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9章 我們的角度

在拿下長安之後,這些人便收拾了行囊,從武邑向著長安而來。因為在攻打長安之前,武威書院分校便已經形成了決議。像政經學院便會搬到長安來,而原來的國子監就是他們新的校址。
「落到實處,卻是最難的!」章回感嘆地道。
「這些東西分執在不同的人手中,他就不怕要不回來?」李澤感興趣地問道。
「上千頃土地,數百萬貫的財富!」李澤一下子站住了腳步。
「那倒不!」章回卻是振奮精神:「如今我回來了,自然會將他恢復到最為鼎盛的時候,讓這裏重新成為天下學子們最為嚮往的地方。」
「土地!」章回道:「您不是一直在想著怎麼把這些土地收回來嗎?他在關中各地,有上千頃土地,而且這些土地都分執在不同的人手中。只有他,才有這個名單。而且,他還有價值數百萬貫的家財也願意敬獻給李相。」
章回正想開言辯駁,但李澤卻豎起了手掌,制止了他想說的話,而是輕笑道:「就比如,我現在這個秦王的事情……」
「他還有什麼財產?我可是聽高象升說了,他家到最後,連吃飽肚子都難。」
「您問章循的那個問題,他到底是怎麼回答的?」章回的情緒有些低落地問道。
李澤笑了笑,道:「章循說,對於那些有德無才的人,可以讓他們去做監察的官員,可以去做教書育人的學官之類的,但絕不能讓他們去執政一方,m.hetubook.com.com卻做親民官。而對於那些才能卓著,但節操上卻有問題的人呢?不用嗎?那太可惜了,他會給這些人設一道紅線,在紅線之上,他便可以容忍這些人。但突破了這道底線,他就會毫不猶豫地將這樣的人拿下。」
「完全荒廢了啊!」站在國子監的大門口,看著破損倒塌的牌坊,滿是窟窿的大門,李澤搖了搖頭。
「他求到你的門上去了!」
「他當了多年的宰執啊!從先皇那時就開始了。」章回道:「最後他的那些食不裹腹,衣難禦寒的作為,只怕更多的是一種姿態,一種表演。現在看到形式不對,以他的政治經驗不會猜不到我們會秋後算賬的,所以想拿這些東西來保一條命了。」
章回再一次落入到了兩難的境地當中,過了好一會兒,才道:「我想,我會選擇大多數人的利益。」
「這就是了!」李澤嘆道:「我們教育書人,教化世人,自然是要求大家都要才德兼具,但真正地開始踏入這個紛繁複雜的社會中的時候,就不得不面臨選擇了。」
當人命如草芥,連飯都吃不飽怕時候,才奢談知識,那就是不切實際了。
今天的雪特別大,風也大,風穿過那些窟窿,發出嗚嗚的怪叫之聲。
「真是可惡啊!」李澤咬牙道。
「李相,這些天,我一直都在想您那天跟陳文亮所說的話,才德真不能兼得嗎?」章回有些和_圖_書鬱悶地道。「如果無德,何以立身,立言?何以為人表率?您看看汪書這樣的,他沒才嗎?他有才,他有德嗎?他無德。」
章回一驚,回望兩人身後,眼見李澎等人落在身後十餘步處,才舒了一口氣:「李相,這是為了天下計才不得已而為之。」
「大唐政經大學嘛!」章回一笑道。
看著前方那些在寒風大雪之中忙碌的學生,李澤道:「他們現在飽含熱情,每個人都想著要為國為民做出一番事業來。但當他們真正成為了一個官員之後,他們就會體會到這個社會的殘酷了。可以想象的是,他們中的許多人,會在這些坎坷之中,有的沉淪,有的墜落,有的一生碌碌無為,有的青雲直上。甚至有一天,成為執掌這個帝國的魁首之一。而在這個過程之中,他們要不停地面臨這種選擇。」
李澤哈哈一笑道:「章公,人活在這個世上,都是有慾望的,我們在這裏所說的,有才無德之人,也並不是一開始就是這樣的,他們只不過是在人生的過程之中,沒有把握住內心的貪慾而已。章循作為總督一方的官員,他這麼說,並沒有錯,他要一方平安,他要發展地方經濟,自然就要什麼人都能,什麼人也敢用,只要能駕馭得住。但站在我們的角度之上,卻並不能這麼想。」
「壽春候被砍頭,嚇著他了!」李澤笑了笑。
「我……」
