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二章 如果這是美夢

不要醒來……
不要醒來。
不要醒來。
但當熱騰騰的,散發著無比誘人味道的美食被端到她們面前時,她好像有些明白了。
不過在外人看來,她卻是個五歲的小男孩,還是個骨瘦如柴,能一眼數清肋骨的光頭小男孩。
以一名奴隸的身份。
她捧著飽脹的肚子,像其他黑澤小孩一樣,肆意地向小溪狂奔而去,然後站在淺淺的溪水中,盡情地潑水玩,盡情地搓洗自己。
阿細起身慢吞吞地往黑暗的山洞里走去。
前兩天她的阿姐微凸的肚子剛癟下去,就有黑澤人跑過來把她扒光然後壓著她。她的阿姐就這麼渾身赤|裸地躺在骯髒的泥地上,雙手無力地揮舞著承受,可能是太痛了,於是就抓了一下那人的背,結果不小心抓破了他的皮膚。
她從沒見過這麼多的黑澤戰士,烏壓壓的,全部用冰冷又惡意的視線看著她們,像要把她們的頭顱砍下來似的。
她的阿姐從來沒這麼高興過。
這個阿姨叫雉目,據說也曾經是狼牙部落人,但她跟她印象中的狼牙部落人完全不一樣。
「阿細,過來幫我挑挑膿泡!」黑暗的小山洞里,傳來一個嘶啞的女人聲音。
她渾渾噩噩地用水沖洗掉額頭的青色花紋,渾渾噩噩地跟著兩名看起來很強大很www.hetubook.com.com高貴的戰士一起離開黑澤部落。渾渾噩噩地來到一個特別美麗,比黑澤部落還要好看得多的地方。
「……你記住!你是狼牙部落的人!是狼牙部落的人!!」草雀厲聲尖叫,模樣可怖。
這個小山洞總是陰暗又死氣沉沉,瀰漫著一股排泄物的味道,且越往裡走味道越大,令人忍不住捂鼻。和外面燦爛的陽光,清新的空氣截然不同,完全是兩個世界。
草雀身上的鞭痕觸目驚心,加上噁心的膿泡,看起來分外猙獰,但阿細卻毫無所覺,只是低著頭,仔仔細細地用膿泡挑破。
這些食物這麼好這麼香,恐怕連黑澤的戰士都沒的吃吧?竟然讓她隨便吃?!
她睜著大眼睛,小心翼翼地問端來食物的阿姨。
但是一成不變的日子在今天有了變化。
她們被領著來到人群的中心,有幾個一看就格外高貴的人站在那裡,而尊貴無比的黑澤巫甚至一個接一個地把手貼在她們的額頭。
那個黑澤人發了怒,用鞭子給了她的阿姐幾鞭。而她的阿姐只能躺在骯髒的地上像蟲子一樣痛苦地蠕動。
可是「雉目阿姨」卻說這條小溪是安全的,可以隨便他們清洗。
現在是乾季初期,黑澤部落已經開始節約用水www.hetubook.com.com了,像她們這種奴隸只有喝的水,是沒有水可供洗澡洗臉的。
「我真是後悔當初沒把你掐死!還千辛萬苦省下食物來給你吃!」
她住的地方是一個被稱為奴隸洞的低矮小山洞里,平常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坐在山洞口的陰影里,睜大眼睛看著外面。看那些穿著乾淨麻衣,身體壯得像頭小牛犢的黑澤小孩,在陽光下奔跑打鬧,肆意地大笑。
她幾乎是狼吞虎咽地吃著這些食物,吃著吃著,眼淚卻啪塔啪塔地往下掉,和著食物一起被吞入口中。不止是她,幾乎所有從黑澤奴隸洞里走出來的狼牙人,都是邊流淚邊吃的。
在她剛給阿姐挑完膿泡后,就有幾名黑澤戰士冷冷地走進來,指明要小山洞里的狼牙人全部出來。
山洞很小,阿細沒走幾步就走到了叫她的女人面前。
阿細低著頭不言不語。
她一路經過許多躺在地上,閉著眼睛睡大覺的人。這些人和她一樣,都是奴隸,之所以大白天睡覺,是因為肚子餓沒有力氣,或者是因為挨了打,在閉目養傷。
她不喜歡狼牙部落,在她心裏,這個名字代表著卑賤,代表著不幸。如果可以,她是真的想做黑澤部落人,而不是狼牙部落人。
「阿細,從此我們不是https://www.hetubook.com.com奴隸了!你也不用再假裝成男孩了!」草雀流著淚,哽咽地對她說。
阿細愣愣地跟著阿姐出去。
那個叫雉目的阿姨又拉著她的手,帶著所有狼牙人去溪邊清洗。
