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聽哭了，那叫聽得痴了。」
「我，許非。」
「幾千塊錢，幾萬塊錢，都差不多。這年頭講究住樓房，四合院可不值錢。」
她咬著嘴唇，有點不好意思，末了輕聲道：「湖山畔，湖山畔，雲蒸霞煥，雕欄外，雕欄外，紅翻翠騈……」
陳小旭糾正，笑道：「王導特意找了個崑曲老師，給我唱了幾段，讓我感受一下黛玉的心境。我以前覺著不好，咿咿呀呀的太煩人，現在倒覺得好，自己想學學。」
許老師拍著胸脯，道：「我現在算髮現了，不會做飯真不行，尤其自己住，總不能老下館子吧？哎對了，我那房東說想賣房子，有人買我就得騰地方。」
「……」
餓了半天的陳小旭忍不住咽了口口水，自個怔了怔，跟著一捂臉，肩膀輕顫，到底笑了出來。
「那四合院多少錢？」
迎春考上了中戲，王導又找了個新迎春，本是蓉城公交公司的調度員。倒是比金莉莉更合適一點，金莉莉面相老氣，帶著幾分刻薄，根本不像二木頭。
他用手一比劃，笑道：「這麼大的一條鮮鯉魚去骨，剁成魚泥，加蛋清攪勻，裝個小袋子里。然後wｗw•ｈeｔuｂoｏk.ｃom.ｃoｍ把袋子開口，一點點往外擠。等開了鍋，再加鹽，滴兩滴香油，切點蔥末，最後墊一把青菜……嘖嘖，這還是朱家溍老先生教我的，叫魚疙瘩湯。」
「我沒問題……」
「那打完了我們一塊吃。」
沈霖溜溜達達的過來開門，笑道：「喲，許老師來了。」
《西遊記》換了仨唐僧，小時候愣沒看出來，或者說覺著不太對勁，但沒想過這回事……
「怎麼不能啊，你那電飯鍋是沒放在我這，不然天天都有好吃的。」
棚頂白剌剌的光，映著陳小旭的側臉，平添了幾分蒼白。
她最怕打針，扭過頭不敢看，等貼上膠布才偷偷瞄一眼。
「嗯，你明兒要有時間，咱們先排一下。」
裏面好像非常驚訝，磨蹭半天才打開，住著四個小姑娘，小紅、鶯兒、彩雲和司琪。
咱們以前沒經驗，碰到連軸轉的時候，難免手忙腳亂。這腸胃秉性也都是北方人，在江南水土不服，總得慢慢適應，電飯鍋不一直在你那兒么，吃不慣就煮點麵條……」
他探頭一瞧，簡直太神奇了。
但她又感冒，脾胃虛弱，最終在老闆hetubook.com.com鄙視的目光下點了份素麵。
「嗯，我知道，唱的是《牡丹亭》，黛玉聽哭了。」
她搖搖頭。
跟著一回頭，「找你的。」
「再租唄。我倒想買個四合院，就不知道誰家手續齊全。房契一般都有，就地契麻煩，指不定跟幾家單位掛著鉤呢，找個清清白白的可不容易。」
鄧潔咬了一小點就遞給沈霖，笑道：「都說許老師戲演的好，這回我可得瞧瞧。」
鄧潔正把一個水壺拎下來，打開蓋，噴香撲鼻，「我做的茄子煲，剛好你來嘗嘗。」
「你除了煮麵條還會幹什麼？」
最近拍攝任務繁重，睡眠時間都不充足，大家雖然疲憊，卻還在房間里對著明天的戲份。
其實都有點尷尬，本就微妙的關係被那大夫略略一挑，就像破了春的嫩柳，染了翠，抽了枝條，迎風一擺鮮嫩光彩，卻愈發得小心翼翼。
「崑曲那叫水磨腔，最講究婉轉纏綿，沒個十年八年練不出來。」
「就這也能做茄子煲？」
「白天那場戲，是寶黛讀西廂，襲人來找寶玉，黛玉自己逛到梨香院外，聽裏面十二個小戲子唱戲……」
「我還會疙瘩湯啊和圖書！哎，聽說這地方的魚好，我明兒給你踅摸一條。」
