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楚自己都沒例外。
小太平出生后的第三天。
憤怒的聲音，在空蕩蕩的大堂里回蕩，就像悶雷一樣，引得大堂外在站崗的幾名侍衛，都抻著脖子往裡瞄。
他挺過來了。
但郡衙的這些舉動，卻令張楚明白，他與官方的關係，已經走遠了……
整個太平鎮，都能看到這面迎風招展的黑白龍虎旗。
他將自己這種心態的變化，歸結於一種成長。
太平會各縣分舵，重立。
張楚愣了愣，陡然一拍長案，怒斥道：「混賬，大柱兒是為保護我戰死的，你怎麼敢、怎麼敢……」
騾子猛地一挑又黑又粗的濃眉，自以為理解了他的意思：「您這是準備同時動手，把水攪得更渾一些？」
惹上自家大哥，還不是說死盡埋絕就死盡埋絕，說煙消雲散就煙消雲散！
「您說啥？」
那北蠻人牛不牛掰？
二十來萬北蠻大軍把十五萬鎮北軍打得跟兔子一樣滿地亂串，是又丟城，又失地！
不砍死他們，吃得香？睡得著？
張楚點了點頭，末了又突然想起一事來：「正好，我有個想法，你聽一下。」
騾子鬆了一口氣，心道這一關總算是過了。
但那又怎樣？
張楚又看了看他，看了看案上的文書，最終抬起手將那一摞文書掃到一旁：「不，我的意思是，上原郡那邊的熱鬧，我們就不摻和了。」
而是很貼心的幫忙收屍洗地。
這事兒，他都不能忍，大哥能忍？
「我的意思是，取消影衛與刺衛的界限，以六影六刺為核心，組建完整的情報團隊……嗯，你可以理解為，他們每個人手下，都有一支小型的血影衛，我需要他們任何一支人手都可以獨立執行潛伏、收集、傳遞、策劃、刺殺等等任務。」
他甚至都沒見過自家大哥為這事兒特別著急，特別上火過。
張楚扣上茶碗蓋子，一錘定音。
騾子將一摞文書擺到他面前的案几上，興緻勃勃地說道：「這是上原郡那些過江龍們的資料，您想從哪一支人馬開始動手？」
那群過江龍，擺明了是m.hetubook.com.com在占他們的便宜，還蹬鼻子上臉欺到了他們太平會的頭上！
但他們不該對太平會的人動手！
還是太平會第一次在人面上，撕下生意人的面具。
但他一步一步把事情做絕，卻是沒有半分猶豫。
張楚前幾日復盤過與天刀門的衝突始末。
他贏了。
太白府郡衙對太平會如此肆無忌憚的態度，也很有意思。
「以後，收集消息的方向，不在著眼于廣度，要著眼于深度，我不需要知道，每個縣尊昨夜都吃了些什麼、上了幾趟茅廁、說了我多少壞話，但我要知道，州府有沒有剿我太平會的意向！」
也是他的手段第一次如此酷烈。
但大哥做事向來極有分寸，他若決定同時向那些過江龍動手，那必然是心頭極有把握。
說到這裏，他端起茶碗潤了潤喉，然後繼續說道：「再者說，那群過江龍里，不只一位五品大豪，我的實力只能勉強勝過吳老九那種六品，正面對上五品大豪，我沒有自保之力。」
一個一直剛強的人，突然間不在剛強了，也的確是一件悲哀的事情。
以前的他，總是踩著自己的實力上限行事……或許也可以叫做作死。
聲音沉凝，像鎚子一樣，字字句句錘在他門面上。
但和張楚自己下達的「嚴禁與官府發生衝突」的禁令相悖。
騾子彎著腰，不敢抬頭，也不敢再搭腔抖機靈，心跳「咚咚咚」的快得跟鼓點一樣。
「不是說就這麼算了！」
所到之處，人頭滾滾、血流成河！
一陣漫長的沉默之後，他終於盼到大哥開口。
「至於大柱兒他婆姨……安排個見得光的身份，調到我處聽用，輕易不再出其他任務！」
騾子一臉懵逼，被自家大哥給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了。
人或許真是一種後知後覺的動物。
于晉、王遷，好殺嗎？
旁的不說，什麼「只能勉強勝過吳老九那種六品」，吳老九就肯定不認同。
殺了人，就要有被殺的心理準備！
