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明明開始都是好的。
陳妄沉默了下,表情淡下來:「這麼維護他啊?」
孟嬰寧直直盯著天花板上的吸頂燈,不看他,心裏難受得發酸。
委屈的,哽咽的。
蔣格聽著開門聲,迅速躲進卧室,門開了點兒縫,暗中觀察。
孟嬰寧抿著唇,眼睛終於紅了。
孟嬰寧剛才看見這玩意兒的時候一臉驚嚇過度的樣子,眼睛瞪得像顆葡萄,似乎是完全沒想到他真的會做,畢竟他以前連碗面都沒煮過。
「我知道他喜歡什麼,討厭什麼,我可以告訴你他喜歡什麼類型的姑娘。」
男人閉上眼,淚水混著血從眼角滑落:「但你得活著。」
孟嬰寧愣了下,有點茫然,似乎沒聽懂。
孟嬰寧意識到了,她匆匆垂下頭,聲音特別小地罵了他一聲:「王八蛋……」
陳妄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我送你。」
「關門了,老闆店面都兌了,」二胖說,「那時候也就你愛帶著狐狸去,後來你走了,我怕她想著那口,我說我帶她去吧,她還不幹,就非說不想吃了。」
孟嬰寧睜大了眼睛,聲音陡然高了:「我沒有!」她下意識後退了一步,仰著頭看著他,急急解釋,「我沒有喜歡,我不喜歡他的。」
……
孟嬰寧抬眼。
蔣格當時覺得這哥們兒其實就是來找死的。
她抬起手來,指尖落在陳妄鼻樑上,又往上,摸了摸他的眼睛。
孟嬰寧無意識地吞了下口水,手指忽然有些癢。
他跟孟嬰寧說的,其實都是實話。
「我也不知道什麼,就知道你退伍了,」她使勁兒眨了眨眼,覺得得還無辜的陸之州一個清白,「不是陸之州說的呀,他什麼都沒跟我說,他不是那種背後說別人的人。」
「我還不至於兩聽啤酒就醉了,」孟嬰寧說,「我這不是安慰安慰你。」
但是好像沒有辦法。
「不幹啦,準備回老家養老了,年紀大了,也想過點悠閑的日子。」
他不是陸之州,不和圖書會說話,也說不出那些話來哄她。
「你沒來,孟丫頭也沒來過。」
「我不怪你。」
女孩兒身上披著件很大的男款外套,原地愣了一會兒,小跑過去一蹦一蹦地給陳妄遮了半個肩膀。
陳妄第二天去了那家甜品店,大門拉著,櫥窗上還貼著張寫著出兌的紙,下面有一行電話號碼。
又下雨了。
蔣格差點以為自己瞎了,雖然認識的時間不長,但是看著陳妄露出這樣的表情是一件很驚悚的事情。
陳妄軍校畢業剛入伍那幾年特別忙,別說放假回來,連休息的時間都不怎麼有。
那會兒孟嬰寧上大學了,小姑娘考了個挺好的學校,在外地,據說上課很忙,陳妄看了陸之桓手機里她的照片兒,衝著鏡頭笑著回過頭來,明眸皓齒,眼睛甜甜地彎著。
陳妄站在店門口,清了清嗓子:「您打算什麼時候回?」
她反應激烈,看起來像個情竇初開被人撞破了心事的少女。
滴答。
蔣格第一次見到陳妄是在一家極限運動俱樂部,蔣格被一哥們兒介紹進去幹活兒,老闆是個富三代,還是個瘋子,不喜歡女人,沒事兒就愛蹦極玩兒找刺|激。
「嗯,」陳妄抬眼,「怎麼了。」
陳妄拿著啤酒走出廚房,路過餐廳,看見餐桌上之前裝蘋果派的空著的盤子。
陳妄也是個瘋子。
陳妄那會兒上得很乾脆,連安全帶和保護繩都不系。
她採取了比較委婉的方式,給陳妄灌雞湯。
她希望能一直那樣。
每句話都難過得讓人咬著牙忍耐。
他似乎是在看著他,聲音嘶啞得幾乎分辨不出,像是被什麼東西割開了:「你怎麼還沒死。」
陳妄抬指,食指輕敲了一下空著的鐵盤盤邊兒,沉悶地一聲響。
孟嬰寧不知道陳妄都經歷了些什麼,又不敢問,但就這麼放著不管,她有點兒於心不忍。
陳妄想,萬一等再過幾年孟嬰寧回來,他也回來,倆人又生氣了怎麼辦hetubook•com.com
孟嬰寧站著沒動,看著他的眼睛。
想起她那副傻樣,陳妄垂下頭,低笑了聲。
大片大片紅的血跡染透了粗糙的水泥地面,順著牆面蔓延著流到腳邊,男人低垂著頭被釘在牆上,猩紅的液體順著他的指尖滴落。
那應該還來得及。
她對自己這通發言還算滿意,說完,她抬起頭來想看一眼陳妄的反應,順便再加把火,說點兒什麼熱血台詞。
陳妄當時聽著,沒說話。
但關了門,嬌氣包可就吃不著她喜歡的蘋果派了。
「陸之州跟你說什麼了?你知道——或者你以為自己知道了什麼,」陳妄平靜地說,「讓你能這麼委屈著自己,連想我這種話都說出來了。」
陳妄身體里有什麼地方抽著疼了一下。
「不用,」孟嬰寧硬邦邦地說,她飛快地拿起椅子上的包,走到門口穿鞋,「不麻煩你了。」
「你不能因為你不喜歡我,」她有些忍不住了,帶著哭腔說,「你不喜歡我,你就這麼說。你不想看到我,不想讓我找你,不喜歡我打聽你的事情你可以直說,不用說這種混賬話趕我。」
這個世界總歸是充滿了希望與愛的!
