錫桐一把,陪笑道:「你瞧,自家姐妹,我原就說過,恬姐兒最是心地淳厚,是你自己想多了,今日一見,果是這般吧。」
她想起的,便是那李的兄長李現任江蘇學政,雖與賀家算得有親,卻不曾徇私,在松江審理通倭案時秉公斷案,且對賀家印象頗壞。
楊恬吃了一驚,轉瞬就明白了趙彤將她們支去院子里的用意,怕是小皇帝想看一眼吳錫桐了。她便點點頭,示意自己曉得了。
管了事的王研便沒有剛成親時那會兒的逍遙了,也如俞氏一般匆忙,勉強留下陪著楊恬吃了頓飯就要往回趕了。
進了院子,蔡淼就往那叢紫竹而去,見築土為壠,環水為溪,小橋纖巧,石階古樸,顯出幾分魏晉古意來。
蔡淼也沒想到吳錫桐這一手,也慌忙站起來去扶她,又偷偷瞪了趙彤一眼,同楊恬一般警示之意,口中圓場道:「阿桐你這是作甚麼呀,瞧把她倆嚇的!可是要折煞人了。」
那邊趙彤已是豪爽的一舉茶盞,作飲酒狀,「既是自家姐妹,還說這些說甚麼,這一盞盡,這事兒便就過去了,以後都不許再提,可好!」
然賀五姑娘沒死成,卻也是被流放了,下場未必比死好上多少,京中不少閨閣千金是同情她的。
她便原原本本講與王研聽,因又道:「這事兒都說了許久了,記得好像是沈二哥去歲從松江回來就提過。方才瞧嫂子像是不知,想來大哥是沒留心,忘記了。」
王研笑嘻嘻的又擰了她一把,這才扯回話題,道:「我與你大哥也是有這個顧慮,只是老爺並未說許或不許,只在斟酌,我們便不好說話。就算定下親事和圖書,這裏頭也還有一事……」
「如今只看父親的意思了。」王研道,「我此來與你說,也是想問問你可還從沈家知道些李家事?我們也好心裡有數。」
這一日楊恬自然沒有關注,一早起來,她和沈瑞正忙著打榆樹錢兒,商量著晌午吃個榆錢兒宴。
隨著賀家的抄家,沈賀兩家的恩怨塵埃落定。
趙彤撇撇嘴道:「張家如何想不到這些,不過是欺她家貧苦,沒個人撐腰,好拿捏罷了。你沒聽她說,她素來都裝成逆來順受的性子嗎?張家怕也是看走眼了。」
而且,楊廷和還發現,有些時候,這長媳比兒子更具敏銳的政治洞察力,之後便更不會忌諱兒媳知道政事。
楊恬因這是沈家仇家的事,也只聽聽罷了,並不會開口說些什麼。只是回來后聽過父親與長兄談論賀老太太吞金這事,父兄固然瞧不上賀家,但對李家也是沒甚好評的。
這次蔣姨娘出事,多是因著父親日常縱容,養大了蔣姨娘的心,父親只怕也是心裡有數,也就會對俞氏存了愧疚,因此再對上俞氏的堅持,如何也不可能強硬要求俞氏記名。
趙彤的丫鬟都是練家子,兩下就攙起吳錫桐來,她本都俯身要磕頭,生生被架了起來。
城裡不好動土,莊上卻無顧忌,偌大一片地界都是他家的,是想推了牆就推,想挖池塘便挖,個把月下來主院已變了模樣。
趙彤已是惱了,氣憤喝道:「吳錫桐你作甚麼!有話好好說!」
便是蔡淼也算得個美人,站在她旁邊也黯然失色。
她也只在轉危為安的第二日見到過趙彤一面,之後趙彤就得在家乖乖等著嫁人了。
吳錫桐雖沒進宮,到底是已定下名分的皇帝后妃,壽哥自己看無所謂,沈瑞張會為人臣的,還是當迴避的。
壽哥哈哈大笑起來,指著張會道:「你便別坐了,蹲馬步去吧。」
她嘴角勾出個笑來,道:「吳錫桐原也一直央磨著說要見你,我和七娘揣度過她心思,怕是想向你示好……」頓了頓,她索性放開了道:「恬姐兒,你也不是外人,我便直說了,我們猜她是想著楊大學士到底是帝師,得你家一句贊,在皇上心中能重上幾分,在外面名聲也好上幾分。」
大長公主府儘力救治,蔡七姑娘又這般待吳錫桐,又是不是在撿漏?
