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一次握住他手腕的瞬間，狂風暴雨般的心跳讓她確定，自己喜歡他。
可是腳踝好像扭到了，稍微動一下，就是錐心的疼痛。
去年九月，在那個光線晦暗的樓道里，他也是這樣朝她伸出手。
佛殿內的氣氛明顯比外面要肅穆不少，四周靜悄悄的，幾乎沒有人說話。
汶川地震的事情一時間鬧得人心惶惶。
——摘自於渺渺的日記
說完，還不待她回應，又問：「能走嗎？」
她自己不也是不撞南牆不回頭么。
刺眼日光下，那個高挑削瘦的少年穿過人群，一步步朝她走過來。
這個平安符說到底是為他求的，自己一直放在身上算怎麼回事。
「天吶，渺渺，你沒事吧？」
一念既起，難以消退。
東側的偏殿里，十八羅漢塑像姿態各異，栩栩如生。
他開口，淡淡道：「可以，你拿著這個平安符，去殿內燒香拜佛，然後繞著大殿左轉三圈，再右轉三圈，心裏默念著那個人的名字。」
陸啟搖搖頭，朝她比了一個「噓」的手勢。
紅色的塑膠操場上，只聽到清脆的「撲通」一聲。
而此時此刻，她的心跳不僅劇烈，還很潮濕。
今天是一個雲淡風輕的好天氣，金色的琉璃瓦，朱紅的牆壁，牌匾上書著「般若寺」三個赤金大字，醒目巍峨。
抬頭看了眼掩在蒼勁樹木后的恢宏廟宇，沉了語氣道：「在這種莊嚴的場所，不要亂講話。」
體育老師也聞聲趕來，撥開人群，蹲下來仔細觀察了一下她的傷口，當機立斷道：「腳踝腫起來了，需要儘快去醫務室處理一下。」
四周有片刻的安靜，然後，只聽到同學們爆發出一陣劇烈的大笑聲。
想著一時半會兒也走不了，于渺渺一個人漫無目的地四處參觀起來。
顏倦掀了眼皮看她，漆黑眼裡染上笑意。
收到回復的于渺渺控制不住唇邊的笑意，她把礦泉水瓶夾在收攏的胳膊里，動作有些艱難地打字回復。
她希望能有什麼東西，代替自己一直陪在顏倦身邊。
這些日子以來，這個小小的平安符，于渺渺每天二十四小時都沒有離身過，可就是不敢送給顏倦。
扭頭一看，媽媽跪在大殿正中央的蒲團之上，正閉著眼為家人祈福。
顏倦緩了語氣，又重複heｔｕｂｏoｋ•ｃom•ｃoｍ一遍，「你有什麼，關於我的願望嗎？」
和尚扭過頭來看她，一雙眸子古井無波，好似她所有的隱秘心思都無處遁形。
腦海中默念顏倦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這個沒來由的願望，從上次音樂課的時候就開始在她心裏紮根。
把自己的願望寄托在虛無縹緲的神靈身上，真的會靈驗嗎？
可能是她的思緒太專註，沒注意到腳上帆布鞋散開的鞋帶，而後，意料之中的，她跑步時沒注意，踩在其中一根白色鞋帶上。
她真的不太會撒謊。
她不能否認自己小小的私心。
這一次他走得很慢，時不時還會跟她聊天。
大腦有幾秒鐘的卡帶，于渺渺愣了半晌，驚訝地抬起頭來。
于渺渺聽話地住了嘴，似懂非懂地點頭。
那個熟悉的聲音透過層層疊疊的人群，清晰落入她的耳朵：「老師，我送她去吧。」
一瘸一拐地跟著他走出操場，于渺渺隱約間聽到有同學在討論，說顏倦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熱心了。
