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34章 懷德堂

「不是的!」李安民放聲大哭。
「住嘴!」李安國額頭之上青筋暴起,「澈兒死於盧龍人之手,這是早有定論的。你焉能聽信那費仲的胡言亂語。」
這是李氏的宗祠,懷德堂。
「伯父,伯父,伯娘暈過去了,金大夫請您馬上過去。」懷德堂外,傳來了李沅尖厲的聲音。
李安民跪在供桌前的青磚前,李安國坐在側面的一把椅子上。
李安民垂頭不語。
李安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安民,不是我小瞧你,如果我真死了,扶你上位,以你的才德,是根本無法撐得起成德的。你以為我沒有考慮讓你來當這成德節度使嗎?我曾幻想過,讓你來當這節度使,因為澤兒已經要打下橫海了。可這樣一來,成德自己馬上就要分裂了啊。曹信會甘心居於你之下,你的才能,與他能比嗎?蘇寧甘於讓你騎在他頭上嗎?你瞧不起他是不是?可當他背後站著盧龍人,站著費仲這樣的人時,你是他們的對手嗎?我現在就可以想象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情況,那就是翼州背離而去,深州與你貌和心離,費仲這些人必然會促使蘇寧與你內鬥,以便他們盧龍人可以在其中從容地分化,離間,進而徹底掌握我成德地區,到了那時,李氏何存?到了那時,蘇寧或者還可以活著當一刺史,你,還有我們這懷德堂,只怕就將灰飛煙滅。」
今日也不例外,只不過內里多出了兩個人。
「在深州方向和圖書,杜騰,胡十二等將領也將向瀛州方向發起總攻。與此同時,景州柳成林亦會出兵,李澤在拿下橫海之後,大軍也會自滄州至景州,這一戰,我們不但要拿下易州,定州,還要奪下盧龍人的瀛州,如此一來,我們的根本重地,便會擁有足夠的戰略縱深,有了這些倚仗之後,接下來我們就有了與盧龍張仲武,河東高駢平等對話的本錢,安民,也只有到了這個時候,李氏才真正地踏上了我們榮光的旅程。」
「苟富貴,勿相忘。」李安國看著額頭之上一片青紫的李安民,道:「安民,你忘了我們的兄弟情誼,你更忘了我們兄弟兩人當初立下懷德堂時所說的話。」
「夫人,夫人!」緊緊地握著蘇氏如同一些枯柴的手,李安國一迭聲的叫著。對於蘇氏,正如李澤的評價一般,他是有敬無愛,但數十年相處下來,卻也是血脈融合,變成了親人。此刻看到蘇氏氣若遊絲,李安國忍不住悲從中來。
「如果我真這樣做了,李澤也要與你反目成仇,他如今已經擁有了四州之地,又與朝廷有所勾連,到時候必然也要與你兵戎相見,看看他的手段,你是他的對手嗎?二李相爭,到時候得利的,也只會是其它人。」
「不要殺他,留我蘇氏這一脈香煙吧!」蘇氏喘息著道:「我蘇氏為了老爺的大業,死盡死絕了,就剩他這一脈了。」
李安國氣喘吁吁地坐了下來,和-圖-書喘息半晌,才冷冷地道:「接下來,你便在懷德堂裏面對祖宗靈牌思過吧?好好想一想自己的所作所為,好好想一想,怎麼才是對李氏宗族有利?」
「你想我李氏二世而亡嗎?」
李安民瞪大眼睛看著李安國。
一句句厲聲地喝問,終於徹底擊垮了李安民,他伏地大哭起來。
鎮州首府真定城已經完全恢復了平靜。事實上,蘇寧發動的這一起叛亂,根本就沒有激起多少的浪花便風平浪靜。在很多知情人的心目之中,這一次的叛亂,根本就是一個笑話。發動叛亂的人最為倚重的數位大將,齊齊都是對方的人。這一次的動亂,與其說是叛亂,倒不如說是節度使李安國設下的一個誘餌。而蘇寧卻毫不知情地一口便吞了下去。
「而我以李澤為繼承人,則成德四州再加上橫海四州,我李氏控制之地,便擁有八州,在地域之廣上,我們已幾可以與盧龍,河東相提並論,而看李澤治理武邑等地的手段,只怕用不了幾年,這北地便要以我李氏為尊了。安民,你以為我願意扶李澤上位,僅僅是因為他是我的兒子嗎?」
身子重重地跌到了床榻之上,蘇氏再無聲息。
平日跪拜叩頭的莆團被扔在一邊,堅硬的青磚,是對李安國的懲罰。
「老爺。」蘇氏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竟然一反手緊緊地抓住了李安國的手。「蘇寧,蘇寧他還活著嗎?」