賀五姑娘早有姻緣她也是知道的,只不過在賀老太太吞金、賀五姑娘欲以金釵自裁這等慘烈故事傳到楊家后,她才了解到其中詳情。
這茅草亭地勢高,又掩映在花木之間,壽哥站在亭中,園內人看他不見,他卻能看人看得清清楚楚。
蔡淼眼珠子都捨不得移開了,口中遺憾道:「呀,數一數,怕真是那幾株,滿京城再沒有比他家竹子更好的了。唉,只園主要價忒高,我還在跟我哥磨著……唉,既賣到了你這邊,這下我也不用惦記了……」
趙彤嘆了口氣,道:「你別怪我多事,沒先打個招呼就帶了吳錫桐過來。」
倒不是對今天這個日子好奇,她是壓根不知道今兒就是張玉嫻及笄禮的那日王研只說了壽寧侯府送來帖子她們給退了,卻根本沒說哪天。
蔡淼作勢要去擰她的嘴,笑罵道:「看我不撕爛了你這張惱人的嘴!」
楊恬還真不知道,不過聽到及笄禮這詞兒,也就知道了,便也沒應聲。
沈瑞知道楊恬斷不會安排這種事,便請張會遣人與趙彤打個招呼。
沈瑞見她目光隱含憂慮,心下也明白了幾分,聲音更冷:「恬兒不要多想,那是尋常族人罷了。族中面上都過不去的、見面必要吵的也大有人在,咱們這算得什麼。且早就分了宗,誰理會得。」
楊恬也深知,俞氏是絕不可能將楊悅記在名下的。
楊恬點頭道:「我如何會怪你和七姐姐!這事兒過去了,姐姐也別放心上。」又忍不住好奇道:「宮裡……位份可是定了?」
楊恬搖頭道:「這幾株是陸家嫂子所贈,我實不知是哪裡來的,也不便問。」
雖劉忠心裏知道那不過是小皇帝找的借口,但現下見了吳錫桐本人,他竟也忍不住想,這般絕色會不會就此打動了少年皇帝的心。
她語帶埋怨道:「吳姐姐,可是折煞我了。你我原是一般的受害者,難道我不去恨那歹毒之人,倒來恨你不成。」
楊恬忙道:「姐姐這是說得哪裡話來,你又哪裡有什麼罪!再這般說,我便真要惱了,這是姐姐將我想得多不堪,才會怪罪姐姐甚至處置姐姐?!」
待她們出了院子,趙彤才收起嬉笑表情,打發了滿屋子的人出去,方低聲向楊恬道:「張二伴駕來了。」
小童們立時歡呼起來,摘得越發起勁兒。
楊恬只好笑道:「你們這般說,我竟是無言以對了。」
吳錫桐已泫然欲泣,「是我連累了楊妹妹呀……我對不住妹妹……我當向妹妹叩頭謝罪聽憑妹妹處置的……」
卻是那邊蔡淼領了吳錫桐進了園子。
趙彤又忽而悵然道:「有軍功倒是升快的,只是張二一時也得不了外放。也罷,他若真得了外放軍中,我也要被扣在京中,到底不能一同去縱馬殺敵……」
楊恬好奇的是,清河郡君蔡淼也就罷了,其婚期還沒定下,趙彤可是六月二十就要成親了的,眼見進了六月,家裡怎會許她到處亂跑!
