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也包括幫他們打仗？」黑齒從不相信天上有餡餅掉下來這種好事。
今天是崮山寨的節日，哪怕是過年也沒有這般熱烈的狂歡氣息。
「……燒……燒了？」瞪大雙眼的黑齒語音顫抖，剛聽到這一切徹底顛覆了他的價值觀。
分，公平的分，人人都能得到足夠的魚和餅。
曲齒臉上油光泛彩，這段時間伙食不錯，吃得很飽，他的面頰比起過去明顯圓了一圈：「大哥，那都是從前的事兒了。磐石寨現在是頭領是阿浩，我聽說他前段時間還打敗了鹿族人，他們不缺吃的，有的是糧食。」
豕族人沒有聽過《愚公移山》這個故事，但這並不妨礙他們以巨大的熱情投入同種形式勞動。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很難想象一條長達五百多米的坡道會在如此短時間內出現，一頭連接著泥炭臨時堆放場，一頭連接著入口被全面擴大的礦井。
「是啊！」曲齒已經忘了自己曾經有過與黑齒同樣的震撼。現在他覺得這種事情很正常。
豕族人的綜合體質普遍強於其它部族，他們是最優秀的重步兵。今年幫著你打他，明年幫著他打你，來來回回，反反覆復，豕族人死了成千上萬，卻從未聽過，也從未得到過什麼「撫恤」。
奉承話就像一壇醇香的美酒，把長興灌得迷迷糊糊。仔細想想，自己平時似乎沒對「盛興隆」有過什麼照應，該收的稅一分錢也不會少，該執行的規定絲毫不能變通……不過長興對祖木的態度很滿意，一口一個「大哥」真正是喊進自己心裏，還幫著免了排隊的麻煩。
「阿浩讓我給大哥你帶來一個口信。」曲齒慢吞吞地說著，眼睛似有似無總是往坐在火塘對面的女人身上瞟。
黑齒知道他的顧慮，認真地說：「那是你大嫂，不是外人。」
好不容易等到一切都平息下來，得到當天糧食份額的人們興高采烈拿著屬於自己的食物回到各和-圖-書自家中，黑齒才走到近前，用力拽了一下曲齒肩膀上的衣服，又是羡慕又是激動地大聲道：「說說，快跟我好好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天啊，這是魚，我這輩子從沒見過這麼多的魚。」
「他給了我們兩種選擇。」
「撫恤？」黑齒忽然覺得腦子不夠用，他木愣愣地盯著曲齒，彷彿對方根本不是與自己一母同胞的親弟弟，而是一個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冒出來，滿口胡言亂語的傻逼怪物。
「燒了。」曲齒對此也是無可奈何：「是阿浩親自下令燒的，說是太臟，穿久了會生病，而且還不舒服。」
「這隻是正常情況下的報酬。」曲齒儘可能讓聲音變得緩和，其實他自己剛聽天浩說的時候，反應與現在的黑齒差不多：「除了食物，還有衣服，棉布和麻布做的衣服。另外，如果有人戰死，他的家屬還能得到一筆撫恤。」
「只是幫他們挖泥炭？」黑齒粗糙平靜的臉上看不出絲毫情緒波動。
「那是什麼魚？樣子看起來挺怪的。」
「在剛才的基礎上增加一倍。」曲齒吐字發音很清晰。
「報酬不一樣。」曲齒解釋道：「剛才我說的那些，報酬是雙倍口糧，就跟我們這次去磐石寨挖泥炭一樣。如果是打仗，咱們還能得到更多。」
曲齒聲音壓得更低了，他側著身子，向前傾斜的頭部在火光照不到的地方顯出大片陰影：「第一種是長期雇傭咱們。不像現在這樣一個月幾個月的算。過了冬天，從春天開始，每三年為一個時間段計算。」
房間里的氣氛瞬間安靜下來。女人坐在火塘邊上，惴惴不安看著一言不發的兩兄弟，默默用筷子在碗里把煮熟的魚塊夾碎，與熱湯混合，再用力掰開一塊硬麵餅，蘸著湯，慢慢地吃著。