李安國用力地點頭:「https://www•hetubook•com•com你放心,你放心,我不會殺他的,他十八歲就跟著我呢。我怎麼會殺他。」
說到這裏,李安國霍然站了起來,指著鑲嵌著李氏祖宗靈位的那面牆壁,厲聲喝斥道:「安民,你就不想在百年之後,你的靈位也在這裏佔據一個顯赫的位置,受李氏後人代代膜拜,香煙不絕嗎?」
「大哥,我錯了。」李安民伏地連連叩頭。
「大哥!」
「大哥,我只是不憤為什麼是李澤!」李安民哽咽著道:「澈兒可是死在他的手裡的。如此一個弒兄之輩,豈能為我李氏領頭人?」
「大哥,我錯了。」李安民涕淚交流,「是蘇寧告訴我,大哥你的身體已經不行了,只剩最後一口氣了,我才,我才如此行事的。」
「如果要殺你,又何必要帶你到這懷德堂來?」李安國長嘆了一口氣,「我老了,不想在這個時候再痛失親人了,把你放到懷德堂,正是為了讓你活著。以後到底如何處置你,便讓李澤來決定吧。這趙州刺史,你不用再擔任了。」
李安國壓根兒就沒有將蘇寧看在眼裡,他看重的是如何藉此機會狠狠地坑一把盧龍。不管他鍾愛的大兒子李澈是死在誰的手裡,追根究底,此事的源頭,還是在盧龍人哪裡。迫降了盧龍大將費仲與其麾下的二千精銳盧龍軍,並不能讓李安國就此滿足。一張更大的羅網,已經在深州,在振武等地方全面展開。
李安國嘆了一口氣和*圖*書:「可惜,我是看不到這一天了,而你,肯定能看到這一天的,到了那個時候,你才最終會明白,你大哥的決定,對於李氏一族而言,是何等的英明。」
後院之中,有一座廳堂一年四季的大門幾乎都是緊關著,外面的光線再如何強烈,這間屋子裡卻總是光線黯談,長年都點著長明燈。
「安民,你忘了嗎?你我年幼家貧,父母早亡,有一次你病倒了,高燒不退,是你哥哥背著你,在大雪漫天的日子里,一路奔走了二十里地,拿刀逼著那個大夫給你診病。你忘了,家裡只剩下一碗飯的時候,你大哥總是會將這最後一碗飯盛給你。冬天里咱們只有一件棉襖,大哥也是套在你的身上。」李安國聲音越來越低,最後幾不可語。
丟下這句話,李安國大步向外走去。
蘇氏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兒,眼神漸漸渙散。在李安國的一迭聲的呼喊聲中,蘇氏的上身猛然向上挺了起來,兩眼圓睜,直勾勾地看著帳頂,大叫了一聲:「澈兒,娘來了。」
「住嘴!」李安國有些憤怒地看著李安民:「安民,你太讓我失望了,以一己私利,卻置我們李氏宗族而不顧。我的身體不行了,我只剩一口氣了,你得到這個消息,難道不應該快馬加鞭地跑回來見你的親大哥最後一面嗎?哦,我說錯了,你來了,你帶著兵馬日夜兼程地來了,想在你大哥的屍體之上再踩上一腳是不是?」
「不用多說,我意已決!」www.hetubook.com.com李安國厲聲道:「袁周已赴趙州,他將取代你成為趙州刺史,李波為別駕,統率兵馬,向振武發起總攻。此時李波應當已經到了軍中,對振武總攻之戰,此時差不多也要開始了。」
李安民垂下頭去,不管他心中是怎麼想的,但他卻明白,到了這個時候,一切都已經成了定局,再也無法改變了。
嘩啦一聲,懷德堂大門被外面的武士緊緊地關閉了起來。
李安民張了張嘴,李安國斷言李澈之死不是李澤所為,他豈有不明白其中的意思的。這件事,本來就沒有實證,全憑大家的推測,私下裡說說可以,但想要拿到檯面之上,是決無可能的。
外部浪潮洶湧,無數的兵馬調動正在迅速地展開,而在節度府內,卻是一片平靜,甚至看不到多少的燈光亮著。
李安民扭過頭,看著懷德堂大門之外,李安國牽著李沅的手,匆匆離去,而李沅卻也正回過頭來瞧向他,稚嫩的眼中滿滿都是關切之意,李安民心中一痛。
李安國與李安民都是身子大震。李安國霍地站了起來:「你就在這裏思過吧,沒有我的命令,不准你離開懷德堂半步。」
似乎是聽到了李安國的呼喊,蘇氏的睫毛顫動了幾下,眼睛卻猛然睜開了。
李安國用力地點了點頭。
「夫人!」李安國驚喜地湊到了她的跟前。
「節帥,夫人已是油盡燈枯,藥石無效了。」金源垂手立於一側,低聲道。
李安民哭泣著抬起頭來,「大哥準備要殺死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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