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五節 軍港

這成為了壓塊伯文思維的最後一根稻草。
賽斯特是一個面積龐大的島嶼。雖然上至國王,下至地方總督都清楚軍、民兩用港口管理起來有多麼複雜,可是出於各方面的考慮,仍然默許其存在。
計劃核心是炸毀軍港內部的火藥倉庫。
坐在椅子上,伯文感覺越來越冷,凍僵的手幾乎連筆都握不住。
這是伊麗莎白制定的計劃。
「親愛的伯文,我猜著你肯定在這兒。」留著八字鬍的尤高手裡拿著一瓶酒,深黑色的長頸瓶,貼在外面的標籤是漂亮的葡萄葉形狀。伯文對這種酒很熟悉,雖然因為價格昂貴他自己只嘗過一次,卻在將軍辦公室和高級貴族舉辦的舞會上見過很多次。
返回港口,水手們最想要的就是女人,以及宿醉。
他冷冰冰且隨時可能爆發的思維頓時緩和下來,面部表情也變得軟化,只是語氣仍然拒人於千里之外:「你找我有什麼事?」
伯文猶豫片刻,側身在房門中間讓出足夠通過的距離。說實話這建議他真的很難拒絕,畢竟今天晚上太冷了,光靠炭火很難熬,如果有一瓶酒……而且還是價值不菲的好酒,只喝一杯,應該沒什麼問題。
隔著房門,他隱約聽到遠處傳來嬉笑的聲音。
他今年二十八歲,無論從哪方面來看都顯得過於年輕。用常年在海上討生活水手的話來說:他長得不夠兇狠,對老兵油子和欠揍的海上懶鬼沒有威懾力。雖是貴族出身,臉蛋卻過於英俊,舉手抬足符合上流社會的禮節,說話也彬彬有禮。像他這樣的小夥子應該出入于貴婦沙龍,或者是某個貴族遺孀的家裡,而不是呆在碼頭或船上。
在南部沿海登陸並拿下神威要塞的關鍵在於制海權。正江的艦隊有信心幹掉任何對手,但誰都願意避免更多的麻煩。簡單來說,只要撒克遜王國的海軍因為某種緣故在短時間內無法出動,天浩的登陸計劃和_圖_書就能順利實施。
賽斯特島上的居民也要生活,還有很多看中這裏特殊位置的商人也開設了旅館、酒吧、賭場、餐館,經營各種生意,其中最受水手和士兵歡迎的就是酒吧。
他有些憤憤不平——我可是真正的軍官!憑什麼那幫骯髒下流的水手可以呆在宿舍里花天酒地,我卻只能坐在這裏吹冷風?難道這就是軍官和倉庫副主管應有的待遇?
酒加上女人,這種針對水手的寬泛休息制度早已存在,之前也曾有過比今天規模更大的「宴會」,卻沒有出過什麼岔子。
現在整個港區大部分水手和士兵都在營房裡休息,就算不是每個人都會喝醉,他們也會因為女人的緣故呆在房間里不會出來。
兩個酒杯,拉近了兩個男人之間的關係。伯文很喜歡這瓶酒,不知不覺連喝了好幾杯。尤高雖說也在喝,大多數時候只是微抿,他看著大半瓶酒進了伯文的肚子,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他並不知道尤高還有另外一個隱藏身份——奴隸販子。
尤高回到了營房。這裏距離爆炸點很遠,也很安全。
伊麗莎白和尤高正是抓住這一點,引誘本該值班的衛兵和軍官參与進來,爆破手才能從海上潛入。
他叫尤高,是賽斯特島上一家規模很大的酒吧老闆。平時周末的時候伯文去過他店裡幾次,算是打過交道,彼此卻不算很熟悉。
如果不是還有工作要完成,一大堆各種文件要批閱,伯文真的很想回到自己的卧室,蓋上厚厚的鴨絨被好好睡一覺。
他把各種文件鎖進柜子,跟著尤高走出了辦公室。
偽裝成酒吧老闆的奴隸販子沒有撒謊,營房裡的確有個漂亮的金髮女郎。水手們大多已經喝醉,他們對這個女人很是垂涎,可是口袋裡的錢不多,只能悻悻地流著口水圍觀。伯文中尉的到來的確令人驚訝,尤高很好的處理了兩者之間的關係——https://m.hetubook.com.com只要有酒,男人之間的溝通不會因為地位變得困難。