孟嬰寧竭力保持聲音平穩,「我也是,會有人喜歡我的,我不用變成誰喜歡的什麼樣,就算陸之州不喜歡我,也總有人是喜歡現在這個我的。」
孟嬰寧明白過來了。
結果這一晚上觀察下來,蔣格可太失望了。
孟嬰寧瞬間僵硬。
他也想讓她高興,不是因為陸之州或者別人,而是因為他高興。
陳妄做了個夢。
「都是因為你,明明是你的錯,」他輕聲重複,「你應該死的,你有什麼資格活著?你有什麼資格過得好?」
蔣格十四五歲初中沒畢業就出來混,常年過看別人臉色的日子,人聰明又機靈,別的本事沒有,察言觀色的能耐基本上是練了個爐火純青。
陳妄手腕被她拉著,人傾身湊過來盯著她的m.hetubook•com.com眼睛,聲音低磁,緩聲:「你又喝酒了?」
沒有什麼困難和痛苦是真的過不去的,如果實在過不去。
但是他還是想哄她。
蔣格覺得他這張臉真是白瞎。
陳妄渾身的血液都被凍住了。
孟嬰寧仰著腦袋望天,假裝沒聽到。
他以為她是喜歡陸之州的。
陳妄僵了僵,抬手一把抓住她的手,嗓子發啞:「幹什麼?」
孟嬰寧也意識到了,越這樣越會被誤會。
朦朧雨幕里,小姑娘拽著外套專註地往前走,男人低垂下頭,唇邊帶著很淡的一點笑,眉眼冷硬的線條被融得前所未有的柔和。
就這樣兒的,還能找著對象?
冰涼的酒液下肚,混沌的腦子清醒了不少。
她聲音有點兒發抖,像是壓抑著什麼,帶著不易察覺的一點哽咽:「你就是個王八蛋。」
孟嬰寧蹭了蹭眼睛,轉身往門口走:「我回家了。」
「不是從小就喜歡?陸之州。」陳妄說。
陳妄看著她,忽然問:「要我幫你么?」
陳妄沒動,看著她踩上鞋子,逃似的開門出去。
回頭的同時,男人俯身,垂頭,靠近,兩人距離瞬間拉近到幾乎沒有。
孟嬰寧不知道為什麼現在又變成了這樣,她跟陳妄兩個人在一起就像詛咒一樣,好像永遠都沒辦法好的。
他把手裡燃了一半的煙掐了:「你今天到底來幹什麼的。」
而且這小姐姐明擺著多少肯定也是有那麼點兒意思的,不然人一姑娘,真對你沒意思誰能大晚上的老老實實跟你回來。
蔣格當時站在樓上窗邊,看著陳妄和小姑娘下了車。
那就慢慢過。
陳妄試著打了個電話過去,老闆接了,聽說是他,很驚喜:「我說你怎麼這麼久沒來了,小夥子出息啦。」
一聲輕響,防盜門被關上。
孟嬰寧看著他,還是不說話,那眼神像是第一次認識他似的。
陳妄怔了怔。
「我撐不下去了。」
眼前漆黑,房子里一片空蕩蕩的寂靜,女孩和_圖_書子啞著嗓子忍著哭聲的話在耳邊一遍遍回蕩。
他睫毛很濃,但有點兒短,眼窩深,山根特別高,鼻樑筆直一道齊刷刷地刷下來,乾淨利落得像雕塑,沒有一刀多餘的線條。
孟嬰寧倏地轉過身去,抬手捂住了眼睛,她不想讓他看見自己哭。
太陽穴一跳一跳的疼,陳妄起身走進廚房,從冰箱里拿了聽啤酒出來,一手關上冰箱門,另一隻手食指勾著拉環拉開。
他靠著窗,耷拉著眼睨著她:「就那麼喜歡么。」
孟嬰寧聽明白了,睫毛顫了顫,不說話。
陳妄撒開手,直起身來:「孟嬰寧,你別一喝酒就發瘋。」
黑夜惑人。
陳妄走到沙發旁,脫力一般仰面躺進去,手臂搭在眼睛上。
「啊,」陳妄唇角垂著,淡聲,「可能是吧。」