忍不住打了個哈欠，睡意鋪天蓋地席捲而來，她把頭往陸啟肩膀上埋了埋，強撐著關心了他一句：「哥，還有一個月就要高考了，你最近狀態怎麼樣啊？」
她有什麼資格安慰別人。
她想幫顏倦求一個平安符。
這麼輕易就答應了？
剛走了沒多久，就看到左邊角落裡聚集了一群人，很熱鬧的樣子。
少年清冽如水的聲音響起來，一字一句，極認真地回：「好，我答應你。」
完蛋了，她出醜的樣子，顏倦一定也看到了。
她率先開始走山路，于渺渺和陸啟跟在後面，慶幸她沒有學別的佛教徒三跪九叩。
如果就這麼貿貿然送過去，顏倦會不會覺得她有病？
愛爬樹的魚：我媽媽是一個特別虔誠的佛教徒，她也經常這麼對我說。
他沒怎麼猶豫地點點頭，口吻很平靜：「有機會一定唱給你聽。」
許完願，于渺渺跪下來，第一次恭恭敬敬對著菩薩磕了三個頭。
有些好奇地擠進去，她定神看了看，才發現這是一個求平安符的地方。
旁邊的陸啟適時遞過來一瓶水，還貼心地幫她擰開了瓶蓋。
一緊張，于渺渺就說漏了嘴，說出他不信佛，雖然她自己完全沒有注意到。
被人群圍在中間的和_圖_書是一個穿著僧袍的和尚，正在依次發放平安符。
起身，她學著其他人的模樣把手上三炷香插到香爐里，拿著平安符在燃起的檀香上繞了一圈，然後，伸手握住一點點香灰，裝進了紅色的平安符里。
興許是因為今天是周末，又或者是受了汶川地震的影響，今天來寺里上香的人尤其多。
她翻開手機蓋，看到了顏倦的回復。
時間像是在此刻靜止了。
說完，他站起身來，視線掃過人群，提高音量問了一句，「有沒有哪位男生自告奮勇，送這位女同學去趟醫務室？」
聽說這樣會比較靈驗。
某某：我不信佛，但是對神明總要心存敬畏。
說完，或許是看她年紀小，於是又叮囑一句，「記住，心誠則靈。」
一張臉紅透，于渺渺此刻也顧不上身體傳來的疼痛，強撐著從地上歪歪扭扭地站起來。
她一緊張，說話又有點結巴，「雖然、雖然你不信佛，但是……那個老和尚說，心誠則靈，我覺得我的心還是挺誠的，所以……所以還是想把它送給你。」
她手裡緊緊攥著那個精緻小巧的平安符，像做賊一樣偷偷去大殿正中央點香，然後學著媽媽剛才的樣子，小心翼翼跪在蒲團正中央，閉上眼睛虔誠地許願。
扭捏了一會兒，她拿出一個小小的紅色平安符。
當然，這種遙不可及的願望，于渺渺是不可能說出口的。
沒有嘲諷，只是單純覺得她摔倒的樣子很好笑。
實在不知道應該找什麼理由送給他。
回到大殿的時候，媽媽和陸啟恰好不在。
她發完這條簡訊，恰好聽到前面剛上完香的媽媽喊她進殿，於是趕緊一路小跑跟上。
歲月長河裡，霎時間與他有關的所有回憶爭先恐後地湧現出來。
距離去寺廟燒香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個禮拜。
覺得現在可能是最好的時機，于渺渺內心天人交戰了半天，終於還是鼓起勇氣開口：「顏倦，我有東西要給你。」
所有人都停下了腳步，齊刷刷往聲音傳來的方向望過去。
說著， 他伸出手， 把于渺渺的頭往自己肩膀上靠了靠。
因為她喜歡的少年，是這個世上最好的少年。
清晰地恍如昨日。
于渺渺點點頭，道了謝轉身離開。
一定一定要m.ｈｅｔｕbｏoｋ•com•ｃoｍ聽見我在菩薩前的許願。
