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車門，冷風從細縫中吹進來，她傾身要出去，驀地頓了頓，「剛剛那個問題……」
和周娣逛完街，四點多方明曦趕到東成酒樓，熟門熟路換好衣服，拎上工具去到十號包廂。
「這個好喝！」服務員喝著她改良過後的檸檬汁，誇道，「味道越來越好了！」
「那你想不想上車。」他道。
方明曦下意識想避開他的眼神，鬼使神差地沒有動。
桌上已經放了好幾個玻璃扎，裝的滿滿當當，人手一杯絕對夠，方明曦還是不停榨汁。
方明曦腳下一頓，而後恍若未聞，將他們甩在身後。
她笑笑沒說話。
「一不一定，不重要。」肖硯搓著手裡折斷的煙，聲音微低，「重點是……你想不想見？」
肖硯把方明曦送回學校，他的咖啡放在煙旁沒動，方明曦捧著牛奶暖手，也沒喝一口。
方明曦未語，輕輕笑了下。
一輛車在她旁邊停下，車頭朝著她走來的方向。她一頓，車窗降下，肖硯坐在主駕駛座上，朝她看來。
緩慢行進至街尾，終於忙完。
飯畢，各人回家，外面坪上多了幾桌後來的客人，而睿子那一桌早沒蹤影。
肖硯讓她這周每天來這兒榨果汁，倒是純粹在做好事，他自己一次也沒來過。她榨的果汁，走的是酒樓公賬，卻全都分給了服務員們。
兩人手挽手走向公交車站，經過立大對面那條街時，碰巧遇上睿子。
兩人視線在後視鏡中撞了個准。
隊醫一聽，熱情說服方明曦兩個，「對對，坐肖隊的車，坐公車幹嘛，你們兩個小姑娘多不方便，省得麻煩。」
肖硯垂眸看她，把小票遞過去，方明曦伸手，手還沒伸出車窗，他忽地兩指一折和圖書，把小票折了個對兒，手一松，任它落到地上。
加完油重新上路，開出加油站，肖硯忽地問：「想不想喝點熱的？」
車停在路邊，肖硯這回正大光明從後視鏡看方明曦，「你呢？」
靜謐半晌，她垂下眼，「鄧揚已經走了，今天睿子被你嚇到，我猜他這段時間不會再找我麻煩。果汁推銷我也只做幾天而已……我們大概，不一定會有下一次見面。」
方明曦側目朝他看，他的側臉，在外頭路燈光線籠罩下，略顯悵然。
方明曦注視他的面龐，好奇：「他是怎麼跟你走到一塊的？」
肖硯反問：「想知道？」
「淋雨好玩嗎？」肖硯問。
「你看寸頭，每天陽光開朗，不像是會有煩惱的人，對吧。」他說，「但是他小時候過的特別苦。他爺爺一個人帶大他，家裡窮的他連學都沒上完，要不是靠郭刀家接濟，他未必能活到這麼大。」
方明曦抬眸，沒說話。
老師坐關教練幾個的車回去，寸頭酒量不如人，醉醺醺上車找了個位置倒頭大睡。
睿子的強勢一直分人，面對肖硯，他就全然沒了對方明曦的不可一世，被肖硯一嗆，蔫蔫漲紅了臉偏偏無可奈何。
「您好——」遠遠傳來的招呼聲打斷他們，服務生從窗口探出頭，「客人您的咖啡和牛奶好了！請來取！」
肖硯聽她說到這兒，蹙了蹙眉，「他身邊的朋友心智不成熟，你把他們放在心上完全沒必要。」
他方向盤一轉，開上另一條路。
她點頭，問：「多少錢？」
方明曦安靜聽他說到這，問：「然後呢？」
坐上肖硯的車，盧絮道：「我今天不回學校，能麻煩您送我到我家嗎？」
她視線放和圖書
空一瞬，斂下眉眼，「今天你也看到了。鄧揚也希望我不要跟他算得那麼清楚，但是他不算的，會有人來替他算。」
方明曦把新餐具放到帶隊老師面前，另一手給寸頭遞去大杯子。
……
肖硯微頓兩秒，沒再和她說什麼，轉身過去。
裊裊背影跑進學校。
冷空氣漫無目的飄蕩，遠處的車燈恍然而逝。
九號包廂離得近，服務員忙完被客人遣到外面，站了半個小時得以偷懶休息，方明曦把她叫到十號喝東西。
方明曦扭頭看盧絮，盧絮沖她擠眉弄眼。
方抿唇，緩緩收回頓住的手，「……我不算清楚，別人會跟我算。」
肖硯手插|進兜里，換了個站姿，「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慘，日子過不下去，什麼都在跟你作對。」
學校三十周年校慶，各處裝點起來，方明曦和周娣被拉了壯丁，分配到任務，去校外分發學校宣傳手冊。
肖硯看著她，「很巧，我也想。」
接觸下來方明曦不像傳聞里那麼不好接近，盧絮跟她早沒一開始的生疏，在簡訊里道：［這個姓肖的隊長長的還挺好看的。］
她彎腰出去，車門「嘭」地關上。
口袋裡手機震了震，方明曦被喚回神，拿出來一看，是盧絮發的消息。因為這個座談活動，她們最近來往不少，前兩天彼此剛留聯繫方式。
加油隊列排的很長，大概等了十分鐘，全程兩個人都沒有說一句話。
「……有。」
「後來他爺爺病死，他出來闖，跟一幫小流氓坑蒙拐騙。那時候我還在當兵，放假休息回瑞城，第一次碰上的時候你猜他在幹什麼？他在偷摩托車。就在我和鄧揚他哥跟前被人逮住，挨了一頓好打。」