力道沒控制好,孟嬰寧吃痛,皺著眉「嘶」了一聲,可憐巴巴地:「疼……」
男人忽然笑了:「我要走了。」
蔣格還以為他是忘了或者不懂,特地給送過去,人瞥了一眼,輕描淡寫說了句不用。
陳妄沒什麼情緒地說:「用不用我幫忙?可能你就能變得讓他喜歡你了。」
肉眼估摸著就是掉下來腦袋胳膊腿兒能摔稀碎分家那種高度。
他來那天下午剛好有個攀岩比賽,俱樂部內部的,四輛越野車剎到野外岩場,俱樂部剛開發出來的天然生成岩場,岩壁很陡。
「這邊兒基本上沒什麼事兒,收拾收拾下周就走了。」
夏夜寂靜,蟬鳴聲卻聒噪,雨已經停了,風帶著潮濕的泥土氣息。
陳妄喉結滑動,搭在眼睛上的手手指蜷了蜷,聲音低啞:「操。」
「您要是方便,」陳妄頓了下,舔了舔嘴唇,又摸了下鼻子,「走之前能不能教教我……就那個,我們一直吃的那個派怎麼做。」
二胖嘖嘖道:「結果上次一回來發現這店不幹了,不開心了一個禮拜,天天念叨。」
小姑娘倔得很,生氣起來說不理他真就不理他。
雖然有誇張和后加工hetubook.com.com的成分,但他真就是那麼覺得的。
陳妄撐著沙發坐起來,側頭看了一眼漆黑的窗外。
你媽的陳妄是個傻子吧。
難堪的一面,出醜的一面,不洒脫不漂亮不好的一面,她統統都不想讓他看見。
她閉嘴不說了,深吸口氣,舔了舔嘴唇,平靜下來。
一個電話接起來轉身就走,接一妹子,還給人帶回來了。
滴答。
陳妄側了側身,人靠在窗檯邊兒,垂著眼,眸光斂著。
她又不理他了怎麼辦。
明明今天晚上一直到剛才,都還是好好的。
午夜寂靜,客廳的窗沒關,風帶著涼意鼓起窗帘,窗外滴滴嗒嗒的水聲響起。
蔣格轉念,從冰箱里掏出幾聽啤酒,決定幫大哥一把。
好幾年後,他放了第一次假,不到一個禮拜。
蔣格料理完一切以後,留下一臉還沒回過神來半信半疑的孟嬰寧默默退場了,深藏功與名。
「阿妄,我不想死,我才……剛求了婚,我不想死。」
男人抬起頭來,看著他的方向,眼眶的地方是兩個漆黑的洞:「陳妄。」
那家店是一對夫妻開的,年紀很大了,會關門也是早晚的事。
特別漂亮。
「不用啊?」陳妄懶洋洋笑了笑,「他不喜歡你也沒事么?」
陳妄睜開眼。
他還躺在沙發上,入目是灰白朦朧的天花板,廚房的燈還開著,暖黃的光在地板上給餐桌打出傾斜的影。
從蔣格的視角,能夠很明顯地看見陳妄為了配合人姑娘放慢步子,甚至不易察覺地微微矮了矮身,好讓姑娘搭他肩膀搭得沒那麼吃力。
好半天,孟嬰寧才垂下手,吸了吸鼻子,背對著他低著頭:「陳妄,不是你不喜歡我這個世界上就沒人喜歡我的。」
發小聚在一起就很容易聊起以前的事兒,當天晚上聊天,二胖忽然道:「哎,陳妄,你還記不記得街頭那家甜品店,就你沒事兒就帶狐狸去的那家。」
什麼叫,這麼委屈著自己。
陳妄剛一把孟嬰寧給帶回來,蔣格就看出來是怎麼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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