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不妨廣德帝轉頭坐回了御案之上，正色道：「大理寺左少卿孫紹宗接旨。」
聽皇帝終於問起了正事兒，孫紹宗忙躬身道：「陛下，將士們遠征在外，家中妻兒卻被人肆意折辱，這等事情若是傳揚開來，必然會挫傷軍心士氣。」
「似你這般工於權謀機變，即便對時局稍有裨益，卻又把綱紀法度置於何地？！」
難道說……
說完之後，孫紹宗就支起耳朵，想要看皇帝對此如何應對。
「等到此案真相大白，即可對外宣稱，張安是發現了張彪的所作所為，出於義憤才失手殺了張彪。」
既然是要宣旨，剛才扶起自己來幹嘛？
皇帝是因為自己查到了『童男童女』的案子，所以情緒有些失控？
「偏那張安糊塗，又已然在獄中自盡，即便朝廷安撫其家眷，怕也難免有人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不等孫紹宗搭話，廣德帝又自說自話道：「倒也怪不得他心焦，內閣的票擬批下去也有六七日了，不知你可曾查出什麼端倪？」
和-圖-書結果等了半晌，卻只聽到三個平淡無奇的字眼：「說下去。」
自覺火候差不多了，就在那御案后嘆了口氣：「你畢竟年輕識淺，一時糊塗也在所難免，幸喜你未曾私下行事，而是先稟報給了朕，不至於一錯到底。」
這樣做，既能避免軍中袍澤兔死狐悲物傷其類，也能順勢立下一個『忠孝仁義』的表率，可說惠而不費一舉兩得。
然而他心下琢磨的卻是：自己這回的確是犯了忌諱，可皇帝這般雷霆震怒的，卻似乎有些過頭了。
廣德帝語氣和緩了些，等到孫紹宗起身之後，又道：「張安既然死在獄中，過錯便足以抵償，他在湖廣立下的功勞，朕會加倍賞賜給他的妻兒。」
這差事對孫紹宗而言，倒也不怎麼為難，反正有後世的條文可以參照，再加上李文善這個法律專家從旁協助……
「因而……」
「微臣遵旨！」
孫紹宗第四次翻身跪倒，這回倒是情願了許多。
「唉。」
「另，魏守根、和*圖*書王保長被毒殺一案，轉由大理寺偵辦，限期一月，務必將涉及此案的惡賊一網打盡！」
寥寥幾句，就將張安殺叔一案的動機，從私仇轉為了公憤，而張安不堪受辱而自盡的行為，也成了『忠孝兩全』之舉。
「陛下~~~！」
「陛下，臣那日聽聞張安吃了官司，便去張家探問究竟，卻無意間在張彪家中發現許多蹊蹺……」
此前孫紹宗幾次覲見，廣德帝都是和顏悅色的模樣，如今冷不丁咆哮起來，直唬的孫紹宗後背一涼，忙屈膝跪伏于地。
廣德帝目視著匍匐在御案前的孫紹宗，依舊是聲色俱厲：「你辜負的不是朕，是這天下的百姓，是那『青天神斷』的名聲！」
想要揣摩上意，果然沒那麼容易！
孫紹宗將當初在張彪家中，發現的種種異常，簡短節要的說了一遍，又將暗中追查過程中，王保長、魏守根同日被人毒殺的事情娓娓道來。
「事後張安雖不曾後悔為民除害，但以侄殺叔畢竟是違逆人和圖書倫，為全忠孝，就在獄中自盡而死。」
這明知故問的……
這不脫了褲子放屁么！
「若旁人說出此番言論，朕雖未必賞識，卻也不至於動怒——可這話從你、從一個大理寺少卿口中說出來，朕卻是失望至極！」
「另一樁案子？什麼案子？」
「起來說吧。」
孫紹宗心下揣度著，口中仍是一句：「微臣遵旨。」
孫紹宗一個響頭磕在地上，繼而失態的仰起頭來，淚流滿面的羞愧道：「臣糊塗昏聵，竟……竟不識陛下一片苦心，還請陛下重重降罪！」
口中顫聲道：「微臣……微臣有負聖恩！」
說到這裏，孫紹宗忍不住稍稍遲疑了一下，這才繼續道：「因而臣以為，不妨將其與另一樁案子併案處置。」
砰~
當然了，皇帝賊喊捉賊也不是沒有可能。
廣德帝一把拍在御案上，勃然怒斥道：「大理寺是什麼所在？天下綱紀之總憲，朝廷法度之表率！朕讓你到大理寺任職，是希望你能夠正本清源，重現當日許泰在任時和圖書的盛景！」
然而回應孫紹宗的，卻是一句冷森森的反問：「孫紹宗，你如今身居何職？」
「臣代張安的家小，叩謝陛下隆恩浩蕩！」
而廣德帝方才見他痛哭流涕的模樣，卻哪知道他是臨時扣弄出來的？
心下雖然腹誹著，孫紹宗嘴上自然不敢怠慢分毫，忙繼續道：「以臣之見，不妨先將張吳氏受辱一事按下不表，全力追查張彪虐殺少年乞兒的案子。」
廣德帝口中說著，卻是起身繞過御案，親自將孫紹宗從地上扶了起來，動情道：「朕要的是能臣幹吏，卻不是善於權謀機變的佞臣滑吏！」
孫紹宗心下無語，卻急忙規規矩矩的重新跪倒。
從這方面考慮的話，或許太子順利登基，對大臣們來說反倒是一樁好事——至少這貨是個好揣度、好糊弄的主兒。
說著，又重新匍匐于地。
一邊說著，一邊藉著袍袖的遮掩，反手往眼眶裡亂扣。
最後總結道：「臣眼下雖還沒有切實的證據，但從種種跡象來看，張彪與人合謀殘害少年乞兒ｗwｗ•ｈeｔｕｂｏｏｋ•cｏｍ•com一事，應該不會有假！」
這……
「陛下！」
孫紹宗心下咯噔一聲，隱隱覺察出自己疏忽了些什麼，可此時卻也容不得多想，忙恭聲道：「蒙陛下隆恩，微臣剛剛出任大理寺左少卿一職。」
就聽廣德帝肅然道：「但凡大軍征伐在外，歹人襲擾其眷屬的事情便時有發生，為徹底杜絕此等喪心病狂之舉，著令大理寺自即日起擬定相關律例——此事由你與右少卿李文善總攬，並交由內閣審議。」
「你能有此覺悟，倒也不枉朕多費口舌。」
看來八成是忠順王自作主張了！
孫紹宗趁著眼淚沒幹，正準備繼續往那苦情戲里演。
孫紹宗『動情』的呼喊了一聲，以頭搶地道：「臣必然深以為戒，若有再犯，不用陛下懲處，臣也無顏苟活於世！」
說到這裏頓了頓，然後又道：「這次便先罰俸一月以儆效尤，若有再犯，朕定不輕饒！」
「陛下！」
等到他重新起身之後，廣德帝忽又話鋒一轉，不咸不淡的問：「聽說勇毅伯前日，曾經去過大理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