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哥別這樣……」楊軍怕腿被他捏爆，忙問道，「我聽老師說，搞生物研究的，不是90%的內容都是實驗么？動手能力強才是最重要的素質吧。」
「風風！」
於是他計劃在期中考試時警告一下二人，雖然瞧不起老師，就算老師笨，可至少定考點的權力，還是在老師手裡的。
幾個月的時間里，他曾試著接近李崢這次的課題。
「隧穿路徑。」
「這個……其實……種田有的時候比學習快樂……」楊軍苦著臉道，「只是我老家田少得厲害，不然可能也輪不到我學習……我有的時挺羡慕別家有田種的……哥，咱們不一樣，我們老家的人，能有一份日復一日重複的工作，能夠溫飽，就是最大的幸福。」
「別……方向錯了啊，軍……」
「！」莫念眼兒一瞪，「你說什麼？」
「李哥的眼裡只有靜靜，你不配！」
「略深……」
「咳……」楊軍臉一獰，硬著頭皮道，「普通的保送生還想進李哥的法眼？看不見，李哥從來沒正眼瞧過你。」
不過，每當這種時候，與其說是在學習指導……
想必你們在《生物物理》教室中上自習，至少會比無聲的環境更舒適一些吧。
「也是，我高中給同學講題也總是這樣，你看我用數學集合給你表達舉例啊……」楊軍說著拿出他從機房順出的廢棄列印紙，在背面塗寫起來。
「沒事，算得很快樂，還是跟靜靜一起算。」
他們著實被歸見風這蓬頭垢面的狀態嚇到了。
與教科書上那種抽象的描述不同，楊軍的詮釋極其質樸。
「怎麼感覺，在說我那個堅持手工割麥子的二舅……」
李崢聽得滿面擰巴：「姥爺……最近課題緊……確實沒什麼時間過去。要不這樣，等這段忙完了，我跟靜靜拿著鋪蓋，去您那裡，您給找張床，我倆住它一個禮拜。」
「嗯……是超導……但深入到這個尺度確實是量子問題了。」李崢顫聲道，「這你都能反推出來……」
難受的原因同樣是在「自我價值」方面。
就連後方的李崢和林逾靜都驚悚抬頭。
那老師至少還有點作用……
「是，可是你……大概是牛逼過頭了吧。」李崢揉頭安撫著歸見風，同時沖林逾靜，「你聽得懂么？」
李崢這逼孩子……又他媽的來了……
這個周一，對沈越岑來說，也很不一般。
我，我不該那麼對你的……
「我哪兒有這個能耐。」楊軍害羞撓頭，瞥了眼身後苦思的李崢，便又笑著低了頭，「還是李哥厲害，概念理解也通，做題計算也快……」
林逾靜說著做了一個揉紙團的手勢。
一個沉到冰點的聲音扎了進來。
「？？？」沈越岑反應過來想找東西抽李崢的時候，這逼已揚長跑遠，唯有猥瑣的笑聲還在樓道中回蕩。
「對，和圖書就是這樣。」莫念點頭道，「你說的每個字我都可以聽懂，但他媽的完全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以至於莫念看完，雖然依然完全不知道拓撲是什麼，但卻有種可以做題了的自信。
「想像有一個平面，上面分佈了5個奇異點。」
不過坐在李崢前排的莫念依然很難受。
崔慎之再和藹，也是有脾氣的。
「非——常有興趣。」林逾靜也拉來了自己的那塊小白板，掄著胳膊比劃道，「算了一天都不帶餓的，我在旁邊看著都餓暈倒地啦。」
「哪個搞超導的老師在帶你們？實驗那邊的魯東升，還是理論那邊的張琪？」
「總之，歸見風覺得這是個令人瘋狂的發現，但想不出名字……」
「謹遵。」李崢隨即一嘆，「您能至少允許我們跟著解其紛，已經比大多數老師開明了。」
「媽的……保送也不是好事啊……」莫念死攥著楊軍的大腿，「怠惰了，生物以外的地方都怠惰了……」
劉新……
懷著如此的己任，崔慎之今天的授課比以往更溫柔了一些。
李崢撓頭道：「我……沒覺得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啊……」