楊恬暗自思忖著,一面吩咐人快快請到她待客的花廳,一邊兒又同沈瑞笑道:和*圖*書「可巧兒,我料她們也沒吃過這榆錢兒,也給她們吃個新鮮。」
只是其也一直也沒來看過楊恬,不曉得這次來是怎麼個意思。
其實,也實用不著介紹,因為吳錫桐著實堪稱絕色,在一眾人中極為亮眼。
又轉向楊恬解釋道:「她啊,這病的也是不輕,你摸摸,這頭上凹下去那塊,還沒長平呢,虧得頭髮密,能遮掩一二。昏迷了數日,又是高熱不退,待醒來聽聞你受了池魚之殃,她便懸心不已,日日念誦,我來見過你,就得立時去見她告訴她你情況,她才安心喝葯。」
此時聽王研一提,她立時憶起,不由「呀」了一聲,「是那個退親的?!」
趙彤拍手道:「呀,卻叫你識破了。可不是正是!我要與恬兒說說我們布莊的機密大事,可莫要讓你們聽去了,這泄露出去,我可不要賠錢了!」
沈瑞涼涼一笑,道:「其實這位李侍郎先前主持的水利工程都是做得極漂亮的,既非庸碌之輩,趨利避害也是人之常情。」
張會搖頭道:「還不知道。戶部右侍郎顧佐升為本部左侍郎,總督漕運兼巡撫鳳陽右副都御史張縉為戶部右侍郎。顧佐與韓文一向不太和睦,張縉不是閣老黨。」
楊恬口中致歉,又叫機靈的半夏跟著去伺候。
趙彤哈哈一笑,戳了戳楊恬,道:「你瞧,你還真上心了。你我哪裡是能同她打上交道的,嗯,便是催著張二沈二上進,你我得那能進宮的誥命,少說也要十來年罷。」
楊恬看著這倆人鬥嘴,哭笑不得,咳嗽一聲,笑道:「好姐姐們,咱們屋裡去吧,我還沒好好問你們,六姐姐,你這不是六月二十就成親了嗎?帖子我都收著了,怎的現在伯夫人還能許你往外頭跑?」
楊恬便就笑著岔開話題道:「你們可是來得巧,我今兒打了榆樹錢兒,只怕你們都沒見過呢,便在我這兒吃個新鮮,可好。」
楊恬微微皺了眉,剛待開口,趙彤忙又道:「我們也不是想給你找麻煩,只是她既有意示好,你便順手應承也就是了,原也不費你什麼麻煩。反倒是讓她這樣的人惦記這種事兒,總歸不妙。」
張家是看走眼了,大長公主府呢?
楊恬這才展顏一笑,忽又俏皮的眨眨眼,用那嬌憨語氣道:「我原還想著,若你說『面子上過得去得了』,那我就還得做做面子情,那就隨便著人往書坊里買那新刊的女戒女德,送去賀她及笄。你既然說面子都不必留,這半吊錢我便也省下啦。」
吳錫桐略帶悵然的望著楊恬,低聲嘆道:「我心裏一直感激楊妹妹的,我原也沒什麼閨中密友,一直幫我的也就是你們三位姊妹,這些情誼我都記在心裏,若有朝一日,用得到我,我必不敢辭。」
「他上來就約為婚姻,未免太急切了些。」楊恬點點頭,介面道,「何況,賀家那案子雖已是幾個月之前的事兒了,可當時他家大公子可說的是病入膏肓方才退親,這幾個月就身體康健,又能另定親事了?!還不讓人說嘴!若我楊家應了,只怕也不會落下好話來。」
趙彤一推她,笑道:「幾根竹子而已,瞧你這大驚小怪的,過些時日你嫁到南邊兒去,竹子還不是有的是。」
少一時,一個趙家的小丫鬟進來,往趙彤耳邊說了幾句。
趙彤卻又道:「不過,吳錫桐到底是有這樣的好容貌,君心難測嘛。只是,張家這次是鐵定要偷雞不成蝕把米了,這吳錫桐這樣記恨張家,得寵了,也必要找張家的不痛快,不得寵,只怕更厭惡張家丟她進這火坑,加上先前張玉婷的事情,嘿嘿,就看張家怎麼收場。」
不管朝中怎麼說皇上對張家的態度,張家都是弘治正德兩朝最顯赫的外戚人家,尤其這據說張家姻親里馬上就要再出一位皇后了,這文武中除了和張家死磕的如韓文等少數幾家,絕大部分的朝臣都是要給些面子的。
