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一直不知道丈夫喜歡這樣水一樣的人兒,他的幾個妾室是她選的,溫順聽話,從不造次。她心裏一直都看不起這樣的女子,覺得她們嬌嬌氣氣的,手指一掐就能留個印一樣。也從來上不得檯面。
這幾個月的軟禁生活后,陳四爺的性情都有點變了,看起來也比原來明白了不少。剛才和他說的那些話也顯得理智許多,如果讓他去寶相寺里一生禮佛,倒是比困在陳家好。
顧錦朝想笑,拿了斗篷來給他:「就算是開春了,夜風也冷得很。你早去早回。」
陳三爺說:「我同意了,等這件事過了就讓他過去。」
等陳三爺回來后,她跟他說了陳四爺想見他的事。
秦氏對這個突然恢復神智的庶子的態度卻相當微妙。
剛發出的香椿嫩葉,吃起來有股淡淡的清香。陳老夫人這兒有個婆子手藝好,會做各種糕點。香椿餅做得一點也不油膩,顧錦朝都吃了好些。
顧錦朝有些錯愕,陳三爺卻看著她笑笑,「你都這麼說了,我去見見他也無妨。」
「好。」陳三爺卻很快答應下來。
顧錦朝有些錯愕,還以為陳老夫人會說陳四爺的事。
丈夫卻喜歡這麼個她看不上眼的東西,怎麼會不難受呢。
顧錦朝笑著揉揉他的小臉,長鎖一臉迷茫地看著自己娘親。
難道是陳四爺又做什麼事了?這不可能吧,他都已經這樣了……
顧錦朝陪著長鎖在羅漢床上認東西,他胖胖地小手抓了塊栗子糕,吃得滿床都是。等到自己吃不下了就遞給顧錦朝,往她嘴邊遞:「……娘親吃。」
陳三爺讓她坐下來,跟她說:和*圖*書「他想去寶相寺里修行,削髮為僧。」
司禮監的東西?顧錦朝問道:「是張居廉勾結司禮監的證據?」當初要不是有司禮監幫助,張居廉又怎麼能僅憑自己手握大權呢?馮程山管小皇帝御筆硃批,所以自然是張居廉說什麼就是什麼了。
其實陳四爺做過的那些事,也夠他死好幾次了。現在被軟禁也算是咎由自取,若是他有意想去寺廟裡修行,也算是積些功德。只是陳老夫人那裡怎麼說,王氏又該怎麼辦。這些卻是問題……
陳老夫人擺擺手:「這你不用管,我來說就是了。」
她剛讓采芙點了幾盞燭台,她靠著做夏襪,剛綉了幾針,陳三爺就已經回來了。
那他這樣是為什麼呢?顧錦朝有點不明白。
「這孩子長得好!」
第二天一早陳三爺就離開了,顧錦朝安排了人去接那對母子回來。
顧錦朝讓乳娘抱了長鎖下去洗手洗臉,又親自哄了他睡覺。
陳三爺揉了揉她的發:「也算是吧!只是他手裡頭的東西太少……不能有大作用。」
要說長相好看,陳曦看到過最好看的應該是自己七哥,不過陳家玄字輩的堂兄都長得不差。但是陳玄越卻有種很不一般的氣質。十分的從容,他的長相也有種淡淡的貴氣。
陳老夫人招了眾人一起吃剛出的香椿餅。
「老四給了我一些東西。」陳三爺跟顧錦朝說,「是關於司禮監的。」
他聞言也忍不住一怔,想了好久之後嘴唇發抖,握住母親的手啞聲說:「我……是我差點害了你……是我的錯……」
她是渴望寧靜的生活吧!和*圖*書
顧錦朝點頭應下來了。
陳曦站在錦朝身後,也看了陳玄越一眼。
藏在袖子里的手卻把汗巾掐得死緊。
顧錦朝並不驚訝,如果是她,她也會答應陳四爺的選擇。她抱住陳三爺的胳膊,笑著說,「也好,比起軟禁一輩子,總算是有個他想要的去處。等您不和張居廉鬥了,我肚子里這孩子也該出世了,玄麟的名字就是你取的,這孩子的名字我來取可好?我看『玄靜』就不錯,取個『歲月靜好』的意頭。而且男孩女孩都可以拿來用……」
只要陳玄越不裝痴傻了,他周身的氣質就相當出眾,一看就非池中物。
老三過得不容易啊,外頭忙著支撐陳家的繁榮富貴。家裡頭的人還讓他不省心,任是個鐵打的人也撐不住。她還要懷疑陳三爺所做的事,以為他是心思狠毒,容不下兄弟……
陳老夫人看得痛心,忍不住抱著兒子痛哭。回來后想起三兒子的冷淡疏遠,更是心如刀割。
顧錦朝把笸籮放在了小几底下迎上去,陳三爺卻是沉默。
陳老夫人笑了笑:「她又不傻,這男人哪裡能一直守著個女人呢,總是能想開的。」說到這兒又覺得顧錦朝聽著不好,繼續說,「倒是老三情深,他從小就這樣,認定什麼就是什麼。可惜老四的事……」
她握住陳老夫人的手,說:「娘,三爺並非是要疏遠您。他這些天也是忙得很,不如等明晚我和他一起來給您請安。您看好不好?」
顧錦朝忙道:「是母親讓我轉達的,我想陳四爺應該有重要的事要告訴你,不然也不會讓母親轉達了。您還是見見他吧m.hetubook.com.com,也耽擱不了什麼……」
怎麼單獨留她說話?