張楚以前有這個心裏準備和圖書
。
有山賊流寇。
他暗中支持合歡門與錦帆塢，與太平會作對。
而這次與天刀門對上，嚴格來說，已經算是玩脫了。
殺了人，就要做好被人殺的心裏準備。
「算了」這兩個字，從他的口中說出來，份外的艱難。
搶生意。
但既然大哥都已經敲定接下來的工作方向，他自然不會有什麼異議：「是，我回頭就將六影六刺全召回來，聽候您吩咐。」
所以騾子特地留待張楚來親自處理。
「所以，當務之急，還是集中血影衛的力量，全力助我晉陞六品。」
張楚納悶地問道：「我記得，影衛里好像有一個女人吧？」
張楚單手擒著十丈高的太平會龍虎旗，大步從鎮門口一路走上太平鎮總舵，將大旗重重插|進高台。
在張楚現在看來，這個事情是可以有很多種解決方式的。
而當時的自己選擇了最絕，也是最愚蠢的一種：弄死了天刀門派到合歡門的人手。
「即日起，血影衛改組風雲樓，我為樓主，你為守門人，樓中設十二密使，每人每年撥給白銀五千兩作為活動經費，特殊行動特殊費用再提交你處審批……趁此機會，你給我好好精簡人員，上了年紀的，該攆回家頤養天年的，一律發放足量銀錢攆回家，毫無建樹空吃餉的，該斬斷聯繫就斬斷聯繫，包括據點也一樣，一些無用的據點，趁此機會一併裁撤掉。」
「我們太平會作為地頭蛇，貿然攪和進去，很容易被他們針對，成為眾矢之的。」
負債肯定是壞事。
張楚不這麼看。
還貼出告示，將鍋扣給可憐、弱小又無助的江洋大盜。
張楚沉默了一會兒，忽然低低的嘆了一口氣，淡淡的說：「騾子，咱們和天刀門干仗，能贏是僥倖……但咱們不可能次次都這麼好運的，你懂嗎？」
其實不必留待張楚回來處理。
騾子看了看他的臉色，有些心虛的小聲道：「她是大柱兒的婆姨。」
但只要能還上這筆債，那這件事或許就不全然是壞事。
現在聽著大哥嘆氣，聽著他彷https://www.hetubook.com.com彿示弱一般的話語。
騾子懷疑自己是聽錯了。
實力偶爾不夠，就用智商來湊，很少有那種持強凌弱的穩勝局。
騾子總覺得大哥的話，不太對。
他發現那時覺得過不去、只能你死我活的天大矛盾，其實並沒有決絕到那個程度，還有可以和平解決的餘地。
有土豪劣紳。
解決問題的方式有很多種。
……
這次與天刀門博弈，給了他前所未有的壓力。
他是血影衛的大掌柜，每天都在經手血影衛的事，為什麼從未有過如此牛掰的想法？
但那又怎樣？
太平會與天刀門的這次博弈也一樣。
直白點說，就是：再也、再也、再也不要作死！
那天刀門牛不牛掰？
茶碗在騾子腳底下炸開，溫熱的茶水濺了他一身。
但太平會還有上萬口子人，在等著他回去主持大局，哪裡允許他繼續在月亮湖鹹魚下去？
既沒有派人或發文來指責、訓斥張楚。
鎮壓玄北州江湖七十年，門中氣海大豪超過雙手之數，七品、八品的高手更是多如走狗！
太平會與天刀門的衝突，起源於萬江流那個坑爹兒子萬天佑。
自己的腦子，是不是生得和大哥的腦子不太一樣？
「是，幫主。」
這些事情不大。
他覺得這樣有些冒險。
他還沒聽見小太平叫爸爸呢……
有市井幫派。
雖然從內心裡，他很想等到知秋出月子后，再一起回太平鎮辦滿月酒。
小太平的降生，令張楚再也找不到繼續賴在月亮湖的理由。
回首往事，他只覺得以前的自己，就像是一個揮霍無度的月光族。
太平會總舵大堂內。
因為艱辛的還債過程，足以教會一個月光族明悟存錢的重要性。
張楚：「這次與天刀門博弈，我與影衛、刺衛，分別有接觸，我覺得，他們現在職能劃分已經跟不上我們的發展腳步了，我們每次行動，都會用到影衛以及刺衛，但他們兩者之間的消息、命令無法互通，還需要決策者在其中指揮二者合作，這很繁瑣，也很容易出紕漏。heｔｕbｏok•cｏm•com」
就猶如英雄遲暮、美人夕顏一般，令騾子心中生出無限悲涼。