整個倉管區都屬於軍事管理區域,外面有衛兵值守,沒有得到允許,任何平民都不準進入。
伯文中尉聽到的嬉鬧聲就是這些女人傳出,其中夾雜著水手和士兵們的亢奮歡呼。酒精刺|激著他們分泌出更多的腎上腺素,他們也心甘情願為了一夜的歡愉掏空口袋裡最後一個便士。
伯文中尉是軍港倉管區副主任。
總有例外的時候。
今天是周末,水手和士兵們放鬆的日子。
何況伯文不在船上擔任職務,他雖然頗有幾分傲慢,卻也不是完全無法親近。
滿腹怨氣的伯文從辦公桌前站起,走過去拉開房門,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
「就說今天吧,現在,你一個人坐在這裏吹冷風,他們卻在自己的豪宅里摟著漂亮女人開舞會。想想他們享用過的豐盛晚餐:腌雞、豌豆燉羊排、塞了蘋果的烤鴨、配上紅鯉菌的鵝肝、還有朝鮮薊打底的小牛排……讓我瞧瞧你這兒都有些什麼……餅乾和牛肉,這就是你晚餐?」
在深夜工作的經歷對他來說很陌生。如果不是另外兩位副主管及下面的多位管事臨時有事外出,這些工作也不會壓在伯文中尉身上。
賽斯特島上的軍港倉庫常年儲備著大量火藥。
文明時代的軍規在這裏並不適用。「第一艦隊」這個名字雖然響亮,可國王和海軍總署把大部分軍費都花在艦船製造與武器配置方面,真正落到水手和士兵身上的軍餉並不多。尤其是水手,他們在船上的生活堪比貧民窟里最撂倒的人。各種臟活累活都得負責,日常食物大多是餅乾、發霉的麵包和咸牛肉。出海時間短的話飲料倒也足夠,如果在海上的時間超過兩個星期,裝在木桶里的飲水就會長出綠霉,食物也會變質。這樣一來,就不得不在水裡摻上一定數量的酒才和圖書能下咽,保管不力的鹹肉也會長出蛆蟲,但為了解決飢餓,只能在黑暗的環境里進食,以避免看到過於噁心的蟲子導致失去了胃口。
據說賽斯特軍港最初的管理非常嚴格,禁止酒吧女郎進入軍管區。然而來自經營者與需求方的強烈要求佔據上風。面對將軍的嚴令,水手和士兵們紛紛表示不滿,島上的酒吧經營者也多次組織罷市,甚至威脅要關閉所有經營項目,永遠撤出這個島。
冬季的賽斯特港並不令人喜歡。雖然地處南方,這裏的海水同樣冰冷。奉命值守在船上的水手會為了得到下船登陸的機會絞盡腦汁討好上級主管。那意味著不用呆在陰冷潮濕的船艙里與寒冷作伴,有溫暖乾爽的旅館房間,還能去酒吧里找個漂亮性感又火辣的女人共度良宵。
「找你有什麼事?瞧你說的,難道我們不是朋友嗎?」尤高屬於自來熟的性子,也可能是出於經營者的本意。伯文的中尉軍銜和副主管身份在他看來屬於要追捧的對象,尤高雙手舉高那瓶昂貴的好酒,眯起那雙黑豆般的小眼睛:「我給你帶了份禮物,怎麼樣,嘗嘗?」
高層管理者被迫針對實際情況對各種限制條例做出修改。也就是從那時候起,「水兵輪休」制度從形式上被廢除,僅以文本模式存在。
在賽斯特島,「酒吧女郎」是一個意義豐富的詞。它意味著只要是稍有關係的酒吧經營者都能帶著手下的女人進入軍管區,向水手和士兵們提供服務。
辦公室里的煙囪,只有與壁爐連接的通風管道。南方各國早在一百多年前就對「煤氣」的危害有了深刻理解,知道煤塊在燃燒的時候會釋放出有毒氣體。所以無論天氣再冷,只要在房間里燒煤取暖,就必須打開窗戶釋放毒氣。
很多貴族和將軍對此抱以反對,卻無法改變既成事實。畢竟這在很大程度上也的確便於管理——「酒吧女郎」在軍管區m•hetubook.com.com內部活動,通過哨卡的時候必須接受檢查,不得攜帶武器,同時還要接受相關的衛生檢查,以杜絕、避免疾病的大規模傳染。
