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嘿！」

許非也理解，別說衚衕，就連京城第一機床廠那麼重要的單位，都保證不了供電。每年大概所需5000千瓦，但國家給的用電指標，只能是2800千瓦。

陳小二滿桌找酒，隨即自己放棄，「我下午還有戲，不能喝，以茶代酒走一個。」

一到家門口，就見外面蹲著個人，旁邊停輛自行車。

短褲由於太短，太緊，不得已勒出一個三角形——據說這是時下年輕人最潮的裝扮，真搞不懂審美，不勒的慌么？

……

「光頭？」

劉迪都快長蜘蛛網了，幾步衝過來，「我還以為要等到明天呢！」

下午時分，許非剛騎回百花衚衕，就碰著居委會幾個大媽戴著紅袖箍，搖著扇子，大熱天挨家挨戶走。

「大夥注意了啊！」

無領的短袖襯衫，上面印著英文字母和大洋馬頭像，下面是白色齊雞小短褲，光著兩條黑黢黢的大腿。

許非過意不去，這年頭找個人太麻煩，出門就等於失蹤。

「略有耳聞。」許非隨口就吹。

劉迪見他居然不接茬，有點鬱悶，索性道：「我今天呢有件正事，就直說了。我覺得你小子是個人才，有沒有興趣來文藝部？」

「我跟許老師是革命戰友，跟他嘛……我前陣子不去參加歌唱比賽么？評委就是他，然後就和*圖*書認識了，天天請我上他工作室去，沒安好心！」

比如忽然跟莫名其妙的人，吃了一頓莫名其妙的飯這種事——許非上輩子沒少干。

許非蹭的站起身，義憤填膺。

劉迪擺擺手，頓了頓，忽問：「哎，那場演唱會前陣子播了，你看了么？」

他把人讓進屋，端上冰鎮西瓜，劉迪一大口下去，紅瓤裹著黑籽，又甜又起沙，整個人都活了。

陳小二可是研究過戲劇理論的，並非靠幾個段子起家，一聽他說巴斯特基頓，立馬又看高几分。

四個吃了一個小時，剛好午休時間到。

許非跟蘇越拉拉扯扯的，出去搶結賬。

他摸了摸頭髮，道：「我這個長相，真是兩邊不挨著，夾在中間特別難看。我倒想剃個光頭，一直在猶豫，下不了狠心。」

陳小二也一瞅，樂了：「喲嚯，有意思，今兒算影視歌三棲會師啊！」

當然現在算正經交際，有了新狗大戶入局，遂找了家不錯的餐廳，倆人交換名片。對方一看，京城電視藝術中心，許非。

張婧林就這性子，有啥說啥，把對方整的挺尷尬。

他拐了個彎，先買了一包蠟燭，跟著才回家。

「那現在什麼階段了？處著呢？」陳小二更不會說話。

「劉主任？」

誒！

「咱們這塊變壓器和_圖_書老化，本來就不成，忍忍吧。」

許非悶頭啃瓜，啃的勁勁兒的。

「沒有，看他表現吧！」

許非一瞧，中國錄音錄像出版社，蘇越。

巴斯特基頓，美國喜劇大師，永遠都是一張面無表情的臉，死魚眼，深深的黑眼圈。他的電影技巧和藝術深度比卓別林要強，知名度卻遠遠比不過。

「呃，冒犯冒犯。」

陳小二不以為意，問：「你們現在音樂界這麼紅火么，都開得起大超了？」

「一直在片場，沒時間。」

那貨傻笑，忽然變得很憨厚。

劉迪瞥著他，似不經意道：「唉，可惜當初沒採納你的意見。」

嘿！

我覺得在喜劇里，個人符號很重要，像卓別林那小鬍子、黑拐棍，巴斯特基頓那張面無表情的臉和豬肉派帽，都是經典中的經典。

「我說你們八竿子打不著的，都怎麼認識的？」

您的《拍電影》就不錯，形象比《吃麵條》要好，鮮明，記憶點深刻。」

「不對吧，我在台里都聽說許老師的大名，那是林導之下的第二號人物啊！」

人生總是充滿了意外。

陳小二一聽，也明白了，「哦，敢情是你給她改的造型吧？」

「這可不能亂說，憑空辱了我清白。」

「多新鮮啊，電力緊張不知道么？」

「就那意思，搞音樂的就成。」https://m.hetubook.com.com

「小許？你總算回來了……」

「這單位我知道，《四世同堂》看過七八遍了，今年有計劃么？」