「好了，接下來你們的任務，是儘快將封狼蕭家的情況摸清楚，趁著上原郡那邊還未消停，我們儘快把事情辦了……三年之期，快要到了！」
「那位左道高手好不容易才幫我們把鍋接過去，你難不成還想再把那口黑鍋接回來？」
現在他不想再有了。
十一月十九。
這是張楚第一次動官府的人。
在他的記憶里，大哥好像一直都是那副平平淡淡的臉色，該吃吃、該喝喝，不知不覺的就把天刀門上下給安排得明明白白、整整齊齊！
這還不是作死？
在他的心目中，大哥從來都是強大的！
是日。
……
張楚沉默著看了看騾子，再看了看案上的那一摞文書，片刻后，微微搖頭。
張楚語重心長的給騾子解釋：「上原郡的局勢太複雜了，根本就無法弄清，到底有多少股力量在攪那一攤渾水。」
張楚曲起手指輕輕敲了敲長案，輕聲道：「下不為例。」
「你怎麼看？」
這一刻，不知道多少人長長的鬆了一口氣。
「當然，這樣一來，六影六刺中的任何一人背叛我們，都會造成巨大的後遺症，這對於忠誠度的要求就更高了！」
騾子哪還敢有其他異議，當即再拜首：「是，幫主。」
這是不是像一個一直照著工資花的月光族，某天縱慾過度，背上了一大筆外債？
為了陶玉縣最後那一炸，張楚花了多少功夫？熬死了多少腦細胞？承擔了多少壓力？
好幾年都難得見一次幫主對騾子哥發火……
「啪。」
無所不能的那種強大！
太平會所有生意，開門營業。
他跟自家大哥快第四個年頭了，自家大哥是什麼人，他能不清楚？
每個月都照著那點工資花，只有超支，從未有結餘。
騾子也慌了神兒，連忙一揖到底：「您息怒、您息怒，一開始我也是瞅著大柱走後他們孤兒寡母受欺辱，就想著左右不是外人，給她找個活計，一來每個月多幾個錢，她們娘倆也能吃好點穿好點，二和*圖*書來也能名正言順的派人保護她……我也是真沒想到她那麼厲害，就好像天生就是吃這碗飯的，明明大字不識一個，上手卻比識字兒的書生還快，年把時間就爬到『影』的位子上了，那我總不能因為她是兄弟的遺孀，就壓著她不讓他晉陞吧？」
也沒有令各縣縣衙關起城門，不允太平會的大隊人馬進城。
他也從中學到一個道理：敬畏強者！
但他並不會因為他贏了，就忽視掉自己過去的努力。
這張楚能理解，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嘛！
有官商勾結。
那些人頭中。
刺骨的北風，再也壓抑不住太平鎮的鮮活氣息……
騾子拱手：「您請吩咐。」
無害的就像是溫順的小綿羊一樣。
如果換做現在的他，哪怕他確認自己有與萬江流掰腕子的實力，他也會好酒好菜的將天刀門那些人禮送出北飲郡……
但也讓他明白了很多的道理。
請客、送禮、說好話，都能解決問題。
先前他們見到太平會的分舵解散，都以為太平會要完，爭前恐后的落井下石，從太平會這個巨大的蛋糕上撕下一塊。
「你還有道理了是不是？」
所幸。
六千紅花堂幫眾，分成六旗，在六位七品供奉的帶領下四處出沒。
「嗯？都是？」
張楚也沒令他，沒令太平會上萬幫眾失望。
在陶玉縣那驚天一炸之前，對於能不能找到機會炸死萬江流，他自己心頭根本就沒底！
騾子定定的看著他，不敢相信地說道：「那您的意思是……就這麼算了？」
大哥說要釘在錦天府，就愣是穩穩噹噹的釘在了錦天府，兩萬北蠻大軍圍著錦天府打了三天三夜，死光光了都沒能把錦天府給打下來！
張楚沒聽到他吭聲，疑惑的抬起頭來：「嗯？」
萬江流好殺嗎？
張楚捧著茶碗，倚著太師椅。
「待我晉陞六品后，眼前種種，自當迎刃而解！」
殺人，一定是最後一種。
騾子陡然回過神來，連忙說道：「忠誠沒問題，六影六刺都是以前黑虎堂的老人兒，個個都把穩……他們每個人，都有直系親屬在鎮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