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澈目光閃動，也是明白了王明仁的意思。
「機會就在今夜了。」王明仁道：「敵人今日也是苦戰了一天，又有援軍到來，所以今天晚上必然是他們最為放鬆的時間，我們今天突圍。」
「那，那你們呢？」李澈有些緊張。
剛剛的一次進攻，一隊契丹騎兵殺進了大營，一把火燒掉了成德軍本來就不多的糧食儲備，雖然這一隊契丹騎兵沒有一個能逃出去，全部都被殲滅在大營之內，但造成的損失卻是無比巨大。
「少將軍，鎮定。」王明仁半跪在李澈身前，緊緊地抓住李澈的手，低聲道。
盧龍軍不理會他們，大營之內的成德軍此時也深恨他們，也壓根兒不會去理會，其情其景，當真是慘不忍睹。
王明仁帶六百甲士，二千府兵作為先驅，李波帶領三百甲士，二千府兵作為第二波攻擊，而李澈則作為第三波隨後殺出。
王明仁一笑：「別忘了，我和李波還有近千甲士，五千府兵呢，說不定還能比你更早一些回到深州去。就算真有什麼事情，只要你出去了，那也就是值得的。」
「突圍？石毅是老將，只怕不會給我們這樣的機會。」
此時，柳成林距離河間還有五十里，他估計自己將在天黑的時候趕到河間，成德軍應該還能堅持到他往援的時候。
不管是什麼，但凡能塞到嘴裏吃的，此時不管生熟還是焦糊，統統都塞進嘴裏嚼食著。他們將要突
m.hetubook.com.com圍了，接下來，他們不但需要體力，而且不知道下一頓飯還在什麼地方。即便突圍出去，從河間一路逃回深州，這一段旅程也是不好走的。此時能多一點體力，也許便多一些逃命的希望。
但在他還只走了一半的時候，來自橫海節度使府的一名官員，快馬加鞭地追上了他。
李澈站在營地之中，目睹著王明仁義無反顧地第一個踏出了營地。作為同是大唐軍隊體系之中培養出來的將領，他深知不管對面是那個將領，其實都不太會給敵人這樣的機會。更何況石毅在盧龍軍中更是以穩重而出了名的。
「少將軍，還有機會的，還沒有到最後絕望的時候。」王明仁低聲道，「少將軍要鎮定，千萬不要慌，你要是慌了，亂了，那才是真的完了。」
王明仁搖頭。
這個時候，倒沒有人想過要投降了。
「機會是拼出來的。」王明仁堅毅地道：「少將軍，我們還有數百甲士，還有近五千府兵，不是沒有一戰之力的。到時候，你找一名忠心的下屬，換上你的衣甲，騎上你的戰馬，我與李波帶著所有人向著成德方向突圍。」
接過罐子，伸手從內里撈起了一把黑乎乎的東西塞進嘴裏，大嚼起來，嘴唇轉眼之間就變得黑了。
天色已經快要黑下來了，今天他們不再會發動進攻，但明天呢？
明天，只怕便是大家m.hetubook.com.com的畢命之日了。
王明仁提著一個瓦罐子走了過來，將罐子遞給了李澈，「吃點兒吧，就是糊了，味不太好聞。」
因為來的那支兵馬，打著的振武軍的旗幟，人數大概在五千人左右。
死了的自然不在乎這種待遇，但還有很多受傷未死的，卻仍然躺倒在戰場之上嘶吼哀嚎。
整個大營之內只有幾堆熊熊燃燒的火堆，影影綽綽地映照著大營的破破爛爛，整個大營看起來一片寂靜。但在火光照不到的地方，無數人正在靜悄悄地準備著。
而就在李澈作困獸之鬥的同時，柳成林正憤怒地看著從後方追上來的一名官員。章武距離河間只有百余里，柳成林在佔領章武之後，便向河間派出了斥候，河間之變，他在第一時間便得到了消息，他沒有猶豫，當即便整頓了兵馬，前往河間救援。
逃跑，有時候也許只需要你跑得比同伴更快一些。
更重要的是，一旦成功，他們能搶到不少的戰馬。
李澈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盼望天色快些黑下來。
王明仁的確有成功擊敗契丹人的機會，但只會吸引盧龍甚至是振武這些唐兵將領們的猛攻，也就是說，王明仁其實是在拿自己的性命為李澈開路。
這樣選擇，自然是有講究的。看起來契丹騎兵有馬，從他們那裡突破最不容易，但事實之上，契丹兵的軍紀是最為散漫的。紮營的時候，也不會像其它的唐軍那httｐs://ｍ•hetubooｋ.ｃｏm•com樣有著諸多的防範措式，只要能突擊到他們的隊伍當中，那麼以甲士的作戰能力，還是有很大的成功可能的。
