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庸的人，總能從優秀的人身上，找出比自己強大的優勢，來彌補境遇上的落差。
想當初他加入黑虎堂時，劉五龍盤虎踞的坐于堂上，左右十幾位大佬抱臂而立，一言一行皆如驚雷！
「日子雖說苦了點，但真有滋味兒。」
「我揣著銀子回了鄉下，重整了老屋，買了牛羊，置了田產，還托鄉里的媒人，說了一房婆姨。」
劉五沒指望他回答，自顧自的娓娓道來。
「見了血心裏就發虛、發慌……」
「這世上，總有比我更惡的人！」
「每夜都來瞧我……」
劉五報出了一個很精準的數字。
「我這幾日一直在想一件事……」
稚嫩的清脆童音，在清晨的黑虎堂內回蕩。
他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他們抱著頭顱。」
「老子再也沒法子把別人的腦袋生生擰下來啦！」
好像只有這樣，才解釋得通，為什麼張楚才加入青龍幫四個月卻能做堂主，而他們在青龍幫內混了好幾年，還是小弟……
劉五起身，隔著餐桌拍了拍張楚的肩膀，「小子啊，你比我有心計、比我更狠，是個做大事的人……別怕，怕，你就輸了一輩子！」
「爹爹、爹爹，我們去哪裡和圖書呀？」
「整日里啥也不想干，就想守著他們哥倆，看他們流屎流尿、看他們撒潑哭鬧……」
張楚看著他，像是安慰，又像是承諾的用力點頭：「能！」
「當惡人多舒坦？」
見到劉五走出來，兩個小豆丁雀躍的張開小手撲上去，緊緊的抱住他的雙腿。
堂口外，一個艷麗的婦人一手牽著一個粉嘟嘟的小豆丁，站在馬車旁。
直到第五天清晨，劉五才派人到張楚家裡請他，說是請他喝早茶。
「就又想過安生日子了。」
張楚沒帶任何人，孤身赴約。
何等的驕傲霸道？
張楚也和往常一樣沒跟他客套，徑直走上去，拉開座椅入座，開口道：「堂主……」
如今卻落得一個人吃早餐，周圍連個伺候的小弟都沒有。
「有天我下田回來，一進屋，就看到你嫂子躺在炕頭，血流了一地……」
沒經過通報，張楚筆直走進正堂內。
也不知道要如何做，才不讓劉五覺得他是來抖威風的。
劉五笑得很蒼涼，「去他娘的衣錦還鄉！」
「我滿以為，我能衣錦還鄉……」
「北征三年，我砍斷了四把刀，斬下的北蠻頭顱，能裝一籮筐！」
「hｅtｕbooｋ.ｃｏm•ｃom老子爛命一條，人死卵朝天，怕個雞毛！」
步伐起初很沉重，宛如身後有一股巨大的吸力拽著他。
「怕得久了……」
但並沒有大肆傳播。
最後幾乎是用跑的在往外走。
張楚顧慮著往日劉五待他還算厚道的情分，也由著他繼續在黑虎堂逗留，既不去堂口露面，也未派人催促過他。
「你不知道……」
「我拎著刀子來錦天府，砍死了一個又一個不夠惡的惡人，站穩了腳跟，認識了大爺和二爺他們，成了黑虎堂的堂主！」
說完，他轉身往堂外行去。
只是讓小弟們，「無意」中對其他堂口的幫眾談起這些故事……現在還沒人懷疑這事呢，若是大肆傳播謠言，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么？
劉五獨自坐在餐桌前，桌上堆滿了熱氣騰騰的包子饅頭炊餅，而他的面前，卻只有一小碗白粥。
很多人都這樣想到。
張楚進門來，劉五和往常一樣，頭也不回的招呼道：「坐罷。」
他去時，黑虎堂內的所有小弟見了他，都口稱堂主，彷彿他一直都是這裏的主人。
「也有街頭上的地痞流氓！」