倆人出得醫院，找了家私營小飯館。沒啥特色菜，什麼芙蓉水晶蝦、八寶鴨、脆皮魚、珍寶蟹、沙鍋魚頭王、雙味雞、蒜香蟶鱔通通沒有，就是魚多。
「你就知道使喚人！」
她緊了緊衣裳，終究暖和了些。
許非直樂，進了屋道：「你們倆現在就是主僕模式了？」
「平兒，開門去。」
「紅翻翠騈，惹下蜂愁蝶戀，三生石上緣，非因夢幻……」
「呃，我就來看看，咱們定個時間對對戲。」
此時天已黑了，整條街巷暗下來，白日的喧囂也隨著光褪去，似划回長長的歲月，變得古老安靜。
「咕嚕！」
「看了，找我對戲吧？」
演小紅的叫劉繼紅，東北人，最初試晴雯，很羞怯的女孩子，被王導和一幫老師慢慢教導，才開發出小紅的性格。
飯館老闆是對小兩口，另有一個爺爺輩的老人，搬張藤椅坐在門口，閉目搖扇。
「誰光說不練了，我明兒就讓你嘗嘗。」
陳小旭看他的德性，輕輕一按桌子，「別小瞧我，回去我就學！」
「我才不，一提起《牡丹亭》就是良辰美景，俗了，ｗｗw.hetｕｂoｏk•ｃoｍ•cｏm而且我也不喜歡。我倒喜歡《滴溜子》那段，還跟老師記了唱詞，我都背下來了。」
……
「那你背啊。」
「有道理，明兒我就拿過來。」
「那，那你定吧，我什麼時候都行。」
這是八十年代影視劇的普遍特色，演員拍著拍著走了，只能找個新人替，而且觀眾也沒意見。
晚上八點多，許非才回到招待所，剛來第一天，就感覺忙的腳不沾地。
「那你住哪兒？」
簡單對了兩句，又不言語了。
「……」
賈芸和小紅是正經CP，但倆人根本不熟，因為在劇中一共就三場對手戲。所以劉繼紅蠻意外的，磕磕絆絆道：「你，你好。」
聲音年輕嬌脆，偏又帶著病氣，有些沙沙的啞，加上這渾然姿態，儼然一個才下眉頭卻上心頭的閨閣小姐。
「呸！你就是光說不練的主兒，我早看透了。」
「看這小手，又白又瘦，都透明了。」
「我又不登台獻醜，自己耍著玩還不行么？」
「啊！」
醫院很快就下班了，換了一批值班大夫。倆人坐在走廊里有些空蕩蕩的，許是環境影響，甭管身邊有幾個人陪著，只要在醫院里，就不自覺的發慌、壓抑。
「和*圖*書你餓么？我給你買點吃的？」許非問。
許非直接劃開一半，嘗了口味道真不錯，她和侯昌榮就是劇組兩位大廚。
她拍完《紅樓夢》便回到原單位，幾經波折，後來一直在公務員的崗位上。
「誰呀？」
聊著聊著，很快打完了一瓶點滴。
「嗯。」
走廊內，一個護士拿著吊瓶過來，在陳小旭手背上拍了拍，找准血管，針頭慢慢往裡扎。
許非翻了翻自己的拍攝行程，過幾天就有戲，然後每隔十天半月都有一場，這安排，想走都走不了。
他看了會，便穿鞋跑上樓，敲響某個房間的門。
陳小旭狀態欠佳，才吃了兩碗就吃不下了，又說著拍戲的趣事。
許非嘆了口氣，把外套給她披上，已是裹了兩件，輕聲道：「別太有負擔，你現在演的越來越有神，順著感覺就好。
門關上了，許非撓撓頭，又敲開另一扇。
「你學哪段？良辰美景奈何天？」
「你看計劃表了么？」他邊吃邊問。
門口那老人聽了，舊木椅子一晃一晃，忽也跟著哼唱起來：
以前還能埋在心底，這會子抹掉塵土，慌慌的只覺生滿了草。
「什麼主僕啊？我一天天盡伺候她了，她是主子還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