「唉……」沈越岑坐定后，只頭一側，滿臉凄涼地拾起水壺，「年輕時，我曾遇到過一隻野貓，每天都在院子里給它放食，它便每天都來，後來喂它的人多了，它三四天才來我放食的地方一次，再後來，有一家人頓頓給它魚的下水，偶爾還有豬肝鴨心一類的東西，它就再沒回來過。」
「嬉皮笑臉。」沈越岑手一揚道，「去吧，解其紛那一套，算不死你們的。」
「……」沈越岑卻是面色一滯，良久未言，最後只僵僵說道，「那就對了……是要有段日子不回來了……」
守到夜裡12點也還是音信皆無。
「這個時候一個老解說——」
「我們早就擴展了啊，你忘了么！」歸見風抓著李崢的胳膊道，「現在是全新的數域和空間……從這個新空間來看……這8個解都在一條軸上，太神奇了李崢！！你告訴我這是物理模擬實驗的結果……讓我算達成特殊條件的巧合，我算出來了……但他們為什麼會在一條軸上？就像是一根無限細的針戳過了8個平面……這個現象我不知道怎麼稱呼它……到底叫它什麼好……你語文好，你……」
這個周一，對崔慎之來說很不一般。
「我直接來的學校，沈老師告訴我你們在這裏……」歸見風一路被攙著，一路亢奮問道，「雖然你給我的都是數字，但這其實是很深度的量子問題對吧？？？」
「這個……數學擴充是另一個方向，跟超導不一定相關的。」解其紛就此對著白板塗寫起來，「繼續說我們的吧，周末我回去算了算，論文中計算機模擬的那五組解，其中三組沒什麼問題，另htｔps://ｗwｗ.hｅｔｕｂoｏk•ｃｏm•ｃom兩組應該有不小的誤差。」
對一位講師來說，沒什麼比「不上課的人反而拿第一」更殘忍的結果了，就有一種自我價值被否定的感覺。
「可以啊……這樣做題的時候往裡套就對了……」
「是啊，李崢是這麼說的啊。」林逾靜可憐兮兮道，「反正醒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在地上了……」
「就是超導嘛，您知道的。」
「喂……」李崢忙拉了解其紛一把，「好不容易不抽了，就別再抽了。」
對不起。
「那憑什麼困住他這麼久？」沈越岑放下了杯子搖頭道，「你不知道，我每次給歸見風的數學論文，博士生都要啃上兩個禮拜才能順下來的，更何況通篇理解，可歸見風卻從未讓我等過一天，你們搞的東西已經到這個深度了么？」
之後無緣無故地，他遭遇了更慘烈的打擊。
出於憤恨，這個下午的數學課堂上，沈越岑並沒有與李崢互動。
「但問題是歸見風的數學思維太過強大，他看著8個點彷彿想到了什麼，然後……然後他認為在數學上……存在一個角度，從那裡看，這8個點在一條一維軸上。」
就好比一個每天晚上都會與男朋友酣戰的女朋友，突然有一天，她應付了事，連叫都沒有叫一聲。
「……說不了那麼絕對。」
「直到歸見風出場，他通過對已有資料放飛自我的推算，認為在平面之外，二維人看不到的地方，還有3個這樣的奇異點。」
「就是一些課題中的數學問題啊……」
崔慎之想到這裏，紅臉低頭。
但扭頭看見楊軍那張臉，又瞬間堅定了回來。
課後的教師休息室中，沈越岑也是愛答不理的，但每周一次的導師指路總也免不了，畢竟沈越岑才是李崢的唯一正牌導師。
「暫時是的。」莫念緊張側望，「但你想想，人的手工精度再高，高得過機械么？現在實驗機器人沒有取代90%的實驗人員，只有一個原因——搞生物的人……太他媽的便宜了。」
「知道了，謝謝，鬆手。」解其紛冷冷道。
再給老師個機會，我再降半個音。
「你這個……就很像人工智慧……」莫念搖著頭，自己也不知自己是在誇還是罵，「雖然計算機自己屌都不知道，底層的思考只有一大串1和0……但就是能戰勝圍棋冠軍。」
「誰讓你算虛解的？」解其紛一字一句質問道。
「對……對的！」一個頭髮亂糟糟的男孩瞪眼靠在門前，「標準五解中，有三組需要考慮到域外……」
李崢和林逾靜剛拎起椅子要湊上去，門口突然傳來了粗重而後稚嫩的喘息聲。
而且很老實，並沒有在課堂上做什麼太過分的事情。