「具體點兒！」儘管曲齒是自己的親弟弟，黑齒卻不會輕輕容易被隨便幾句話說動。
「https://m.hetubook.com.com你說什麼？增加一倍？」黑齒難以置信地叫了起來，臉上肌肉因為震驚而扭曲。坐在火塘對面的妻子也聽得呆住了。她的反應更大，顫抖的手一松，土碗掉在地上，魚湯灑得到處都是。
女人把剁成大塊的凍魚裝進鍋里燉煮，暖烘烘的房間里充斥著食物香氣。如果換在以前，曲齒肯定饞得直流口水，這段時間在磐石寨頓頓都能吃飽，每天都有管夠的魚肉，他現在對魚湯產生了足夠的免疫力。
糧食來源要複雜得多。
停頓了一下，他神情驟然變得嚴肅，惡狠狠地補充了一句：「如果她膽敢把聽到的事情泄露出去，老子有的是辦法收拾她……給大夥加餐！」
「大哥，咱們寨子不能再這樣下去了。瞧瞧人家磐石寨過的是什麼日子，咱們過的又是什麼日子？雖說是口信，可阿浩說了，我們可以相信他。」
現在下井比剛開始的時候方便多了，全面挖開的坡道一直延續到礦井內部。井下內部落差不算大，充其量不超過五十米。坡道建成后，天浩進去看過，腳下全是厚厚的泥炭層。
「阿爹，你聞聞，那是麵餅的香味兒。我鼻子靈著呢，隔著口袋就聞到了。」
正在做飯的女人從不參与男人的話題，她默默笑著，遞給黑齒一大碗魚肉。見狀，曲齒連忙擺了擺手：「大哥你吃就是，大嫂你也別管我，今天早上從磐石寨出來的時候我剛吃過，現在還飽著呢！」
「多少錢？」滿面笑容的長興掏出錢袋，裏面裝著一枚枚金屬貨幣。
黑齒問得很詳細，沒有漏掉任何部分。
良久，黑齒終於發出沙啞的聲音：「磐石寨……真有這麼好？」
祖木把眼睛一瞪：「把我當兄弟就別說這種話。咱倆誰跟誰啊？要不是長興大哥平時照應，我這商行也做不起來。」
但不管怎麼樣，他必須親眼看到才能相信這是真的。hetuboｏｋ.com•cｏｍ
裂齒是個聰明的女人，雖說年齡小了點兒，在事情的複述方面卻沒有問題。事實證明曲齒提前派她回來是個明智決定，黑齒聽完裂齒的話，坐在原地足足發了一分多鍾的呆，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愕表情，接受了這個事實。
「狗屁！」黑齒用筷子夾起一塊魚肉送進嘴裏，邊笑邊說：「太陽馬上就下山了，從早上到現在你肚子都空了。別跟我二話，趕緊的，自己拿筷子。」
磐石寨西北面的礦山輕微改變了形狀。
布料很珍貴，窮困的崮山寨沒人用得起抹布這種奢侈品。平時家裡髒了，要麼找塊爛獸皮清理一下，或者就是像現在這樣，找根還算光滑平直的木柴，來回地刮。
寨子頭領黑齒早早就得到消息，站在遠處看熱鬧。
站在裝滿麵餅口袋的滑撬頂端，曲齒用盡渾身力氣努力狂吼，音量之大，震落了附近屋頂上的積雪，「撲簌簌」抖落下來。
即便是性子木訥的長興，也被祖木這番話說得笑了起來：「這個……那多不好意思。」
出去打仗的戰士必須吃飽，然後才能顧及寨子里的其他人。
「不要搶，每個人都有，你們都有份兒。」
區區一個女人，殺了就殺了，就算是同床共枕多年的妻子也不例外。
「……這不太好吧？」長興把錢袋收起，臉上笑意比剛才更濃了，推脫的話語也比之前說得更加順溜。有些東西不用學，天生就會。就算骨子裡沒有帶著這種技能，也會被周圍的環境感染，容易理解，上手極快。
祖木笑起來的模樣很好看：「咱們是兄弟。」
至於獵物、魚，以及其它方面的肉食來源……曲齒不得不承認，天浩的很多經營手段無法複製，至少在崮山寨不行。
「他們從哪兒弄的這麼多魚？」提出問題的同時，黑齒自己已經找到了答案，他猛然一拍腦袋，恍然大悟：「是了，磐石寨東邊兒就是海，有的是魚。」
