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現在是大課間， 距離上課還有段時間， 喬笙向來愛湊熱鬧，忙不迭抓住于渺渺的袖子往人潮熙攘處趕：「快看快看， 肯定是在那採訪你們家顏倦呢， 我們快過去看看！」

聲音很輕，就像是揚在風裡的沙，無聲無息，了無痕迹。

「不過也真奇怪，顏倦怎麼不見了呢，多好的機會啊，說不定還能上電視呢，我要是這輩子能因為成績好上一次電視，我家裡的七大姑八大姨都得高興死，天天燒高香。」

于渺渺愣了下， 忍不住皺眉。

操場上蟬鳴依舊此起彼伏，卻從未如此刻般動聽。

高挑清瘦的少年雙手枕在腦後，耳朵里塞著副白色耳機，漫不經心地躺在草坪里聽歌，遠遠望去，側臉洒脫又從容。

對方似乎是聽到有聲音，下意識伸手摘了耳機，偏頭望過來。

顏倦聽著她天真又誠懇的話語，唇角忍不住上揚。

他笑起來的時候，像三月的春風迎面吹來，又像黃昏時分絳紅色的天空。

她說到這裏，笑容里有些羞澀，卻又帶著傷感，「可能我就是一個無法滿足的人，因為我現在最想的……卻是回到剛入學的那一天。」

總之，溫柔又短促。

他開口，語調微低，懶洋洋的，彷彿將醒未醒。

「親愛的……反正顏倦也不在這，我們先走吧，你剛剛不是說有道英語題要問我嗎？」于渺渺偷偷瞥她，小心翼翼地開口。

距離高考只剩下兩周的時候， 顏倦又分別獲得hetuｂｏｏｋ•cｏm.ｃoｍ了物理和數學方面的兩項全國金獎。

所以哪怕內心再渴望，也不敢伸出手去。

「渺渺，人都是要向前看的。」

甚至， 市裡還派了記者過來採訪。

而被記者和攝影師圍住正在接受採訪的人，竟然是趙熠然。

一出來， 看到教學樓旁邊的噴泉被圍得水泄不通。

回到那個陽光明媚的盛夏，讓我重新遇見你，認識你，喜歡你三年。

顏倦本來就不喜歡跟別人提及自己的家事，自己還是不要在這裏亂八卦了。

「人怎麼這麼多啊……」

「嘖……渺渺，我怎麼覺得，你們家顏倦很快就要變成名人了？」

于渺渺聞言，不怎麼在意地回：「他本來就很有名啊。」

「啊，謝謝。」

「別啊。」喬笙卻突然笑了，「好久沒見過趙熠然了，我都快把這個人忘了。」

就比如現在，于渺渺越是想讓時間走慢一點， 它就偏偏更快。

心臟像棉花糖一樣柔軟，于渺渺輕手輕腳走到他旁邊，也跟著坐下來。

顏倦開口，習慣性地朝她遞過來一根耳機線。

也好過像現在這樣，因為對未來不確定，所以每天都活在即將與你分離的恐懼里。

她戴上耳機的那一刻，那個嗓音沙啞又深情的香港男歌手，正在低唱：「很多東西今生只可給你，保守至到永久，別人如何明白透。」

偶爾有風吹過，梧桐樹沙沙作響，可是就在他們並肩坐在草坪上聽歌的這ｈｔtｐs://ｗww.ｈeｔｕbｏoｋ•ｃom.ｃｏｍ一刻，彷彿天地寂靜無聲，什麼高考，排名，志願，統統都變得不重要了。

午後日光溫柔得毫無攻擊性，光影映在他漆黑眼瞳里，模糊又溫柔。

周圍人聲嘈雜，接下來記者又問了些什麼問題，于渺渺已經沒心思聽了，滿腦子都是喬笙說的話。

耳機里的音樂播放到了尾聲，他開口，不知道是在告訴她，還是告訴自己。

等於渺渺氣喘吁吁地趕到操場後面的時候，幾乎沒費什麼力氣，就在寬闊整潔的草坪里找到了那抹藍白色的身影。

于渺渺看清楚他的模樣，頓時警鈴大作，幾乎是下意識地扭頭去看喬笙，卻看到對方不說話，只是定定看著趙熠然。

她記得，顏倦平時不想上課的時候，最喜歡去操場後面的那塊空地發獃。

不遠處隱約傳來刺耳的上課鈴，于渺渺的眼裡心裏，卻只有身側這個眉目如畫的少年。

人越是長大，就越是明白「世上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的道理。

顏倦好像不喜歡這種人多的場合。

可她仍覺不夠，如果可以，她還想把這個世界上所有最好的東西，全都給他。

電視劇里的霸道總裁都是這麼演的，一定要端著高高在上的架子，基本十集都不見得會笑一次。

最開始的時候，他在他的世界里寂寂行走，她在她的世界里杜撰了一千遍他們的故事。

這個階段的他，對於很多事情都無能為力，給不了承諾，也給不了未來ｈttps://ｍ•ｈetuｂｏok.ｃｏm•cｏm。

人群里，記者似乎剛問完一個問題，只見趙熠然有些為難地撓了撓頭，半晌才道：「這個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顏倦的媽媽身體不太好，他有時候晚自習會請假回家陪媽媽吃飯，至於具體的家庭情況，我沒問過，他也沒說過。」