卻是楊恬日漸好轉,沈瑞為分她心神,與她一起琢磨著重新布置的。
趙彤大喇喇幹了一碗茶,又努嘴再要一碗,笑道:「這是新茶罷?也是好喝。你這兒什麼都好,趕明兒我要來住上幾天。」
他拉了楊恬的手,認真道:「恬兒,我早就說過,你不必為任何人委屈自己,從前有岳父和大兄,以後,有我,我會努力讓你活得自在。」
楊恬皺眉道:「其實我也好奇,上巳節這番變故后,張家怎的還會讓吳錫桐入宮?」
今日壽哥過來,沈瑞也是意外,張會亦沒料到趙彤她們來了。
楊恬凝視這沈瑞,這禮法上,過繼之後,沈瑾便只是族人,可說到底還有一層血脈關係,終不能等閑對待的。
楊恬也笑得雙眼彎彎,對「楚楚姐」這嫂子讚不絕口,她也是真心高興,能有這樣一位嫂子。
又戳楊恬道:「可惜了早沒認得你,不然我們便把宅子置到你家旁邊去了。現下仁壽坊可是沒甚空宅子賣了。好在莊子倒還在一處,等我成了親,搬來莊子上與你作伴。」
那筠園乃是一處商賈所開賣花木的園子。
不過,外界議論紛紛絲毫不影響張家的熱熱鬧鬧,宮中太皇太后、皇太后都賞賜了錦緞、頭面下來,一時也是頗顯榮寵。
他又寵溺調笑道:「不喜二姐兒,日後不見她就是,以後讓章添(半夏爹)管門房,見誰不見誰、門開或不開,都由你說的算,好不好?」
提及婚事蔡淼半hetubook.com•com分羞澀都沒有,撇嘴道:「一時且嫁不過去呢,祖母說要留我過二十再去。」
然她心裏也清楚,丈夫不曾留心過李之事,她是不相信公爹楊廷和也不留心的,那麼楊廷和沒有一口回絕,只怕還有些顧慮。
然退親沒多久,王守仁班師回朝帶回了賀家通倭的證據,賀家自此一敗塗地,最終落得抄家斬首流放的下場。
就如,想看他養的那豹子,能夠到懸挂多高的肉塊,一般。
楊恬回過神來,心下感激趙彤回護,聽了這話,卻也忙掐了掐趙彤的手,生怕她口出惡言得罪了吳錫桐他日吳錫桐入宮,想處置她們還不容易!
沈瑞一愣,隨即哈哈大笑,心情也舒朗起來,伸手刮著楊恬的鼻尖,笑道:「你竟也變得這樣促狹!」
他壓低了聲音,又道:「這人是劉閣老麾下,這裏面有沒有閣老的授意還未可知。」
楊恬無可奈何一笑,目光也落向吳錫桐,論理,誰不去都行,吳錫桐怎的還會不去?
三女皆笑應好,四人各自飲盡盞茶。
楊恬無奈,向吳錫桐歉然道:「叫吳姑娘見笑了。」
也就片刻功夫,就聽得壽哥淡淡道:「走吧。」說罷便從另一側往山下走去。
那時楊恬跟著俞氏赴宴,不少閨秀們竊竊說著這話題,有人便道李家若是不曾退親,賀五姑娘有這婚約,許還能留在李家,免去流放之苦。
此次蔣姨娘計策之毒,不單是要陷她楊恬于死地,這栽贓俞氏更是要連俞氏也一併除去的。俞氏如今應是恨蔣姨娘入骨的。
卻是張真人非但沒惹禍還入了貴人的眼,陸二十七郎夫婦感激不盡,怕送銀子沈家嫌俗,特地打聽著買了些名貴花木送來。
祥安庄花園中,有一座小小山包,並非什麼奇石搭成,卻是那邊造景池塘、養魚池塘、灌溉水渠所挖出的土堆築而成。
楊恬也是笑著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想多了。
當初壽哥向張太后說要選吳錫桐入後宮時,就曾以其顏色過人為由。
趙彤偷偷偏過頭去,沖楊恬擠眉弄眼,楊恬也就反應過來,張玉嫻既沒入皇上的眼,只怕是見不得這位要進宮的親戚家姑娘的。