夜色稀清，寒https://m.hetubook.com.com風撞進車裡，和暖氣挾卷在一起。他定定看著她的眼睛，良久說：「等下一次見面，我告訴你。」
肖硯神兵天降給方明曦解圍，鬧劇收場，兩個人回到包間。
「你覺得我說的不對？」他挑眉。
只是沒多久，雨很快轉小，方明曦在屋檐下站了站，乾脆繼續走。
「謝謝。」方明曦輕聲道謝。
「什麼東西都算的清清楚楚，只會讓你活得更累。」他說。
「寸頭是怎麼跟你走到一塊的——」她握了握車門把手，說，「我等你下一次見面告訴我。」
肖硯聞聲，從後視鏡看來。
服務員喝著果汁，問：「小方，你是不是心情不好？我看你今天好像不是很高興……」
一路無言，直至開到她校門外。
方明曦只好同意。
一秒，兩秒，三秒——
肖硯不拆穿，只說：「活著就要受苦，這跟你走在路上踩到沙子是一樣的，誰都避免不了。」
……
她回過去一條：［……］
「沒什麼對不對的。」方明曦往後靠住車墊，閉了閉眼。
服務員哦了聲，「那你今天回去好好休息。」
方明曦和盧絮對視一眼，盧絮小聲說：「這裏到公交車站還要走好幾分鐘，我累了……」
睿子在後頭嗤笑：「抱上大腿了不起？你真以為就你這種貨色，配得上鄧揚他哥？別做夢了——」
肖硯道：「然後？然後他就哭了。」
肖硯似乎察覺她的注視，眸光朝後視鏡掃來。
方明曦點頭。
寸頭見肖硯出去一會兒就回來，奇怪：「你抽煙這麼快？」
方明曦和盧絮並肩站在一塊，隊醫的目光轉向她們，方明曦先開口：「我們自己坐公交……」
「是嘛。」方明曦笑笑，給她倒了ｗww.ｈetｕbooｋ.cｏm.com
杯別的飲品。
肖硯把煙折斷在手裡，「但事實是，現在還是活得好好的。別人拿他以前偷車挨揍的事取笑他，他也只會跟著樂。」
周娣往方明曦身邊縮了縮，方明曦握住她的手，低聲：「沒事。」徑直從他們旁邊走過。
肖硯載著方明曦往她學校開，半道油不夠，他拐彎開到最近到一個加油站。
「不好玩。」雨水順著她的發梢，再沿著睫毛尾端淌下。
睿子被肖硯警告過，不敢再動手，坐在店門口陰鷙盯著方明曦。他腳下，是她們先前擺放在這家店裡的宣傳手冊，全被撕成碎片。
「我送她們，你和老關去吧。」肖硯打斷，徑直去開車。
路邊的西式快餐站點，是行車途中買飲品的好去處。
包廂里還是沒人。
隊醫問肖硯：「要不要我給你開車？」
方明曦動作一頓，「有嗎？」
方明曦和肖硯各自回到位置，誰都沒提剛才的事情。
……
方明曦睜開眼，「你猜錯了。我沒覺得過不下去。」
「今天風大嗎？今天不是……」寸頭接過，還想跟肖硯說什麼，關教練一聲：「別廢話了，來喝酒，婆婆媽媽！」
肖硯拿著小票走回車邊，靠住車門，側頭透過後座半開車窗對方明曦道：「說要等二十分鐘。」方明曦點了一杯熱牛奶，他要的是黑咖啡，咖啡豆現磨，得要一會兒功夫。
身旁突然響起鳴笛。
校外兩側街道上的商店基本都是為附近學生服務，她們一家家和老闆溝通，說服店家讓她們在門口擺放校慶立牌。
八點多，方明曦離開東成，才過一條街，突然下雨，淋得措手不及的路人一片驚呼。
沒有細說，他抬手從上衣口袋取出煙，想點，半途停住和-圖-書作罷。只說：「他經常跟我聊，說那段時間總覺得日子過不下去了。」
肖硯說不用，「我沒喝酒。」
他低頭看了看煙皮下露出的煙絲，聲音略低，「生活就是這樣。」
她不接話，他不在意。
方明曦和周娣折返回學校吃過午飯又出來，下午不需上課，方明曦答應了陪周娣去買東西。
肖硯說可以。
方明曦抹了把臉，「……我想上。」她看著他的眼睛，「那你想不想載我。」
方明曦輕輕彎唇，隨便找個借口，「可能太累了吧。」
車開動，三人都沒說話。盧絮低頭玩手機，方明曦看著窗外發獃。
外套染上濕意，路邊不少人側目看她，她不理會，只顧悶頭向前。
「第二次是大半夜，他摸人錢包，被我追了兩條街。他一腳踩空掉進揭了蓋的井蓋洞里，在下面痛得直嚎，求我救他出去。我沒理他，打電話報警。他一邊嚎一邊破口大罵，問候了我十八輩祖宗。」
她說：「我回學校。」
這一回在肖硯這吃了癟，他以後大概會老實些。
二十分鐘不到，盧絮到家，和肖硯道過謝，身影消失在小區門內。
方明曦收起手機，視線落到前方，她的位置只能看見肖硯的側臉，再往右上稍許，從後視鏡里能看到他的眉眼。
她下意識別開，臉轉向窗外。
沒有二話，肖硯踩下油門，車駛向柏油路面。
「誰婆媽，來就來！」寸頭注意力被轉移，擼起袖子和關教練較量，沒再追著肖硯問。
「我當時蹲在洞邊跟他說——你偷別人東西，別人偷井蓋，你掉進洞里，這就是你的報應。」
肖硯隨口道：「外面風大就回來了。」
這一回，逃也似得，跑得飛快。
方明曦喉嚨梗著什麼，想回答，又說不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