時光兜兜轉轉，十年後倘若路邊重逢，是否還能笑著說一句，好久不見。

她的語氣里三分平靜，三分洒脫，剩下的，卻是掩飾不住的在意。

下午，記者和扛著三腳架的攝影師到達銀樺的時候，于渺渺和喬笙恰好剛從小賣部買完話梅。

距離高考越來越近了， 最近感覺自己越來越急躁，越想做好一件事情就越是做不好。

「顏倦，你怎麼在這兒啊，今天市裡來記者採訪你了，你不知道嗎？」

「太煩了，不想去。」

腦海里有片刻的疑慮閃過，不過她晃了晃腦袋，很快就打消了。

等到兩個人一路小跑過去， 扒開人群往裡面湊，這才發現雖然圍了很多人，不過大部分都是來湊熱鬧的。

「我的意思是，不僅僅在銀樺有名，可能很快在連州市也要出名了，畢竟長得這麼帥，智商還這麼高，放在哪都埋沒不了。」

他是她青春歲月里最秘密的寶物。

身邊的喬笙還在嘰嘰喳喳說個不停，于渺渺卻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說了句「我先走了」，就匆匆從教學樓邊跑開。

永遠都不會變嗎？

其實我知道癥結是什麼。

于渺渺仰頭看他，似懂非wｗｗ.hｅｔuｂooｋ•ｃoｍ.ｃoｍ懂地點頭，半晌，還是忍不住小聲道：「顏倦，我覺得你以後畢業了肯定會特別厲害，會賺很多很多的錢，成為那種……」

因為人群中並沒有顏倦。

毫不猶豫地伸手接過，怕被對方聽到自己過於劇烈的心跳，于渺渺下意識地深呼吸，然後戴上耳機。

不知道為什麼，她莫名相信他此刻就在那裡，也相信，這個秘密除了自己沒人知道。

到底意難平。

喬笙圍觀了一會兒，若有所思道。

午後蟬鳴一聲又一聲，埋進越來越刺眼的陽光里。微風席捲著熱浪，吹亂了她的長發，和藍色的校服裙擺。

我只是害怕， 我們也會像其他人那樣，高考過後，各奔東西。

「這些我沒怎麼想過。」他伸手，像是安撫般，很輕地摸了摸她的頭髮，「我只知道……不管是現在的于渺渺，還是十年後的于渺渺，在我心裏，永遠都不會變。」

想了半天都想不到一個合適的形容詞，她乾脆換了種方式描述，「就像偶像劇里的那些男一號，站在金字塔頂端，成為所有人仰慕追逐的對象。而且，如果按照劇本發展，你應該會變得更加成熟，也更加……唔，高冷。」

她聞言，怔忡了很久。

頓了頓，又低低補充一句，「對於我來說，我最想逃離的人生階段，就是讀書的時候。」

「顏倦，我記得小學的時候，每次在路上和_圖_書看到那些初中生都會很羡慕，做夢都想讓自己也變成初中生。後來真的如願以償地上了初中，又覺得高中生活可能會更加精彩和自由。」

像只半路棲息的蝶。

良久，她才回過神來，有些受寵若驚地眨了眨眼，緊接著像是想要表忠心一樣，無比堅定地回答，「你也是！你在我心裏，也永遠不會變。」

于渺渺沒話講了，只好默默站在一邊陪她。

可是我不能跟他各奔東西。

等看清來人是她之後，神色緩下來。

那雙喜怒總是最明顯的眼睛里，此刻像是蒙上了一層紗，瞧不清神色。

是啊，他這樣的人，應該有更加遼闊的天空。

稍微平復了一下自己急促的心跳，于渺渺朝他走過去，怕他聽不到，特意提高了音量提醒。

顏倦的媽媽身體不太好，這個于渺渺也知道。可是為什麼，從來沒聽顏倦提起過他的爸爸呢？

梧桐樹鬱鬱蔥蔥， 梔子花香氣正濃，銀樺高中門口的電子屏幕上幾乎晝夜不息地滾動著他的名字， 所有人都在感嘆，他真的是個難得一遇的天才少年。

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個總是遊離於人群之外的孤傲少年，竟然在她面前卸下重重防備，終於變得觸手可及。

這片生機勃勃的草坪，彷彿將學校一分為二，將所有喧囂隔絕，只剩下靜謐美好。

而在他的遼闊天空里，她又會歸於哪一隅呢？

「聽歌嗎？」

從高一到現在，她的勇敢和怯懦，自私和無私，甜蜜和驚慌，全部都交託在這段名為暗戀的歲月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