說話間，一家人終於抵達山頂的廟宇門口。
于渺渺眨眨眼，覺得幸福來得太突然，於是盤旋在嘴邊的另一個願望，就這麼順著話頭脫口而出。
最好可以陪伴他很久很久。
關於你的願望……
他看起來並不像于渺渺平時在電視上看到的僧人那樣仙風道骨，氣質卻也算波瀾不驚。
他道完謝之後，沉默片刻，突然問她，「你有什麼願望嗎？」
迷迷糊糊間， 她腦海中閃過顏晞那張明媚動人的臉，張了張嘴，終究還是什麼都沒說。
對方頓了腳步，回過頭來看她。
無論是有意或無意，這種場景真的很讓人難堪。
時光緩緩走到五月下旬，天高雲闊，日光溫暖，操場兩旁的香樟樹微微俯下身，往跑道上灑下一片墨綠色的陰影。
老師不是一直教育他們，說命運是把握在自己手上的嗎？
不敢去看顏倦此刻的表情，她垂著頭，攤開的掌心上靜靜躺著那枚平安符，局促得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子。
于媽媽自從到了山腳下，表情就已經十分虔誠。
于渺渺無語，只想一棍子把她敲暈。
于渺渺閑逛一會兒，聽到了手機隔著衣服傳來的震動聲。
思緒飄遠，她站了一會兒，忍不住把手機從衣服口袋裡拿出來，給顏倦發了一條消息。
計程車上， 她一路都在神遊， 陸啟坐在她旁邊，看她一副無精打採的模樣， 無奈又寵溺：「困的話就睡會兒，等快到了我把你叫起來。」
就當她舉白旗投降，打算告訴他自己是在開玩笑的時候。
跟上一次的沉默不語，簡直就是天壤之別。
體育課上，于渺渺兀自想著心事，跟在高一一班的隊伍里懶懶散散跑著步。
不管多少年過去，不管以後他們散落何處，他們曾經說過的話，走過的路，她永遠都不會忘記。
于渺渺看得有些出神。
想到這裏，她才真的感受到生無可戀的滋味。
糾結了很久都難以取捨，最後，她有些得寸進尺地問：「我能不能說兩個？」
摁下發送鍵，她等了一會兒沒等到回復，覺得顏倦應該在忙，於是收起手機，打算再四處走走。
「謝謝。」
左右兩旁的石柱上白玉浮雕，精緻又華麗。
于渺渺埋頭蹲坐在紅色跑道上，突然有點不敢抬頭。
她在自己的腦海中絮絮叨叨和圖書，恨不得把世界上所有美好的願望都加註在他身上。
他幫她整理複習大綱，他送她小王子，他教她打撞球，他給她抓娃娃……
映著日光，他眼角淚痣泛出些許暗紅色，於她而言，是毫無退路的吸引。
他蹲下來看了眼她高高腫起的腳踝，語氣里似乎有些無奈，「你怎麼總是冒冒失失的。」
于渺渺握在手裡，想了想，還是開口問他：「請問，這個平安符可以幫別人求嗎？」
于渺渺圍觀了會兒，有一個突兀又大胆的念頭浮現出來。
咕咚喝了一大口，她這才覺得精神好了點兒：「哥，你說，媽媽整天燒香拜佛的，我也沒覺得咱們家運勢特別好啊。」
這個場景似曾相識。
心裏像開出了漫山遍野的花，她小心翼翼握著他的手，往不遠處教學樓醫務室的方向走過去。
心臟這才重新歸了位，于渺渺小心翼翼抬頭去看他，那雙總是霧蒙蒙的眼睛，此刻顯得很清醒，清醒中，又夾雜著些許複雜難言的情緒。
于渺渺突然覺得，自己那點兒自憐自艾的小情緒根本就是無病呻/吟。
靠在陸啟的肩膀上，于渺渺安安穩穩睡了一會兒，等到達般若寺的山腳時，已經是一個小時之後了。
