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三章 雷山風雨

大片的蘆花被點燃,如同燎原之火一樣,照亮了一片天際。
戰場周圍吳軍、漢軍都仰頭看著漸漸飄落的雨珠,燥熱的空氣也迅速冷卻。
羅蒙拿起一面捲起的漢軍戰旗蓋到了趙累身上,整個人頹然落座在蘆葦爛泥里,望著漫天星火。
營中鼓聲已有兩通,步軍披甲待戰,兩營騎士正陸續在營前集結,準備做接應。
為自己的父親而憂慮。
孫權取出摺扇,一側有軍吏在竹簡記錄往來文書,他提筆在摺扇書寫『風雨』二字。
關平已經傳令各營不得妄動,等待天亮后反擊。
「是,臣領命。」
做完這個提醒自己的措施后,孫權走出臨時避風的三角棚,仰頭看天時原地轉著圈圈,東風漸小,但雨勢傾斜。
心裏想著,想給左右說出來,可沒了力氣,趙累瞪著眼睛,傾倒在親隨懷裡。
諸葛恪詫異,還是親自如戎車裡取來孫權御用的摺扇,這是一柄七根銀骨裝裱的素絹摺扇,平時撞在狹長絲綢筒袋裡。
可這小兒十分可惡,竟然處處宣揚,還隱瞞簡化https://m•hetubook•com.com文字的當世聖賢身份,簡直是欺師滅祖!
現在沒了田信干擾,吳范一算一個準,所以先有淝水之勝及後來的撤兵,躲開了鷹山決戰這個火坑;現在又有漢口雪恨之勝……逍遙津、江陵麥城、漢口屢次丟的場面,都已經找回來了!
文字,多麼神聖的東西,竟然被先賢簡化到了極致。
此生見過渤海、北海、東海,可惜未見南海風土。
馬超靜靜望著南面的火焰,至於正東方向正在交戰的董重營壘,並不擔心。
現在全沒了,短期內滅吳的可能性也徹底死亡。
這些戰艦是赤壁一戰後陸續製造,或戰爭中俘虜維修,一點一滴攢下的。
以至於南岸夏口守軍也看到了北邊映紅的蒼穹,卻看不到蘆葦叢中因蘆花爆燃而受傷的漢軍凄慘模樣。
抬頭看不到星月,羅蒙思索間,感覺臉上突然濕潤,接二連三的雨珠從空中落下,打到他臉上,十分清潤。
心思落定,孫權對諸葛恪說:「取我扇來。」
「鏘!www.hetubook.com.com
不時的深呼吸,又長吁而出,神情舒緩。
寫完風雨兩個字,孫權又在另一面寫下吳范當初算的那個雷山小過的小過卦,遂寫下『雷山』二字。
關平突然拔劍,身邊薛戎猛地將他撲倒在地,其他幾個親隨衝上來壓住關平右臂,奪走劍。
冰冷雨水打在臉上,孫權內心深重緊繃的蛋殼裂開,正暢快汲取雨水中的鮮潤空氣。
這裏不同築城的北岸,南岸這一片依舊荒蕪,並無開墾,生長著大片蘆葦。
關平不接劍,似乎連握劍的勇氣都沒了,頭半垂著,發鬏散亂,臉被熏黑,左臉眉毛被燒了一些。
「雨?」
戰艦里的軍械、糧秣也都成了飛灰,這一把火,燒掉了荊湘二州五年的生產力!
周圍多是發小,關平語氣喑啞:「我愧對君父及三州軍民,喪師辱國至此,已無顏面存留當世。今唯一死,才可保全朝廷法度,不使父親為難。」
原本剛硬的面部線條,此刻也漸漸柔和起來。
以吳軍離不開水的德行,恐怕目前只有進攻漢口大hetubook.com•com營的力量,並無力量穿插、設伏,吳軍跟魏軍沒法比;孫權跟張遼更沒法比。
又望著水寨、漢水口停泊舟船燃起的烈焰,嘴角扯了扯,對左右虛聲說:「本以為會戰死襄樊,后以為會戰死江陵、麥城,東征時一度有覆亡之險。卻不想,還是葬身於此。漢水之畔,幸也?」
可自己能作壁上觀?
突然一個校尉哭嚎起來,跪在地上以拳頭砸地,越來越多的吏士哭泣、懊悔。
蘆花爆燃之後,也就迅速熄滅,彷彿剛才的火光是幻覺。
又想到了河圖洛書、先天、後天太極圖……看來自己前兩戰失利,不是自己不行,而是吳范不是很行。
可朝廷會不會追究自己救援不力的罪責?
諸葛恪躬身跟在一側,摺扇藏在袖裡,只有此刻躬身低頭時,臉上才露出難以釋懷的憂慮。
若下回面對田信,得想辦法讓吳范好好算一卦。
雨水順著臉頰、紫髯滴落,積壓內心二十二年的陰雲,終於在此刻雲凝成雨,從眼眶、臉頰、紫髯滴落。
孫權也是仰頭,有意無意看一和-圖-書眼徐盛,徐盛面有愧色。
關平被左右裹挾撤退到這裏,幾千人望著火魔肆虐的漢口城,一個個失神落魄。
救援已經失去意義,那麼大的火,吳軍自不敢追擊。
諸葛恪雙手接住,正要用絲綢筒袋裝起來時被孫權攔住:「元遜隨意使用,損壞后,孤再寫一柄。切記,隨身攜帶。」
漢口城北十里處,一座漢軍小營佇立在此。
沉默間,就見漢水口停泊的許多小船也被飛火碎屑引燃,火星落到漢水南岸。
薛戎將關平的劍裝入鞘中,當眾遞還關平:「受辱于吳,當思孟明視、西乞術、白乙丙舊事!君侯求死易,復讎難。更應思慮復讎雪恨,身為大丈夫,焉能避難就易?」
寫完后,見是簡體字,孫權眉頭皺了皺,又看看自己捉筆的右手,對諸葛恪笑說:「小兒欺世盜名遺禍深遠,早晚必受報應。」
但耳中轟鳴及眩暈感絕非假的,趙累隱約能看到漢水對岸聚集的人馬,心中不由安定。
為了逃離火海,太多的鐵甲被遺棄……好在最精銳的三營騎士駐屯在北城外,人馬撤離,未hetubook.com.com受波及。
馬超左手扶著大帳前的柵欄,右手掌緊緊壓在自己胸口,張嘴咬牙狀若凶獸。
「君侯,今戰敗北,多因天時突變,罪不在君侯啊!」
漢口北三十里處,左軍營壘。
將摺扇遞給諸葛恪:「此物元遜貼身攜帶,不可遺失。」
可這兩千騎士又有什麼用?吳軍並未發起追擊,他們已經取得了最重要的戰果,用一把火燒掉了皇帝、父親的希望。
已是初秋,蘆葦雖是墨綠,可花穗多已乾枯。
吳軍攻堅能力薄弱,怎麼可能攻破漢軍經營日久的野戰營壘?
此刻想的卻是出征前夕吳范為自己算的風水渙卦,自己乘風而來,也該見水而退,不能逞強,要避免波折。
漢口城裡囤積的軍械、糧秣也將成為灰燼。
關平也仰頭睜大眼睛,更覺得恍惚,彷彿這一切是清晰、快要蘇醒的夢,也只有夢才會這麼荒唐。
可前前後後不到半個時辰,漢口水寨、漢口城就被火焰吞沒。
怎麼就這麼大意?
水寨完了,漢軍水師主力戰艦集群完了,哪怕水軍能逃走絕大多數,可戰艦絕非短時間能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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