「你在說什麼？？」李崢完全懵了，「這裏的解不是角度么，傳統的5個解也只是五個角m.hetuｂoｏk.cｏm.com度，關點與軸什麼事？」
「對……就這樣……別停，再大點聲，我聽不清。」
作為一個純血男兒，這一點莫念是無法接受的。
該來的總會來。
「是啊，是啊，這些內容之前看弦論的時候我都跳過去的。」林逾靜跟著問道，「後來才發現不僅是弦論，這些跟量子邏輯是相關的，你怎麼沒給我們講？」
風風沒給他回郵件！
李崢一邊在桌上布置工具一邊問道：「阿姨怎麼樣？」
但是去你媽的！
沈越岑抬手點了點桌子：「你能說這裏面沒有解其紛的思想？」
但前一周，歸見風沒有反應。
「這個很基礎了吧，在高中集合的概念上再加幾個條件定義不就是了？」
「什麼？」解其紛擦著小白板不解道。
「我……」
……
但今天，他們竟又齊齊整整地來了。
楊軍揉著大腿委屈道：「哪裡吃力你告訴我就好了嘛……」
「我……試試看吧。」林逾靜走到白板前，很努力地畫著描述起來。
李崢謙道：「是解其紛老師，您可能不認識。」
「那之前的記憶呢？」解其紛揉著額頭道，「我喝酒斷片兒好歹都能記起斷之前的狀態。」
「莫念，你就是個除了生物一無是處的廢物。」楊軍罵著罵著已經羞恥捂臉了，「身為一個只會做實驗的工具人，還指望李哥正眼看你？」
「呃啊……來勁了……」
「你比我想像的還要……還要……」解其紛有些口齒不清，試了幾次過後，僵僵起身，「我出去抽支煙，讓他休息一下。」
「我們不同，我們是笨人，以勤補拙，學多識廣而已。」沈越岑嘆了口氣，又是在椅背上靠了良久，方才說道，「當時你要搞超導理論，我並沒有反對，但你也承諾過一些事，你還記得？」
只是安靜地低頭上自習。
《高等數學》他也是有學的，可李崢他們這次好像在搞《高3等數學》，高到不知道哪裡去的數學。
「就像是把二維平面摺疊捲曲過後，然後用一根針扎過去，正好穿透這個二維平面8次，其中有3次是理論穿透……別這麼看我李崢，我也不是很清楚自己在說什麼……」
「我就算睡沙發，睡地上，你們也休想睡一……」沈越岑說著使勁擺了擺手，「罷了，年輕人正是學習的時候，知道你們在學就夠了，不用走這些形式。」
「對！！就是這個意思！好名字！！」歸見風忙轉過頭去。
「再給你寬限一些，春節前吧。」沈越岑抬手道，「如果那時還看不到希望，就休息休息吧。所謂不撞南牆不回頭，並不是壞事，但有些地方，連牆都沒有，只是單純的無盡。又或許有牆，但以短短人生的尺度去挑戰，依然是沒有盡頭。」
「記得。」李崢當即點頭，「以本學期為限，如臨期末，仍未有明https://www.hetubook.com.com確出現成果的跡象，課題會到此為止。」
「很優秀了！！」歸見風忙點頭期待地望向李崢，「雖然不嚴謹，但大概意思就是這樣，這下你總該能聽懂了吧？」
「平面上的二維人知道這些點很神奇，努力了很久，卻也沒找到什麼靠譜的規律和模型。」
「這種存在於理論之中的事，本沒什麼。」
「~」楊軍腿一軟，「哥，我錯了……」
李崢的眉頭，漸漸陷了下去。
配合著面色潮|紅的莫念，二人眉頭緊鎖，不由得警惕起來。
「隧穿路徑。」
他卻只看到了一個眼神凝滯，面色僵硬的男人。
晚飯後，實驗教室，隨著夜幕降臨，屬於三人組的太陽照常升起。
「我……我就……感覺到了啊……」歸見風呆嘆道，「那些數字就擺在這裏……這不是很自然的事情么……一定知道外面還有啊……」
「魚下水，豬肝鴨心啊。」沈越岑不住搖頭，「那貓聞到這些，還吃得下我家的剩飯剩菜么？」
「那就……努力唄。」楊軍揮拳道，「李哥雖然人很好，但連拓撲結構都搞不好的人，憑什麼跟他工作？」
就學，就學數學物理，就低頭硬學，一邊學一邊發出痛苦的呻|吟。
林逾靜一手捂臉一手攤開：「我……我努力了……」
聽到這樣的呻|吟，莫念本是凡心一動，石佛的信念有些動搖。
莫念本欲抬頭讓楊軍偃旗息鼓，楊軍自己卻停不下來了。