「人生有太多不得已。做官和*圖*書也是一樣。」李澤道:「有時候,也是太多不得已。對個人來說,道德自然是追求的,但有時候,面對著大多數人的利益而要犧牲你個人的道德的時候,您會怎麼選呢?是選擇退避三舍,全了自己的道德名聲,保證自己潔白無遐,還是為了大多數人的利益而犧牲自己的名聲?讓自己這塊白壁沾染上瑕疵?」
一行人不停地繞過一片片的廢墟向著內里行走,地方的確是大,在長安這樣一個人口密集的地方,能有這麼大的一塊地方作為做學問的地方,不能不說大唐過去的統治者們,對於教育,知識,還是相當重視的。
「能不嚇著嗎?」章回道:「他畢竟比那些愚蠢的勛貴們要高明得太多了。他願意獻出所有的財產,只求一家人的性命。」
「那我們該怎麼想呢?」章回嘆道:「這是一個難兩全的問題。」
「早就荒廢了。」章回苦笑著道:「我走的時候,每年好歹還有一些撥款,後來只怕是連僅有的一點撥款也沒有了,監里的師生四散。後來朱溫入了長安,戰事一直不斷,即便朱溫想要重建國子監來收攏人心,又哪裡有這個時間和這些錢?」
這是第一批抵達的武威書院政經學院的學生。
「重回故地,睹物傷情吧?」李澤笑問道。
「站在我們的角度,該想的是,如何用制度來束縛住人內心的貪慾!要讓那些有可能犯事的人因為畏懼而不敢將貪慾的那隻小手伸和圖書出來。您教書育人,是從個人休養上來教育他們,淳于越修訂完善律法,是從後果之上來威嚇他們。而我要做的,就是將這兩件事都落到實處,不能讓教育跑偏,不能讓律法成為一紙空文。莫伸手,伸手必被捉。」
但有一點卻不得不說,只有當國泰民安的時候,教育才會成為一個國家特別看重的一個行業,而當戰亂來臨的時候,教育卻顯得是那麼的微不足道。
「他猜到了我們現在缺錢,也猜到了我們需要這些土地來安置百姓,獎勵士兵,甚至於用土地來獲取錢財。他的一條命值不得什麼,殺與不殺其實並沒有什麼意義了。但這上千頃的土地以及他這些年來藏下來的財富,我們如果拿到手中,卻是能做更多的事情的。」
「慢慢來。當制度越來越完善的時候,畏懼的人就會越來越多。」李澤笑道:「但我們也永遠不能想著這世界上所有的人當真都變得大公無私,那是不可能的。只要我們治下的官員們,大多數人在遵守這個規則,那這個世界,就會越來越好的。」
「他慌了!」章回道:「昨天去了我府上。完全失去了他應有的儀態,痛哭流涕,醜態百出,讓人厭惡,卻也讓人唏噓。」
「走,進去瞧瞧!」李澤道:「看看你的那些學生們將裏面收拾得如何了?」
章回點了點頭。
李澤伸手接住了幾片飄落的雪花,沉思片刻道:「章公,做人,是要有德的,但做官,和圖書卻不見得了。就比方說,您做人的道德,這天下沒有人可以指摘您,但做官呢?您覺得您做到了無可指摘了嗎?」
「嗯,這一點,他倒是做得不錯,不管怎麼說,畢竟是當過多年宰執的人,這點見識還是有的。」李澤道。
「不管怎麼說,汪書最後還算是做了一點事情的。」章回道:「至少,他保證了皇城和宮城的完整,也使得這裏面的浩如煙海的藏書得以保存了下來。不至於被當成一文不值的東西給毀掉。」
「這就是他能要脅我們的所在了。」章回道:「我們不知道這些人是誰,也許在表面之上,這些人都是一些良善人家,我們根本拿不到多少把柄,這些土地自然也就無法收回來。」
「有道德潔癖的人,是做不了一個好官的。」李澤接著道:「普通的百姓,可以非黑即白,可以是非分明,但官員卻不行。他們一輩子大部分的時候,其實都遊走在這兩者之間。能把握好其中的這個度的,那就是一個好官了。」
李澤想了想,卻是笑了起來:「你說得也對,他的一條命,的確不值這些東西。告訴他,交出這些東西,他這一條命,我放過了。不過汪氏一族,全都給我離開長安,去遼州吧,交給王溫舒看管吧!」
章回臉色有些不豫:「您認同他的這種說法嗎?」
「所以李相,我還是想給他討個情的,在您這裏撞個木鍾。」章回站住了腳步,道。
「可其再也不是國子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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