陳老夫人抱了孩子過來看,孩子乖乖地不哭。陳老夫人看著孩子稚嫩的小臉,就忍不住心軟。
陳老夫人看過了孩子,就叫了那女子上前來說話。這女子自稱喚映元,聲音嬌嬌弱弱的,答什麼都要猶豫半天,偶爾還要拂耳邊的落髮,手上那嵌綠寶石的赤金鐲子很耀眼。雖然穿金戴銀,氣質卻和秦氏是天壤之別。
她跟陳彥文說話的時候,忍不住眼淚一直掉,一句句地告訴他:「你以為我不知道老五的死有你的責任嗎?你自己傻,還當別人看不|穿。你早就跟老五看不對眼,那日又恰恰只有你們兩人不在。你回來的時候我看到你衣擺下沾著草籽,就知道你去了池子邊……老五死的時候,你父親發了多大的脾氣。我為了幫你隱瞞,還把伺候老五的幾個人全部發配了……你難道就不明白?」
她還特地找給陳玄越授課的先生問過話,先生說是九少爺根底淺,能更上教學已經不容易了,更別說讀得出色。她心裏才放鬆了幾分,要是陳玄越當真心智超群,她恐怕還要費心了。
她猜這其中應該有個誤會,因為陳老夫人顯得十分愧疚。
陳三爺任由她抱著自己,微微一笑,「聽你的就是了。」手輕輕地摸著她微凸的肚子,這也快要六個月了,孩子正是活潑的時候。突然小小地踢腳,他很容易感覺得到。錦朝靠著他,任他摸自己的肚子,說:「和玄麟一樣活潑,有時候還會翻身呢……」
「就是老四想見見他。老四跟我說過,老三是不會答應見和*圖*書他的,讓我幫著說一聲……你幫我轉達吧!」
他瘦得手背骨頭支棱,皮膚蒼白,精神也不太好了。喃喃地說著這幾句話,又哭又笑的。
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到孩子出世……
提到陳四爺,陳老夫人心裏就不好受。
顧錦朝正為陳老夫人按摩小腿,聞言點點頭,問道:「那二嫂那邊怎麼說?」
但是這不明不白的,怎麼突然就好了?
「我知道他忙。」陳老夫人點頭,「現在朝廷這麼動蕩,我還是不去打擾他了。」
「二嫂要知道二老爺養了外室,也不知道會怎麼的生氣,您可得好好安撫她才是。」顧錦朝嘆道。
她早和秦氏說了這件事,秦氏還有些恍惚,現在看到真人了才反應過來。
「怎麼了?」顧錦朝輕聲問。
她卻挺直了背脊,坐得很端正。她是秦家出來的嫡女,任何時候都不會讓人看笑話的。
陳三爺嗯了聲,很快就出門了。
「我本來……是不打算見他的。」提到陳四爺,陳三爺臉上有種疲倦感。
陳玄越答完了話后很自然地坐到了顧錦朝身邊,乳娘懷裡的長鎖笑著喊九哥,伸著身子要撲過來。陳玄越把他接了過來,長鎖就親昵地用小胳膊摟著他的脖子,再也不撒手了。
……顧錦朝聽後有些驚訝,陳四爺竟然起了這個念頭!難怪陳三爺要沉默了。
秦氏心裏有種被羞辱的感覺,又像是覺得可悲,胸口發涼。
「那您怎麼打算的,真要讓陳四爺去寶相寺?」
顧錦朝看著秦氏的樣子,就知道她在想什麼。心裏竟不由有些同情,不管秦氏做過什麼,她也確實有些可憐。
顧錦朝並沒有
和圖書注意到,她瞧著秦氏看了陳玄越好幾眼,心裏想秦氏心裏不慌才怪!
那瘦馬下馬車之後她看了一眼,典型的江南女子。身姿纖弱,腰上系著翡翠噤步,顯得身段十分的好,也不像是生過孩子的人。孩子穿著件團花的刻絲小襖,坐在乳娘的懷裡,張著黑葡萄一樣的眼睛到處看。
陳三爺摟著她躺在自己身上,笑著沒有答話。
等眾人吃完了,丫頭快手腳把碗碟收下去,陳老夫人才說:「老三媳婦留下陪我說話,別人都先回去吧。」
陳三爺凝神思考。
她想到自己對陳三爺說過的那些話。
陳三爺又是沉默。
等到人都退下去了,陳老夫人才跟顧錦朝說了。她這是身子骨好了,打算把陳二爺養在外面的那對母子接回來。「那孩子都過半歲了,總不能一直是他母親帶著身邊。」陳老夫人還是不喜歡孩子生母的出生,低聲跟顧錦朝說,「孩子要被教養歪了可不好。你明日安排人去接她們回來……」
她原來也找過大夫來給陳玄越診治,卻沒有人把陳玄越的病只好。
她卻先把周圍的人都打量了一遍。顧錦朝是把人接回來的那個,肯定是早知道這對母子的存在了。葛氏低著頭看地,王氏卻出神地看著那名女子。
顧錦朝不知道陳老夫人和陳三爺有什麼事。
她現在越髮長大懂事了,也就沒有原來容易害羞。陳玄越正在逗長鎖說話,長鎖稚氣地跟著他念。他聽得很高興,笑容也十分的瀟洒……她看著還是有些發怔。
一個母親,做了什麼事情才會覺得愧對兒子呢?
陳四爺被囚禁幾個月,什麼人都接觸不了,備受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