ｈttｐs://www•ｈｅｔubｏｏk.ｃoｍ.com「這……這……不是，我……」長興有生以來第一次遇到這種事，他有些手足無措，但心裏的確覺得很舒服，有種地位超然的優越感。
「你說什麼？」黑齒頓時瞪直了眼睛，端在手上的大碗差點兒被驚得滑落：「兩套？你……你是說……這樣的棉布衣裳，你們每個人有兩套？」
祖木伸手按住錢袋，壓低聲音：「以後長興大哥有什麼需要派人過來說一聲，不就是點兒泥炭而已，值不了多少錢。」
以前，無論任何部族的雇傭，完成任務后能帶回來的糧食都很少。派出去的族人會隨身帶著一個乾糧袋，用獸皮或者棉布縫製。直徑約有成年豕族人的胳膊粗細，容量雖大，可每次帶回來的糧食最多只能裝填充三分之一。
幾十輛滿載糧食的木製滑撬立刻引發了轟動效應，寨子里所有的人紛紛跑到大門兩邊圍觀。
看著妻子盛了一碗魚肉遞給曲齒，黑齒這才注意到他身上的棉布外套，連忙把嘴裏正嚼著的肉咽下去，忙不迭舉著筷子沖曲齒點了點：「老二，你這衣服哪兒來的？」
他明顯有些失聲，完全是見了鬼的腔調。
曲齒帶著族人們興高采烈回到了崮山寨。
「要做的事情很多，挖泥炭只是其中之一。上山砍樹、下海捕魚、搬石頭蓋房子，還有修路什麼的……總之他讓我們幹什麼，我們就得幹什麼。」曲齒回答的很詳細。
曲齒有生以來第一次覺得自己活得像個人。
新的問題接踵而來：「磐石寨以前的頭領是孚松，那人我認識，也打過幾次交道。可孚松活著的時候磐石寨沒這麼好，他們的情況甚至比我們還糟，都到了賣人換糧的地步。」
黑齒偏過頭，用緊張的眼睛狠狠瞪了一下妻子，女人被他凶神惡煞的模樣嚇住了，連忙低下頭，哆嗦著身子，慌慌張張拿起一根木柴在地板上使勁兒刮著，殘湯被刮進火塘邊，與堆積在那裡的灰燼混合，變成一https://m.hetubook.com.com團團顏色詭異的潮濕凝固體。
曲齒肯定地點點頭：「具體的撫恤標準暫時還沒定，阿浩說，根據實際情況會有所變化。但他也說了，再怎麼變也不會讓咱們吃虧，戰死者的撫恤絕對不會少於平時給我們的正常報酬。」
這是來自文明時代的饋贈，地球在無數次演變過程中總會出現一些新的東西。至於在人口|爆炸年代備受詬病的碳排放量……走出礦井的時候，天浩對著正在下雪的天空豎起一根中指。
與族人們擠在一起搶東西只會讓自己掉價。身為頭領的黑齒對此有著深刻認識。其實觀望的位置距離曲齒分發糧食的空地不遠，就隔著幾十米，黑齒仍然按捺住不斷狂跳的心臟，強行壓制住迫不及待想要把弟弟抓過來仔細問個究竟的衝動，看著他有條不紊分派人手砍碎凍魚，從口袋裡拿出一塊塊冷硬的麵餅，按照規定的數量，分發到一個個無比期盼的族人手裡。
曲齒肯定地點點頭。其實這段時間他也問過自己同樣的問題。帶著疑問，曲齒暗地裡留意著磐石寨的方方面面。他發現那裡的女人都會紡線織布，家家都有織機，這大概就是牛族人不缺布料的原因。
從中午到日頭偏西，口乾舌燥的曲齒終於講完在磐石寨經歷的一切。
……
「這可是棉布，是真正的棉布啊！」說著，黑齒猛然想起一件事：「對了，你們以前的衣服在哪兒？你……就說你，你的那件舊皮袍子呢？哪兒去了？」
豕族人也在田地里耕種莊稼，但因為超大食量的問題，每年的收穫一直不夠吃。
「阿浩給的！」曲齒左手端著湯碗，炫耀地高高挺起右邊肩膀：「咱們派出去幫他們幹活兒每人都有。一套下礦里挖泥炭的時候穿，一套回來洗完澡再換上。」
這是天浩經常掛在嘴邊，專門對特定人群說的一句話。
祖木抬手一把將他擋住，神情明顯帶著幾分怒意：「什麼錢不錢的，長興大哥你這是看不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