酒精對大腦的影響是如此明顯,伯文思維變得異常活躍。
說穿了,主要是酒和女人。
在海上漂泊了很久的人迫切需要生理到心理上的釋放,入港後繼續對他們進行約束只會適得其反。如果所有人一視同仁也就罷了,但這樣的約束只針對最下級水手和士兵,軍官卻沒有這方面的限制。
「梅(和諧)毒」是個可怕的詞。儘管軍醫們對「酒吧女郎」的檢查手段極其生硬,甚至可以說是不通人情,但必須承認,他們的工作的確有效,也在長達數十年的時間里查出很多帶病工作,滿腦子只想著賺錢的「酒吧女郎」。
水手們的概念不能算是有錯,實際上如果沒有貴族背景,伯文幾乎不可能在這個年齡擁有中尉軍銜,更不可能在無數競爭者中脫穎而出,坐上「倉管區副主任」這個油水很足的肥缺。
「老弟,不介意我這麼稱呼你吧?我比你年齡大,見過的事情也多。不是我在背後說人壞話,你上面那些當官的什麼都不懂。你跟他們不同,卻拿著比他們少太多的薪水,乾著比他們太多的活兒。」
八十多年前,賽斯特港發生過規模浩大的叛亂。當時整個艦隊百分之九十的水手都參与進來,他們殺死了艦長和軍官,燒毀了多達三十三艘各型戰艦。儘管王國陸軍火速做出反應,派出優勢兵力將其鎮壓,王國海軍卻損失慘重,在接下來的五年時間里一蹶不振。
這是天浩登陸計劃的順延,也是必不可少的戰略輔助。
按照軍例:水手和士兵離開管區需要請假,得到軍官允許后才能放行,而且不是所有人都有資格外出,必須按照順序一個一個來。
沒人注意尤高什麼時候離開了營房。
尤高從椅子上站起來:「別在這兒獃著,別hetubook.com•com再想什麼該死的工作。跟我走吧!去營房,跟那些剛從船上下來的小夥子呆在一塊兒,那裡有更多的酒,還有很多我帶來的漂亮妞。」
「他們憑什麼要騎在你的脖子上拉屎拉尿?」尤高恰到好處的加上這最重要的一句。
伯文的辦公室很大。在夏天,這裏顯得尤為舒適。可是在冬天……他從辦公桌前站起來,攏了攏披在身上的大衣,走到屋角,用火鉗夾起幾塊煤放進壁爐。看著那些在火焰包裹下徐徐開始燃燒的黑色石頭,他年輕的臉上浮起一絲苦笑。
酒和女人把一切都推向了高潮。
尤高一直在說話,只是聲音不大,外面的人聽不見,伯文卻聽得很清楚。
尤高繞到他身側,湊近耳朵,賊兮兮地發出誘惑:「我特意給你留了一個,前天剛從倫敦城送過來的鮮貨。非常漂亮的金髮女郎,皮膚光滑細膩,還沒被別人碰過,我保證你會喜歡的。」
伯文年輕的臉上彷彿著了火,憤怒與恥辱在他腦子裡不斷衝撞。就像兩名古典騎士,手持騎槍和盾牌,拚命殺來殺去,在狂暴中決出勝負。
「你是我見過最有貴族氣質的傢伙,比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優秀多了。」
這些問題通常不會涉及到軍官。按照王國軍規,他們可以享用上好的葡萄酒,食物品質雖不如陸軍,卻遠遠超過普通水手。
伯文臉上的肌肉在憤怒中扭曲,他掄起喝空的酒杯,狠狠摔在地上,砸成無數的碎片。
按照不同的使用功能,倉管區分為兩塊——人員休息與住宅,以及儲備物資的倉庫。
外面響起了敲門聲。
伯文有些猶豫。看得出來他的確很動心,只是理智仍在,酒精並未佔據壓倒性優勢。
那是一個長相猥瑣,身材矮小的中年男子。
他躡手躡腳來到碼頭,在無人值守的黑暗中靜立了十多分鐘。很快,海面上突然浮起幾個黑乎乎的人影,他們在尤高用火折發出的光線引導下,順著棧橋上了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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