良久，他終於伸手接過去。
於是愈發確定，她真的，真的很喜歡他。
……
人群里展開了極其熱烈的討論聲，大家都在打量著她，七嘴八舌說著什麼。
察覺到他現在心情好像不錯，于渺渺壯著膽子開口：「我想……聽你唱首歌。」
心情略忐忑地排進隊伍里，她學著其他人的模樣從口袋裡掏出十塊錢，朝那個和尚遞過去。
今天， 他答應了我兩個願望。
寺廟門口的正中央並排擺放著三個銅製香爐，旁邊的木筒里擺放著各色不一的檀香。
「另外一個是，你能不能答應我……以後隨身帶著這個平安符。」
于媽媽作為一個虔誠的佛教徒， 在連續好幾晚失眠之後，挑了個周末， 帶著于渺渺和陸啟一起到連州市最富盛名的般若寺， 為全家人燒香祈福。
目光怔忡地望著他，于渺渺無視腳踝處鑽心的痛，使勁地點了點頭：「能走。」
走到半山腰的時候，于渺渺已經有些氣喘吁吁了。
解救她所有不安的情緒。
顏倦輕輕笑了笑，伸過來一隻手：「我扶你去醫務室。」
愛爬樹的魚：顏倦，你信佛嗎？www.hetubook.com.com
「希望兩年後，他可以如願以償考入北京心儀的大學，漫長生命中，想要的一切都擁有。」
「希望他能夠遇到一個真心喜歡的女孩，希望他們幸福美滿，白頭偕老。」
隊伍末尾處，于渺渺姿態極其優美地摔倒在長長的塑膠跑道上。
他笑笑，口吻是一貫的冷靜沉著：「一模成績正常， 沒什麼大問題。」
可是要找什麼機會呢？
說完，又扭過頭來教育她，「況且，這麼多年來，咱們家一直以來風平浪靜，沒遇到過什麼棘手的難題，就已經是上天給予的最大恩賜了。」
心誠則靈。
他一句話，一個動作，輕易就能解救她。
顏倦垂眼看她，薄薄的唇抿起一個笑。
于渺渺此刻心情極度忐忑，猶豫了好半天才鬆開他的手，然後摸進了白色校褲的口袋裡。
「什麼？」她有些不解。
于渺渺只能聽到偶爾吹過的風聲，樹葉發出的沙沙聲，以及自己強烈到快要跳出喉嚨的心跳聲。
「觀世音菩薩在上，希望您可以保佑顏倦，一生順遂，無災無痛，平安喜樂。」
做完這些之後，她依和尚所言走出大殿，攥緊了平安符，學著那些善男信女，認認真真地左轉三圈，再右轉三圈。
隊伍前面的喬笙似乎剛發現摔倒的人是她，這會兒大呼小叫地跑過來。
不行不行，還是得找個機會送給他。
他開始考慮，自己是不是應該告訴她，關於那條愛爬樹的魚。
就在這一刻，頭快要埋到地底下的于渺渺，聽到了那個極其動聽的聲音。
清晨微微起了霧，山嵐深濃，般若寺坐落在山頂上，遠遠望去，廟宇正門修建得古色古香，莊嚴肅穆。
「這個平安符……是上個禮拜媽媽帶我去般若寺祈福的時候，我幫你求的。」
雖然家裡一直供奉著菩薩， 但于渺渺自身其實是不信教的， 所以對於在周末的大清早被強行叫起來這件事情，她十分不滿。
不知道這個願望算不算過分，于渺渺心裏打起了鼓，剛剛說出口時的勇氣蕩然無存。
「說來聽聽。」
對方回以一個紅色的平安符。
陸啟從來沒有騙過她， 既然他這麼說， 自己也沒有什麼好擔心的了。
遊人似海，很多都湊在香爐邊點香。
如果這個世上真的有神明存在。
想和你在一起，度過每一個四季更迭算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