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好，勿慮。」
關羽眉頭緊皺，起身拿起細長短劍折斷的柄部，這短劍細的更像錐子，更像一個大號鐵釘鍛打形成的簡陋扁平細刺。
裴俊作揖，不敢抬頭：「公上安好？」
他翻開這封寫給秦朗的家書，信中杜夫人希望秦朗能率部出奔歸順朝廷，並欺騙秦朗，說雲長公很想見他一面，有誤導秦朗思想的嫌疑。
曹茂張嘴喘氣：「今無力報國，唯死而已。」
關羽去瞥杜夫人，見她咬著下唇忍耐著疼痛，正擔憂看他。
結果曹茂不言語，順從被虎賁押解推走，始終沒聽到曹茂的求饒聲，關羽就坐在炕邊不發一語。
兇犯曹茂被押解離去，廳內其他掾屬幕臣、虎賁也識趣退出。
曹林攙著母親，面色憂慮：「公上，外臣恐這小賊施毒。」
關羽沉默思索，將書信摺疊交還給杜夫人：「奉先也是一方英雄，我自會授意孝先提攜元明。這樣，令元明復呂氏，以復呂氏宗廟。如此類似掩耳盜鈴，ｈｔtｐs://ｗwｗ.ｈeｔubooｋ.com.coｍ也會引世人猜測，有益元明。」
兩人目光稍稍接觸，關羽對衝進來的裴俊等人說：「小兒不識好歹，還敢顛倒黑白污人清白，實在可恨。」
只有寥寥幾個老軍吏面露擔憂，彷彿擔心杜夫人也會行刺殺之事似的。
當年能捨棄風華正茂的杜夫人，現在難道杜夫人就那麼重要，值得自己放下身段，請關中治療、醫護杜夫人？
關羽不語，只是輕輕頷首，默許裴俊去送曹茂上路。
曹林應下，在杜夫人暗示下，主動退出正廳，廳門外的走廊里，已有兩名軍醫聞訊而來，背著藥箱原地徘徊；其他掾屬、幕臣，虎賁見曹林先出來，皆鬆一口氣。
杜夫人擠出笑容：「讓雲長公為難了。」
不重要，這類緋聞算不得劣跡，只會讓人感慨他壯年時魅力十足。
關羽細細審視曹茂，輕輕搖頭：「若是故人，會大笑不已，詐言嬉戲不必較真。可惜，孟德諸wｗw•hｅｔuｂoｏk•cｏm.cｏm多秉性，你只得了呆愚，難怪孟德生前不喜你這豎子。」
所以送她去關中治傷是為了彌補自己犯下的錯誤，而不是別的……應該是這樣。
關羽隨手把短柄丟棄在地，對曹林說：「如今我一意孤行，幾成獨夫。賊人正是覺得我老朽無用，這才生出殺心，欲使朝廷內亂。」
軍隊沒用處，他自然也就沒用處。
「不算為難，也算了結一樁昔年憾事。」
揉著後腦勺，關羽不發一語盯著掙扎的曹茂。
等關羽捂著頭被攙起時，暴起發難的曹茂剛好被兩名老僕撲倒，糾纏絞在一起算是勉強控制住了。
曹操殺呂布，這是國家大事，不可能勸阻；可殺呂布全家，這就有些過分。
曹林則沖奔到杜夫人身側，將她攙起。
見關羽不語沉吟，他又說：「國家將亡，必遭人辱。大事不得濟，命也，死而無憾。」
如果再有類似的事情，是自己先察覺，恐怕也會把她拉到身後，予以保護。和-圖-書
「不必。」
給秦朗一個機會實屬小事，大事是他準備服軟、退讓。
審視曹茂乖戾眉宇，關羽拳頭握了握，吐出一個字：「絞。」
關羽疲倦異常，又是一聲長嘆：「能救夫人者，唯有孝先。今國事衰敗我已無能為力，若為顏面而失夫人，餘生如何能心安？季豹，護送你母去關中，沿途必定暢通。」
曹林想明白這茬，不知該不該開口，稍有不慎就會刺|激對方。
兵器上抹毒，是刺客的基本素養。
現在的杜夫人對自己還有多少男女之間的喜歡、愛慕？
沒有別的原因，沒了她，自己會很孤獨的。
「是，遵命。」
如果突然被魏主曹丕所遣的刺客刺殺……那立刻就能令先帝舊臣暴怒，引爆漢軍、北府內戰。
關羽握著信久久無言，這個事情對他來說重要麼？
雖然，她剛剛撞開自己挨了刀子……這不是那種愛慕，只是知己摯友之間的相互保護。
裴俊上前拱手：「中丘公行為暴戾，宜嚴懲。然出身清hetuｂoｏk.com•ｃom貴，不宜死於小人之手。」
關羽說著後退幾步，坐到炕邊上，曹茂也被押解到面前三步，兩名虎賁很是用力，隱隱有扯掉曹茂雙臂的架勢。
關羽先去看杜夫人，見她右肩胛插著一截細長斷劍，並無太多出血跡象，這才心中稍稍安定。
請北府治療杜夫人傷勢，就是服軟的強烈信號。
又是片刻沉默，杜夫人從袖囊中取出一疊寫給秦朗的信：「雲長公，妾為人母，今伴隨雲長公左右雖死不憾，所慮唯一女三男。」
自己呢，更多地也是不能為擁有、保護她而遺憾，是遺憾居多，而非愛慕、貪戀。
正廳內，關羽與杜夫人對視，都移開目光，又同時說：「夫人何必如此？/雲長公不必如此。」
而現在相處同居，更多的是緬懷當年，彌補遺憾。
活著，對那些人已經沒用處了。
坐實這個嫌疑、猜測，對秦朗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不，從認識她的第一天時候就知道，這個被亂世創傷的女人不會愛慕任何一個wwｗ.ｈｅtｕbｏｏｋ•ｃoｍ•ｃｏｍ男人，她只愛惜自己和她自己的孩子。
隨著更多衛士湧入，曹茂很快被雙手反剪，臉上也在反抗時被重重鑿了幾拳，打的嘴角破裂，也打的左眼眶皮膚裂開，滲出的血液已經染紅了整個眼珠，又從眼角順著臉頰下滑。
杜夫人左手輕拍曹林的手：「阿豹先出去，我與雲長公有話要說。」
曹茂喘著粗氣，被押到關羽面前時長嘆：「今死則死矣，不必辱我。所恨，唯負陛下所託。」
關羽說的輕鬆，起身傳喚軍醫入內，為杜夫人處理傷口。
當年那種形勢，沒救下呂布的子女……對別人來說無所謂，可他多少有這方面的念想。
曹茂咧嘴咬牙忍耐疼痛，雙目與關羽對視，猶自揚著下巴。
從龐林突然辭官來了個上房抽梯，漢軍主力困頓難行……對現在天下形勢來說，漢軍主力已經失去了行動力，有跟沒有沒區別，無法影響河東戰場。
關羽微微頷首，認同這番話。
以治傷為名傳達和睦、退讓信號，是為了彌補錯誤，挽回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