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途跋涉令人疲憊不堪，看著身後那些疲勞到極點的衛兵，天浩翻身下馬，吩咐幫自己牽住馬頭的衛隊長赤鼻：「你帶著他們下去，好好休息，明天這個時候再過來換班。」
想要一個在嚴格控制下半死不活的人苟延殘喘，實在很不容易。
「這麼多？」天浩有些意外，伸手示意阿蓉把文冊遞過來，一邊翻看，隨口問道：「是什麼原因導致這些村寨缺糧？」
最後一句罵出了聲，只有這樣才能緩解天浩心中的怒意。
血流的不多，劊子手每割一刀，旁邊的住手就會在傷口表面撒上止血藥粉。
說完，他轉身登上台階，朝著城主府敞開的大門走去。
劊子手用鐵鉤鉤住巫源的舌頭，將其拉直，另一個人小心翼翼把濃湯灌入他被迫張開的嘴。這個過程一定要慢，否則液體流入氣管，會導致當場窒息。如果因此出現意外，所有劊子手都得死。
天黑了，人們逐漸散去。
說到這裏，巫且笑了笑，神情有些感慨：「這跟以前的磐石寨一樣。有時候想想感覺就像在做夢，我們竟然從一個寨子發展到現在這種規模，真是難以想象啊！」
雷角城建有龐大的族群資料館，同樣儲存著數量驚人的泥模板。天浩從磐石城抽調了數百名相關人員，要求儘快對泥版上記載的資料進行謄抄。
我現在只想快點兒死，你卻剝奪了我最後的機會。
天浩微笑著與他們一一握手。
需要整理的資料太多了。
巫且捧著厚厚一摞文本送到天浩面前。他兩周前就奉命來到雷角城擔任這裏的民政官，各項事務繁雜，從開始工作就沒能好好休息過，眼睛裡布滿了血絲，泡腫的眼皮外面全是黑暈。
「兒子，我為你報仇了。」
停頓了一下，巫且小心翼翼地發出聲音：「其實他們都不是壞人，沒有惡意。」
「啊……嚎……」
巫且恭敬地行了一禮：「我這就下去分派人手和_圖_書傳遞命令。」
十四歲不算小，按照北方蠻族的理念，十歲就是成年人。尤其是老祭司選定的弟子，常年跟隨學習，各方面能力應該超過同齡人。
天浩淡淡地笑了：「人活著就是為了更好的生活。一切都會變，就算沒有我，也會有其他人改變這個世界。」
巫且附和地點點頭。他以前聽過從父親那裡聽過類似的話，那時候還小，無法理解，現在身處其中，才算是真正的了解。
天浩微微點頭：「去吧，順便把碎齒給我叫來。」
你為什麼要敲碎我的牙齒？
下午，劊子手割掉了巫源的男性象徵物。他把這條肉用力扔進行刑台下圍觀的人群，立刻引發了激烈爭搶。幾乎所有在場的女人都伸出雙手瘋狂追逐，肉條很快被撕扯成十幾塊碎片。
他們還是頭一次看到大國師如此殘忍。
這是一個十四歲左右的年輕豕人。很強壯，面目猙獰，長相窮凶極惡。這些形容詞在豕人的字典里沒有貶義，而是對相貌的正確描述。碎齒推薦的三個年輕人都穿著無袖坎肩，暴齒的魁梧程度超過炎齒和凶齒。他的獠牙又粗又長，被特別打磨成銳利的武器，這使他在面對面肉搏的時候比對手略佔優勢，以這個充當匕首。
挑選有潛力的年輕人加以培養，這是他給碎齒下達的命令。前提是必須具備超過普通人的學識，至少要達到預備祭司的水平。
天浩翻了翻擺在桌上裝訂成冊的資料，忽然瞥見跟隨巫且過來，站在他身後的一名年輕女子，不由得問：「她是誰？」
除此之外就是獸皮檔案，數量同樣巨大，足足裝滿了十幾個房間。很多資料據說是從幾百年前就保留至今，上面羅列著大量人名和地名，以及下轄各個村寨的實際情況。
天浩不禁笑了。
正在批閱公文的天浩抬起頭，目光越過正朝自己抱拳行禮的碎齒，落到站在他身後的那三和圖書個年輕豕人上，饒有興趣地問：「他們是誰？」
「主人，他們是我新近挑選的親衛，都是些很不錯的小夥子。」碎齒笑著側身讓開，逐一介紹：「這是炎齒，這是凶齒，還有這小子，個頭最大，也最優秀，他叫暴齒。」