「嗯。」楊軍把紙推給莫念，點著頭道，「其實很多概念我也不懂，我們那裡的老師也不懂，所以就只好自己總結一些專供做題的偏方了，現在薊大老師雖然強了很多，但這一套習慣已經改不過來了。」
都什麼鬼東西？
開學那幾周過後，李崢和林逾靜就很少來他的《生物物理》課了。
「你們的課題是黎曼猜想么？」
「您說的是。」
一定是我的聲音不夠柔美，沒有好好提供背景音，才不小心吸引了你們的注意力，讓你們自習走神兒的。
難道是因為老師講課的聲音更適合做背景音么？
「這不是關鍵，關鍵是那三組虛解……」歸見風搖晃著手中的紙不停點頭，「虛解展開了……展開了一片新的圖像……再加上那5個解……8個點……8個點……都在一個軸上！！」
「你個手機都不會用的弟弟懂個屁。」莫念隨手展開課本，「比如拓撲結構這裏，每個字每個符號我都明白，但只要連續看18個字元以上，我腦子裡就會出現無限循環的DNA結構，之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對，再狠一些！」
「那您呢？」
沈越岑無奈一笑，只好又穿上了皮鞋。
李崢和林逾靜慌忙起身扶了過去。
他寧可被踢出科學邊際，也無法容忍自己成為拖後腿的那個。
如果是這樣的話……
待他走了一會兒，歸見風才呆hｅｔｕｂoｏk.ｃoｍ.com問道：「怎麼了……怎麼大家都很不高興的樣子……解出來不該開心嗎？」
「一個意思。」莫念擁著楊軍道，「軍啊，想必你大老遠跑來這裏，一定也不甘心做一個早晚會被替代的人吧，一定不想日復一日的做一些重複無聊的工作吧？」
「不，再用力。」莫念咬著牙展開了課本，「感覺有鬥志了……再激勵我一下。」
「還能餓暈倒地？」
沈越岑一口水險些噴出來。
「什麼？」
「我家大著呢！」沈越岑被迫擦著嘴罵道，「四間房，你們一人住兩間都夠。」
「見風？！」
因為……
「三十年了……他該能控住這分寸了吧。」
「不好意思……」莫念抽手道，「最近學高數和大物有些吃力……」
「哥……疼……」楊軍紅著眼睛呻|吟道。
「允許？我不允許管用么？」沈越岑指著李崢笑罵道，「我不許你逃課，不許你在課外跟靜靜……管用么？」
「啊……真的么，哥？」
等等……上自習？
正如歸見風所說，沈越岑每周都會發幾篇嚴選的論文給歸見風，並留幾道課後題，歸見風通常都會很快啃完並給出反饋，沈越岑會依照這個反饋，給出下一周的論文，以供學習。
「但是歸見風。」沈越岑眼一眯瞪了過去，「你到底給了他什麼？」
當時，沈越岑就意識到了一件事。
倒更像是家族內部的嘮家常。
「……」李崢咽了口吐沫道，「您可能誤會了，歸見風從未與解老師見過面，請教歸見風的問題，也通通都是我出的。」
「唉……」莫念長嘆道，「我理解你，但當你真的擁有了那些，你會想要得到的更多，比如現在的我，保個研進邴教授的課題組，並沒有什麼大問題……但是軍，我膨脹了，我想永遠在李崢組，在科學邊際，做一些最具想像力，最具開創性的工作。」
「這麼說的話……」莫念的表情逐漸緊緻起來，看著自己的雙手道，「我就只剩……動手能力強了？」
「嘿嘿~」
「哦哦……沒事，常規檢查。」解其紛提起黑筆道，「你們這邊呢，歸見風有興趣么？」
至於講台上的崔慎之，他很自責。
……
這課，沒內味兒了，李崢上也上得索然無味。
「咳，這不重要。」李崢一聲厲呵再次抹去了林逾靜的記憶，接著沖解其紛道，「歸見風好像把魔角計算升了兩次維，可能要用到八元數了。」
沈越岑點著自己的腦門道：「對他們那種極端聰明的人來說，算式里埋一個扣子，就夠挖到底的了。」
正當歸見風發瘋了一樣慌不擇言的時候。
「周末不是帶你母親去醫院了么？」
看著李崢忠孝的雙眼，他甚至不知道這是在騎臉挑釁還是真的在想陪伴老人了。
「之前……之前……」林逾靜點著下巴道，「之前好像挺舒服的，趴在哪裡……哪裡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