那時她還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她和她的阿姐被分配到同一座石屋,這座偌大的、乾淨整潔的石屋中就只有她和她阿姐兩個人一起住。
骯髒的頭髮粘成一縷縷垂下來,那細脖子好像隨時會撐不住大腦袋,咔嚓一下折斷似的。
這些鞭子是前幾天挨的,傷口長了膿,和綻開的血肉混在一起,散發出一股惡臭味。
自她記事起,就一直生活在黑澤部落中。
草雀見阿細過來,喘著粗氣,虛弱又惡狠狠地對她低吼:「你個沒心肝小畜生!骯髒又噁心的爬蟲!這麼喜歡看黑澤的小孩?嗯?很想成為黑澤部落的人吧?!」
這一幕很常見,每當這時,她就會放下那份羡慕,轉而開始恨黑澤部落人,恨不得他們全死光。
她不敢閉眼,努力抵擋著身體的睡意,就這麼大張著眼睛直直地盯著黑暗的虛空。生怕一覺睡醒,就會回到那個骯髒惡臭的奴隸洞里。
揪著柔軟的獸皮毯,她心中不停地祈禱著。
不是奴隸了?
是不是因為她太渴望了,所以頭腦發昏,於是做了一和圖書場無比真實的夢?
在她小聲問出這個問題后,這個叫雉目的阿姨卻一下子哭了,流著眼淚說:
然後她們被帶到高大的石屋裡休息。
阿細回過神后簡直樂瘋了。
不過今天,她沒能看到她想看的畫面。不知道為什麼,黑澤的小孩全都不見了,不止小孩,連大人都不見一個,外面空曠曠的。
她看起來很漂亮,胳膊粗壯,肌肉很結實,臉頰有著健康的紅暈,身穿乾淨漂亮的獸皮衣,連指甲縫都是乾乾淨淨的。
這是個十幾歲的女人,名字叫草雀,是她的阿姐,面貌看不出相像,在瘦方面倒是一模一樣。此刻她歪躺在一張破破爛爛的獸皮上,額頭布滿冷汗,骯髒的皮膚上滿是鞭痕。
阿細呆了。
阿細看到這條清澈的河流時,又不由自主地發起了呆。
她知道她的阿姐這身上的鞭痕是怎麼來的。
阿細聽著大人們的談話,知道了自己現在成了一名塗山部落人。
她的阿姐很害怕,一直緊緊地牽著她的手,手心汗津津的,身體哆嗦得跟篩子似的。
她羡慕,又嚮往。
阿細低著頭走過去,用磨尖了的骨頭渣子幫她的阿姐挑起膿泡來。
但結果並沒有。
如果這是美夢,請不要醒來。
就這麼跪在草地上,抱著她又哭又嚎又笑的,把她的骨頭都勒痛了。
他們真和*圖*書快樂啊,她想。
阿細沒有說話。
清澈的溪流帶走了污垢,污水被沖走了不見了,一個異常乾淨的阿細從溪水裡走了出來。
這樣不愁吃喝,不用挨打,又能隨意奔跑的日子真是太幸福了。
阿細是個五歲的小女孩。
「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隨便怎麼吃!」
阿細很喜歡躲在黑暗的角落裡看他們——即使不能做他們,能看一下也是好的。
一個叫塗山的部落。
可是羡慕,或者仇恨又有什麼用呢?
不管她們是怎麼想的,黑澤人照樣過得好好的,她們也照樣成不了黑澤部落人。
阿細不自禁地有些腿軟,以為是有什麼「很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了。
「這些……是給我們吃的?」
直到吃得肚皮快脹破了,阿細才停了下來。
一大群黑澤戰士在盡頭等著她們。
草雀罵了一通后稍微好了些,招手對阿細沒好氣地喊:「還不快過來幫我挑膿泡!」
阿細幾乎是同手同腳地爬上了石炕。
當她乾乾淨淨地躺在柔軟的獸皮毯上,和阿姐依偎在一起,撫著飽飽的,暖洋洋的肚子時,她依然處在懵然的狀態。
因為長期遭受折磨,草雀的心態也因為崩潰而大變,時常對自己的妹妹惡語交加。
當時她就在不遠處,抱著膝蓋蜷縮在黑暗裡,睜大眼睛看著這一幕。
這一切是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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