雖是夯土為山,然待栽得樹木花草,再用碎石鋪出小徑來,山頂一個小小茅草亭,別有一番野趣。
楊恬忍不住大笑,擊掌贊道:「哎呦,我的好姐姐,你還真是女中豪傑!」
趙彤更無羞澀之意,大大方方道:「現在的嬤嬤們忒是聒噪,這也不許那也不許,又不叫我出門,可是厭煩。我真巴不得早早嫁了。那邊府里有嫂子當家,我倆只高樂去。」
楊恬訝然,忍不住道:「難道是貴人吩咐……」
就好像,就只是來看看,那個人能有多美。
蔡淼也瞧著吳錫桐,轉而說起今日來意,「原是不請自來有些冒昧的,你也知道,今兒是那誰的及笄禮……」
劉忠忍不住用眼角餘光偷覷著壽哥的神情。
蔡淼則忍不住打趣她恨嫁。
楊恬嘆道:「七姐姐也張口閉口的說我怪你,如此我真是不知怎的答才好了!」
張會卻是坐不慣竹椅,晃一晃就咯吱吱直響,因向沈瑞道:「還是弄把木頭的,還結實些,要這野趣,木墩子也好。」
皇家,外戚,宗室,始終都在角力。
王研撂下臉來,冷冷道:「若是這樣,這李整個兒一反覆小人,如何做得親家。」
沈瑞登時也沉下臉來,冷冷道:「更不必理會他們。」
趙彤便笑向蔡淼道:「瞧著在屋裡也是把你憋悶壞了,你快快到園子里轉轉去,她這莊子上園子里也新添了景緻呢,阿桐亦不曾來過。恬兒身子弱,作陪不得,小七兒你這當姐姐的便代勞了吧。」
聽得沈瑞直笑噴出來:「壞了,壞了,他日這蓋頭一掀口一開,我竟不是娶了個蜀中媳婦,竟是個山東的!莫不是讓人掉了包吧,可如何是好呦……」
楊恬笑道:「故所願耳,不敢請耳。」
趙彤哈哈一笑,道:「還對個什麼,快快回去,你好好躺著去。」
楊恬臉一紅,又啐她道:「說得這樣老氣橫秋,楚楚姐,你才比我大幾歲?!」
是的,只有好奇,沒有歡喜。
這話說完,不想吳錫桐應聲站了起來,向前兩步,卻忽直挺挺衝著楊恬跪下去。
楊恬見她說得篤定,不由瞪圓了眼。
壽哥坐在亭中竹椅上,看著半面籬笆牆上的爬山虎牽牛花,笑道:「倒是有點兒意思。」
大長公主府本就格外善待吳錫桐,待宮裡傳旨出來又派了教養嬤嬤,太醫也是輪番來問診,各種珍奇名貴藥品也紛紛賞賜下來,吳錫桐這傷養得也快。
楊恬點點頭,表示贊同。
蔡淼瞧見她目光,嘆了口氣,道:「恬妹妹你也知阿桐在我家住了這些日子的,壽寧侯府來人說了,六月後再接她回去。」正是將這及笄禮繞了過去。
張會苦著臉,道:「別介,別介,小的這就老實些。」
「還不都是跟陸家嫂子學的。」楊恬忽然嘆了口氣,再開口就帶出些張青柏的口音語氣語調,道:「我同陸家嫂子學話兒比學功夫還快些,可如何是好呦……」
只見壽哥偏著頭,臉上有著孩童般的好奇神色,好像在看一件稀罕物。
沈瑞那邊被大舅哥楊慎好好考教了一番,從字到時文都批了一頓,沈瑞也乖乖聽著,就學識上來講,他發自肺腑承認,他同大舅哥還是有差距的。
楊恬皺皺鼻子,嗔道:「這裏好好正https://www.hetubook.com.com經說話,偏你混打趣人。」又扁扁嘴道:「怎麼說也是自家姐妹,難道真箇拒之門外。」便是心裏有一萬個不樂意,還是要做做臉面,不能讓人嘲笑了楊家的家教去。
趙弘沛當時就是走了陳清的門路,才最終讓造船一事從戶部過批。
五月二十八,壽寧侯府二姑娘張玉嫻及笄之禮,侯府大排筵席,賓客盈門。
李家則因抽身早,既沒沾惹是非,也不曾被人質疑人品。
楊恬對沈賀兩家的事情知之甚詳,只是案子審定后,只道與賀家再無瓜葛,便拋在腦後,一時不曾想起這李家。
還有吳錫桐,這吳錫桐不是要進宮了嗎?