……
赤鼻高大威猛的身形高出天浩很多，他卻表現得俯首帖耳：「大人，從黑角城一路過來您也很辛苦了，要不……」
「現在還不能叫做巫蓉嗎？」天浩忽然來了興趣。「巫」最初不是正式的姓，而是專屬於行巫者的代稱，後來才逐漸演變為特殊姓氏。而且不是所有行巫者都能使用，只有得到族群長者認可，同族同源，擁有至少祭司以上身份，才能使用「巫」這個姓。
「是的。」她的聲音清脆悅耳。
牛族領地，雷角城。
良久，抬起頭，天浩看著站在對面的巫且，臉上露出一抹苦笑：「……還記得孚松嗎？」
「阿蓉……」天浩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問：「你是行巫者？」
「初步整理工作已經完成，雷角城現有人口為十八萬三百二十二人。其中七萬四千零六名是牛族人，剩下的都是豕人。另外，整個雷牛部還有七萬八千多人分散在各個村寨，其中規模最大的超過六千，最小的還不到兩百人。」
天浩沒有再問，他陷入了沉默。
他一眼就能看穿對方那點小心思……巫且雖娶妻生子，卻對這個叫做阿蓉的女子給予特殊關照。要知道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得到這種引見的機會，當然也可能因為阿蓉是行巫者，協助他這段時間對城市進行管理，巫且把這種引見當做對她的獎勵……總之，這女人應該在行政管理方面有著突出能力，至於其它，只能報以「呵呵」。
「……浩……」
天浩歷來重視教育，老祭司從磐石寨時期就德高望重，倍受尊敬，理所當然成為了磐石領地位最高的行巫者。他一直不肯晉和_圖_書陞為巫師，說是要把這個位置讓給年輕人。對於老人的想法，天浩多少能猜到一些——之所以這樣做是為了給巫且讓路。人老了，為後輩子孫就考慮更多。反正老祭司無論人望還是身份都在磐石領居於頂層，無可置疑，與其自己得到太多白白浪費，不如留給後來人。
行巫者有很多效果奇特的藥物，在不考慮受葯者健康的前提下，有很多方法可以從死神手裡搶奪生者靈魂。
巫且緩緩點頭：「我就知道你會這樣說。他們現在做的事情與當初孚松做的一樣，毫無區別。」
巫彭抬起頭，用森冷兇狠的眼睛盯著巫源。他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在痛苦中瑟瑟發抖。
天浩搖搖頭：「我的事情太多，還是你來負責吧！把這些村寨的頭領召集起來，前往磐石城受訓。合格的留下繼續任用，不合格的直接撤換。讓他們明白，想要姓氏只能用功勞交換，而不是從下面的人嘴裏挖糧食……碼的，老子吃不了那麼多。」
「他們繳納了太多超過定額的稅糧。」阿蓉低聲道：「大王……我指的是上一任大王，規定的稅糧額度只是當年收穫的百分之三十，可這些村寨繳納的額度都超過百分之五十，有些甚至達到百分之七十。」
他知道碎齒對自己忠心耿耿，孢子植入體永遠不會違反來自主體的命令。碎齒帶著這些人過來，應該另有深意。
巫源一直發出含糊不清的呻|吟，他早已失去了尖叫的力氣。含糊不清的發音令人難以辨別，他永遠不會知道天浩不在現場。
沒人敢冒犯大國師的威嚴。
巫且垂手站在原位：「您是領主，而且是整個雷牛部的新王，無論任何命令，我們都會毫無折扣堅決執行您的意志。」
巫師是神靈的代言人，他們的雄性象徵物珍貴無比，可以熬湯，可以晒乾製成粉末，也可以用鹽巴腌了以後切成片狀，這樣就能長期保存……至於效果和圖書，當然是為了求子。這種神奇荒謬的做法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流傳下來，女人們對此深信不疑。