「行了行了，沒外人，不用做姿態。」

「沒有沒有，改的好，她以前那造型又妖又土，這麼一改順眼多了。」

「老實說，我最近也在想這個事兒。」

「果真是才子！」蘇越豎了根大拇指。

「您的外在形象，說實在的，在影視藝術里有點尷尬，上下夠不著。說正吧，不太正，說邪也不太邪，說滑稽呢，也有點夠不上。

「誒，這句話好！」

許非沒立馬接著，而是招呼那兩位：「來來，今兒能見面都是緣分，以茶代酒，以茶代酒！」

「我頭髮怎麼？」

旁邊那倆就蒙了，完全聽不懂。

確實沒那麼大的生產力。

「正拍一部公安題材的電視劇，我也是抽空過來。」

「我去見個朋友，不知道您來啊，快進屋快進屋！」

「呼嚕！呼嚕！」

「你這就說錯啦，他是寫曲的，不會唱歌。」張婧林笑道。

陳小二忽然認真起來，他現在是有頭髮的，《拍電影》剃了一回，後來又留了。

劉迪啃了兩塊西瓜，抹了抹嘴，「我聽說劇組去津門了，你怎麼沒跟著？」

他喜歡有本事的人，頓時來了興緻，往身上一劃拉，「您瞅瞅我這身，和*圖*書有什麼不妥的地方？」

還認識，台里文藝部主任劉迪，一塊去過演唱會。

倆場面人捧著嘮，便不會太尷尬，陳小二有稜角都發不出來。他這會比較鋒芒，滿是藝術理想，活出境界那是種石榴之後的事兒。

蘇越的關注點都在許非身上，生怕是情敵，明裡暗裡的摸身份。也就張婧林缺根弦，壓根沒覺察。

「那邊戲少，我跟不跟都不影響。」

「年初調的藝術中心。」

「我這次沒出演，負責整體的美術效果，就是服裝、道具、化妝、布景這些。」

許非沒眼看，因為辣眼睛。

「今天我請，誰也別搶！」

「個人觀點啊，您別介意，我覺得這髮型毫無個性，有沒有想過完全光頭？」

「喲，那您在裏面……」

真逗，甭說剛認識的，就是跟濃眉大眼的老茂兒吃飯，丫都從來沒結過賬。

行吧！

「又停電？前幾天不是剛停過么？」他推車跟著走。

「您知道巴斯特基頓？」陳小二驚了。

陳小二也忙掏兜，掏半天屁股都沒抬起來，眼睜睜看著他們倆出門。張婧林頓時鄙視，「二子哥，你可夠摳的！」

「你們家有蠟燭么？沒有趕緊買去，一會讓人搶光了。」

「我問了你們主任，知道你現在在家，今兒不休息么？特意過來看看，結果還沒看著……」

卓別林的電影htｔps://wwｗ•hｅtuｂooｋ•cｏm.ｃｏｍ關注底層民眾，比較偏左，受過麥卡錫主義者的迫害，在國內很受追捧。甚至在1978年，中國上映的第一部好萊塢電影，就是《摩登時代》。

「哦，前幾天主辦方專程感謝。我們這邊還奇怪，後來一打聽，人家托台里的福，錄像帶就賣了三十萬盒，還要製作磁帶，收益起碼幾百萬，上千萬也沒準。」

「就是，一提《吃麵條》《拍電影》，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啊？」許非道。

「短褲再長點，到膝蓋稍微往上，剛剛好。還有您這頭髮……」

「他在劇組什麼都懂，起初是叫外號，後來成真了，都叫他許老師。《紅樓夢》戲也拍完了……哎，你什麼時候調過來的？」

他跟對方眼神一碰，找著頻道了，都是場面人。

「誒，我請我請，本來就跟婧林說好的。」

「……」

「單位的車，開出來顯唄顯唄，說紅火還得是您。」蘇越道。

不多時，飯菜上桌，邊吃邊聊。

「說好的也沒用，碰上就是緣，我來我來。」

「晚上七點停電，明兒早上六點來，早點做飯，備好蠟燭啊，小賣部剛進了一批！」

「我覺得倒不急，要不您拍完戲再試試。凡事都是千錘百鍊才出來的，沒有一蹴而就，何況是藝術。」

姑娘大大方方的，毫不羞澀。蘇越也點點頭，臉通紅，「我努力，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