楊恬一個書香門第的閨秀,哪裡知道這東西竟還是能吃的,沈瑞則是前世記憶,笑稱要打榆錢兒來吃。
蔡淼從小到大沒少進宮,壽哥也是與她極熟的,劉忠也不需介紹哪位是哪位。
楊恬知道自己誤會了,想著到底不是什麼規矩事,不由紅了臉,道:「卻是我誤會了。」
吳錫桐也是見好就收,慌忙捂住嘴,自責道:「是我失言,是我失言,我知妹妹一向良善,不然當初也不會幫我,只幫我大恩我還不曾謝過,卻又累妹妹……」見楊恬又瞪眼,她忙改口道:「瞧我,又說這樣的話……該打,該打……」
一旁趙彤眼疾手快扶住楊恬往旁邊一帶,防止她跌下榻去,口中已喊自己的丫鬟將吳錫桐扶起來。
她微一思量,便道:「這麼說來,這位學政大人乃是耿直之人,只怕容不下賀家這等小人為姻親的,極有可能早早就寫信給兄弟讓他退婚了,但這侍郎大人嘛……」
王研緩緩道:「皇上能把泰陵的工程交給李,已是看重,此番重賞銀錢之後,又把西苑的工程交給了他,朝中一時都以他為皇上身邊新貴。他既得了皇上的賞識,那來交好咱們家老爺這帝師,也不是什麼稀罕事,只是這上來就約為婚姻……」
趙彤斜睨著她,笑眯眯道:「我知你想問什麼,卻是沒有消息的。」她壓低聲音,甚至半掩了口,道,「不過,吳錫桐是登不了鳳位的。」
趙彤攬著楊恬的手輕輕按了按,楊恬會意,心下嘆氣。
吳錫桐當時情形是比她還兇險的,不光是被冰冷的河水凍了,更是磕破了頭,整整昏迷了十數日,真真是叫從閻羅殿搶回條命來。虧得是留在大長公主府,若是當時便回去壽寧侯府,怕早就沒有命在了。
山那一側小徑上,張會低聲與沈瑞道:「今兒朝上,戶部右侍郎陳清升了南京工部尚書。」
當然,也有熟識張家內眷的人暗暗嘀咕,這張二姑娘原當是五月中旬的生辰,怎的拖到了月底才辦呢?這及笄禮對女子來說又是如此重要……
趙彤笑道:「誰知趕得這樣巧,怎能不讓人誤會。」
楊恬想了想道:「說也是賀家事,李家也沒什麼……」她頓了頓,忽然睜圓了眼,敲了敲手指,道:「我還真想起一事。」
沈瑞笑道:「如今卻是不苦了,咱們就炒雞蛋炒肉吃,恬兒也嘗個新鮮。」
她皺眉道:「還有,嫂子說,壽寧侯府二姑娘及笄禮竟還給我下了帖子,說什麼親戚妯娌。太太和嫂子都是不快,沒與他們什麼好臉,直接替我推了。」
趙彤瞪圓了眼睛,轉而噗嗤一聲笑道:「不,不,這還真不是……」又忍不住道:「貴人若是有那個心思,在大長公主府里如何見不得!今兒真是趕巧了。我們原不知道貴人要來的。」
楊恬不由大奇,道:「她們三個怎麼來了?」
趙彤介面道:「他家倒是有記性的,沒與我下帖子,誰又耐煩去他家!小七兒有帖子也不耐煩去,說來看你,我正想你呢,也就來了。」
楊恬沉默了片刻,才又嘆了口氣,道:「六姐姐,如你所說,吳錫桐此人……,嗯,日後橋歸橋路歸路,我們還是遠著她些吧。她,抑或她與張家,日後是好是歹,都由著她自個兒。」
那李家以長子病重為由向賀家提出退親,當時沈洲剛剛被賀家弄丟了官,賀家正是氣焰囂張而沈家弱時,便沒有人認為李家是為了劃清界限才與賀家退親的。
這一番話,已是極大的承諾。
「前幾日,聽聞是因泰陵工完(弘治皇帝陵寢),皇上重賞了提督營造的新寧伯譚,還有工部左侍郎李,以及錦衣衛指揮僉事余。」王研說起朝事來,也是絲毫不陌生,可見在家中,楊慎是不瞞她的。
待回了待客廳落座,壽哥丟了塊點心在口中,又灌了口茶,隻字不提方才,卻是笑向沈瑞道:「張家薦你那個,嗯,族兄,小沈狀元郎與朕為日講官。」
沈瑞卻笑道:「非也非也,這竹椅才是練功夫的好物什,你瞧皇上下盤就比你穩。」
她這麼說著,便又想起一個更不樂意見的來。
更有人道只怕李家就算認下這個媳婦,也不會好好待她。
壽哥這才一時興起,說要看一眼那吳錫桐長得什麼樣。
很快幾個人也就不再繼續方才的話題,天南海北的聊起來,尤其趙彤眉飛色舞講起布莊上的新布,她又新想出來的花樣子。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個輕蔑的笑容來,「怕是也捨不得門當戶對的親事,那會兒賀東盛可還是刑部侍郎呢。這一觀望,就觀望到了年底,只怕也是南邊送了信,王守仁王大人抓了賀家的證據,他這才能果斷退婚了。」
滿屋子人都唬了一跳,楊恬更是大急,慌忙的起身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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