帶著濃烈藥味肉湯灌進巫源嘴裏的時候，他整個人頓時激動起來，拚命掙扎扭動身體，用舌頭拚死往外頂，想把那些粘稠的液體吐掉。
劊子手在廣場搭起帳篷，一隊士兵簇擁著大國師從王宮方向緩步走來。他們手持火把，將周圍照得亮如白晝。
阿蓉長著一張圓圓的臉，皮膚白凈，像大多數蠻族女人那樣身材豐|滿。她恭敬地向天浩行禮，因為是第一次覲見大人物，顯得有些羞澀。
他隨即補充道：「如果還有人膽敢違令不尊，那就格殺勿論，以儆效尤。」
他步伐緩慢，聽著從身後傳來的痛苦呻|吟，心中的恨意也在緩解。
老祭司收了很多徒弟，他歷來贊成天浩的教育理念，除了基礎祭祀，他傳授的知識多以藥物和醫術為主，其中也包括粗淺的數學幾何概念，以及後來天浩要求增加的「自然學科」，實際上就是對狩獵、動物、植物等經驗的綜合知識。
在文明時代，這些資料只要一台電腦就能搞定。
「號……好……浩……」
「城裡的存糧情況怎麼樣？」天浩想要考校她。
「看好他。」巫彭低頭吩咐恭恭敬敬跪在面前的劊子手頭目，發出威嚴的聲音：「五天時間，少一天都不行，必須割夠刀數，否則……就用你來當做替補。」
與南方白人的戰爭早已證明，光有蠻力無法統治這個世界，科學技術仍是人類社會極其重要的組成部分。
所有在場的人忍不住各自打了個寒噤。
「我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天浩溫和地笑笑：「你也一樣，帶著他們下去，吃點兒東西，好好睡一覺。」
天浩從椅子上站起，緩步走到暴齒面前。
凶齒在三人當中個子最矮，然而他的肌肉異常發達，寬厚的肩膀與背肌連在一起，彷彿因為重量過大壓彎了腰，不得不微和_圖_書弓著背。沒人能忽視他身上那些充滿了爆炸性力量的肌肉，它們被棕黑色的油量皮膚裹住，綳得很緊。炎齒走路的時候雙臂下垂，看起來有點兒猩猩，兇悍與斂而不放的力量令人畏懼。
「可以維持到明年秋天。」阿蓉走上前，從桌上拿起一本文冊，翻開，侃侃而談：「上個月，今年的稅糧已經送往黑角城，目前城內的糧食供應良好，可以按照基礎比例定時發放。但其它村寨的情況不容樂觀，以目前統計的數字，總共有三十四個小型村寨缺糧，受影響的總人口超過兩萬。」
巫且連忙往旁邊讓了一步，側身介紹：「她叫阿蓉，今年十四歲，是我父親前些年收下的弟子。」
炎齒身材高大，比暴齒略矮，他有著一頭鐵紅色的長發，用髮帶紮緊，在腦後蓬鬆散開。年輕的他對天浩行禮過後，就一直高昂著頭，這並非傲慢，而是長時間形成的站立習慣。
大國師下令——整個行刑過程必須持續五天，直到最後一天傍晚，才能在他親自監管下結束。
劇痛折磨著神經，腦海里隨即出現各種亂七八糟的畫面。巫源不知道該如何形容，他只能發出凄厲痛苦的尖叫。此時此刻他對所有人的恨意統統消失，唯有天浩的面孔是如此清晰。
……
巫且在旁邊笑道：「阿蓉現在是預備祭司，她悟性不錯，學得很快。」
天浩在沉悶中點頭，「唔」了一聲，問：「所以你把這件事情留到現在，讓我來處理？」
大廳里很寬敞，這裏原本是牛偉邦召集群臣議事的大殿，如今成為了天浩的臨時辦公地點。
他是巫師，也曾給不聽話的手下用過類似湯藥。簡單來說就吊著你的命，不讓你在規定的時間提前死去。
巫彭轉身離去。
幾分鐘后，碎齒帶著三名年輕護衛走進大殿，在天浩辦公桌前兩米的位置站定。
當然，這樣做是暫時性的，可以理解為從死神手裡拿過靈魂，代管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