「放心，你一定能回去，就算你真有萬一不能回去了，你該得到的東西，將來我一定會全部加諸在明義身上。」
但如果李澈自己都崩潰了，那麼就真的一點機會也沒有了。
「多謝少將軍。少將軍，召集所有將領們議事吧，剛剛我給你說的，除了你貼身的這五十名騎兵之外，其它的都不要說，只說我們將在午夜之時突圍，我第一個突擊，李波第二個，你第三個，這樣安排，他們不會疑心。只要一交戰，一切都不容改變了。」
李澈盤腿坐在地上，身上滿是血污，今日一戰，便是他身上也是受了不少的傷，身上的盔甲損毀多處，跟著他的最後百余精騎，現在還活著呆在他身邊的已經不到五十人了。
「李波也不告訴嗎？」
軍隊被圍，現在連糧食也都沒有了，到了這個時候，即便是再樂觀的人，也已絕望透頂了。
「為什麼要撤軍？」他怒吼著：「成德軍是我們的盟軍，此時撤退，他們就絕無活路了，成德若敗，我們以後還會有好日子過？」
「明仁，我們要死在這裏了。我怎麼就能這樣死了呢？我還沒有大展鴻圖呢！」李澈嗚咽著道。
至於所有受傷的人員，這個時候便只能放棄了。
王明仁微微一笑：「就算不能回去也沒什麼https://m.hetubook.com.com，只要少將軍你平安就好。少將軍，我父親倒不讓我擔心，就是我那弟弟，雖然經商有一手，但于政治卻只是一知半解，少將軍回去后，還請多多照拂於他。」
李澈又流下淚來，緊緊地握住王明仁的手：「明仁，你一定要活著回去。」
昨天那些投降的成德府兵的下場，就在大家的面前擺著呢！他們中的絕大部分，都在今天的進攻之中，變成了兩軍之間的死屍，他們有的是被昔日的同袍殺死的，有的則是死在契丹騎兵或者盧龍軍的屠刀之下。
午夜過後，大營之內的成德軍已經集結完畢。
石毅根本就不在乎契丹騎兵的死傷，威逼著他們發動一次又一次的襲擊，在那些被俘的府兵們消耗殆盡之後，契丹騎兵便成為了排頭兵。捨生忘死地發起衝鋒，而石毅則帶領著盧龍兵馬緊跟著契丹騎兵開出來的道路向內衝殺，一次又一次，不停地對成德軍造成巨大的損傷。
天色終於暗了下來，馬上就要天黑了。但成德軍非但沒有因此而松上一口氣，反而更加絕望起來，因為現實給了他們再一次重擊。
夜幕籠罩之下，王明仁率軍悄悄地向著契丹騎兵駐紮的方向摸了過去。
「我們哪裡還有機會？」李澈勉強忍住了哭聲。
遠處又出現了一支兵馬。
這一天，他已經不知道打退了敵人的多少次進攻，柵欄被推倒了，壕溝被填平了，整個防守圈被向里壓縮了進一半。頂在第一線的甲士損和_圖_書失慘重，府兵死傷更多。
此時，盧龍軍和契丹騎兵已經退走，他們帶走了自己的戰友，受傷的或者變成死屍的，但對於這些成德軍的這些俘虜卻不管不顧。
李澈狼吞虎咽地猛吃了幾口，整個人卻是僵在了哪裡，竟是掉下淚來。嗚咽地看著王明仁道：「想不到，我李澈竟然會死在這裏。」
「你帶著這最後的五十名騎兵先蟄伏于營地之中不動，等到我們那邊戰事進入到白熱化階段之後，立即向著章武方向突圍，想來那個時候，敵人主力已經全部被我們吸引了，往章武方向，必然空虛，就算有人警戒，也只不過是些斥候，最多有少量的敵人，突圍出去還是有機會的。此地到章武，不過百十里，敵人不敢追得太深的。因為柳成林此刻必然也已經得到了消息，說不定此刻他就在來救援我們的道路之上。到了章武，你就安全了。」王明仁道。
太陽落下了地平線，天色慢慢地變暗，進攻的敵人終於響起了收兵的金鑼聲，大營之內，成德軍一口氣鬆了下來，紛紛癱倒在了地上。
但那不是來支援他們的。那是又一道摧命符。
他的眼眶酸酸澀澀的。
李澈目光閃動。
王明仁向前兩步，擋住了其它人的視線，不讓其他人看到李澈此時的模樣。將是軍之膽，此時成德士氣已經到了最底谷，沒有徹底的崩潰，只是因為昨天那些俘虜的慘狀刺|激到了他們，深知即便投降，只怕也沒有好下場，這才還勉力聚集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