「我挖出刀子，連夜摸進那個惡賊家裡，和_圖_書一口氣把他家十八口全剁了！」
「三十二兩零六十七個大錢！」
張楚起身，一言不發的提著夾起一個大肉包子放到劉五面前的碟子里。
「撿著手臂。」
「我不滿足，但北征那三年，我殺得太累了，只想安定。」
「多威風？」
張楚不答，靜聽下文。
「可這賊老天，就見不得人過安生日子！」
「拖著斷腿。」
「衣錦還鄉？」
「日子是有滋有味兒！」
張楚不答，只是看著他。
「好日子就這麼沒了！」
「我揣著一褡褳銀子回了錦天府才知道，原來老子那九年，連一棟一進一出的宅子都換不來！」
張楚看著他，用力的點頭：「算！」
「走在街上，誰見了老子，敢不低頭？」
「但要是那倆小傢伙，也落得這般下場怎麼辦？」
「你忘了？」
劉五抬眼看著他，淡淡地笑道：「你現在才是堂主！」
「痛快！」
「戍邊六載，北疆的風沙，打在臉上生疼。」
劉五卻是放下了筷子，再次笑道：「有心了。」
「但瞧著那倆小王八蛋，老子心都快化了。」
但一天、兩天、三天過去了，劉五卻還未去總舵就職傳功長老，依然霸佔著黑虎堂的m•ｈeｔｕbｏok.ｃoｍ.cｏm堂口。
「呵呵……」
「有那一家十八口！」
說到最後，這個往日里凶神惡煞的男人，竟然裂開嘴，露出了一個憨厚如田間老農般的笑容：「不過今天之後，我總能睡個好覺了罷？」
消息傳出去后，張楚並未聽到多少懷疑的聲音。
「當年，我像你這般年輕的時候，和村子里十多個伴當，一同投軍，希望能憑一把子力氣，博一個錦繡前程！」
劉五看著他，眼神很平靜，「你說，我這也算是善始善終罷？」
張楚沒開口，因為他知道，劉五沒問他。
「我要能像張楚一樣自幼習武，我肯定也能當堂主！」
短短五日未見，劉五似乎消瘦了一大圈，整個人散發著一股子只有老人身上才有暮氣。
「倆小傢伙兒粉|嫩嫩的，老子一根指頭都能在他們捅出十個八個血窟窿……」
可以說是給劉五留足了面子。
「很多了是吧？」
劉五看著他，過了許久，忽然道：「我真羡慕你……能這般年輕！」
「萬萬沒想到啊，老三的肚皮竟然會那麼爭氣，一口氣給老子生了一對兒大胖小子！」
「現在想來，從老子開始怕的那天開始，這輩子就到頭兒了吧？」
「真他娘的痛
ｈtｔps://m•hｅｔｕｂｏｏｋ.com•cｏｍ快！」
「有北蠻子！」
張楚沉默，心裏竟莫名的覺得有些心酸。
「不是怕死！」
劉五眼神發亮的朝張楚比劃了一個葫蘆形：「你嫂子可漂亮了，人又賢惠，我每日扛著鋤頭從田裡回家，她總能給我端來一碗熱乎的飯菜。」
「然後就完犢子啦，那些死在我手下的人，一個接一個來瞧我！」
「來了！」
張楚很快給自己編了三四個不同版本的悲慘身世，借他手下那些小弟們的口，放了出去。
相反，很多人聽到這些早就已經被地球上那些網路寫手玩兒爛的俗套故事，竟大多都是一臉理所當然的表情。
但踏出大門后，他的腳步就漸漸輕快了。
「這念頭一冒出來，就跟莊稼地里的野草一樣，怎麼鋤都鋤不幹凈。」
「我怕了！」
「但你知道，我卸甲歸田時，拿到了多少遣散銀嗎？」
「老子的種！」
精準到連大錢零頭都一清二楚。
從名義上來講，從侯君棠宣布劉五卸任黑虎堂堂主之位，張楚接任的那一刻起，張楚就已經是黑虎堂堂主了。
「白天沒啥事兒，就出去轉悠，看誰不順眼，就一拳打死！」
……
「我覺著，既然做個人見人誇的好人都沒好報，那還做個雞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