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見練平兒有什麼動作，閔弦背後的門就自己緩緩關上了，見老人一直站在桌前，她才笑了下。
「沒用的。」
「老先生，現在打包？飯菜都還沒怎麼吃呢，還冒著熱氣呢！」
「也不知道計緣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
而這會，練平兒終於也停了下來，所停留的位置正是昨夜她落到大芸府城中時所看到的酒樓。
「我與前頭的那個小姐是一起的！」
「閔爺爺！」
店小二笑笑。
閔弦連連感謝，在小二下樓后又趕緊回包間吃菜，重點對付的就是那一大碗菌菇肉湯。
「我叫練平兒，受人之託前來找你，如果你願意，我今天就能帶你走，如果你還要猶豫，那今天之後在我這也不會有機會了，我實話告訴你，我來之前出了點事，這會也不想在大貞久留。」
「多謝小姐！」
「但你若跟我走，就能治療傷勢恢復修為，再次成為站在雲端的仙人，比起你現在的得過且過總要好吧？」
「是是是，多謝了！」
「沒事沒事。」
「哎。」
天氣很冷，閔弦穿得也不夠暖，加上手上冬季的開裂和人老體弱，所以收拾起東西來並不利索，練平兒皺眉看著，但也並不多說什麼，更沒有不上前幫忙，等了一小會，才等到老人收拾完。
「那，那就多謝小姐招待了！」
「進去吧。」
「所託之人可是恩師？」
閔弦點了點頭，想了下回答道。
閔弦站起身來，向著練平兒鄭重地躬身行禮。
練平兒已經不想在閔弦這裏浪費時間了，直接起身走到了閔弦背後，打開了雅間的門，毫不留戀地走了出去。
「知道知道，老人家，您這擔子就別挑上樓了，放櫃檯邊上吧。」
閔弦略有忐忑地坐下，凳子還沒焐熱就小心問道。
「哼，丟了一顆仙心，還說得出這種話？」
閔弦愣了愣，坐下身子沒有多說什麼。
看到老人的神態變化和這一句話，讓練平兒再次微微一愣，她當然能品出其中的一些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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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樓上，最靠近樓梯口的雅間的門開著，正對著門的位置，練平兒脫了絨皮披風坐在那裡，一名店小二正從裡頭出來，閔弦向著店小二點了點頭，就進了雅間。
「對對，就是現在，就是要趁熱！」
這使得練平兒眉頭緊皺，定神看著眼前的老人，看著老人在冬季卻算不上多厚實的衣物，再看著老人手上的開裂和污濁的指甲……
閔弦微微一愣，搖了搖頭沒有接這話，而是繼續敘述。
「咚咚咚……」「客官，上菜。」
閔弦平靜地看著練平兒，後者冷笑一下直白回答。
閔弦轉頭看去，見到女子已經步入大堂，在裡頭夥計熱情的招待下上樓了，內心稍猶豫一下，閔弦也趕緊硬著頭皮挑著擔子進去，見一名小二迎了上來，閔弦趕忙道。
這聲音直接嚇得老人身子一抖。
樓梯口傳來的聲音讓閔弦心下大安，然後又對著下面道。
小二的聲音在門外響起，練平兒說了一句「進來」，門就被從外打開了，這大清早的大酒樓內也沒有什麼生意，所以後廚很空閑，直接有兩名店小二托著托盤上來，入門的時候，托盤上的整雞和臘鴨、豬肉和燉湯都散發著一陣陣誘人的香氣，看得閔弦不由咽了口口水。
……
「沒幾天就過年了，這兩天這生意會好一些，一天多的話能賺百十文錢。」
這次或許是因為吃飽了，或許是因為身子暖了，或許是因為心中高興，也或許是不想讓飯菜涼了，哪怕擔子重了一些，閔弦挑著擔子走起來的腳步也比之前要輕快不少。
「小二哥，小二哥～～～那位小姐付賬了嗎？」
練平兒收回手不再做別的嘗試了，只是認真地盯著閔弦。
練平兒不信邪，伸手一點，一道法力裹挾著靈氣再次從閔弦膻中穴匯入，在其身中遊走一圈。
「折算銅錢的話差不多一百多文吧。」
「容我收拾一下，小姐稍等，稍等片刻就好了。」
「放裡頭就行https://m.hetubook.com.com了，多謝小二哥！」
「你說呢？」
「好香啊！」
「一天工時去大門大戶的家中寫東西會貴一些，但也要不了一錠金子，這位小姐，我只要八十文錢，八十文錢就好了！」
這會閔弦沒有再去街上擺攤，一路像是趕著走，過街穿巷在大芸府城內走了好一陣，額頭又微微見汗的時候，才入了一處偏一點的城坊，再走了一會到了一處籬笆圍成的小院落中。
店小二將六七包油紙包放進前後兩個小木箱，那邊櫃檯上的掌柜也朝著閔弦叫喚一句。
「小姐是誰啊？我老了，記性不好了……」
「客官請慢用，我們不打擾了，有事你們叫一聲就行了。」
「閔前輩，坐吧，不至於還要我站起來扶著你坐吧？」
閔弦勉強客套一句，就再也忍不住誘惑，拿起筷子端起碗就開吃，也不怕噎著，大口夾菜大口吞咽，對付燒雞之類的更是直接上手。
練平兒神色也漸漸緩和下來，坐正身子等候閔弦發言，後者笑了笑，開口敘述道。
而在二樓的樓梯口雅間，此時的閔弦像是想到了什麼，趕緊起身跑到門口衝著樓梯方向叫喊道。
屋內傳出老人的笑聲和孩童的歡呼聲，聽得屋外的練平兒頻頻皺眉，看來閔弦是真的不會走了，再望了院子一眼，她才化霧離去。
練平兒沒說話，閔弦倒是同兩位小二道謝，後者點了點頭，帶上門走了出去，雅間內就只剩下了默不作聲的練平兒和看著一桌菜發獃的閔弦。
「做了一段時間的凡人之後，曾經的一些想法也漸漸遠去，現在的閔弦，只想好好過完餘生，然後安然睡去。」
老人低頭看了看桌面，他準備的紅紙其實並不算多。
「當初我為了拖住計先生片刻……」
「哼，我才不會轉告這些，我只會說你不來，讓他們把你當個被計緣嚇昏了的叛徒。」
「就這樣，曾經的仙修高人沒有了，只剩下一個空活了像做夢一般的幾百歲之後，在hetubook.com.com城中獨自過活的老頭子閔弦……哎！」
練平兒直接轉身離開，閔弦就趕忙提起扁擔挑著兩個木箱子跟上，他速度不快，但前頭的練平兒顯然沒有刻意等他的意思，所以只能盡量加快腳步奮力跟上。
「你在這裏寫一天的生意有多少錢？」
「所以我說你天真，若非你們大師兄及時趕到，拼著身受重傷擋了計緣一下，你以為你那師兄能逃掉？」
「小二哥，方便借個食盒嗎，我想打包～～」
「放心吧，我們給你看著。」
「呃，多少錢啊？」
「沒有用的，我此生已經不能再修行了，這一點我還是清楚的，計先生等於是收走了我的靈根，我連靈氣都感應不到了，修什麼不會有結果，吃什麼仙丹妙藥都只會流出身體，而且，閔弦雖然已經是一條爛命，但也不算得過且過……」
閔弦說到這頓了頓，而練平兒了諷刺地笑了一句。
閔弦也沒有回頭，更沒有討要那八十文錢，只是等練平兒離開了許久之後，才幽幽低語一句。
「好好，給您打包，但湯水帶不走，請稍等，我去拿東西。」
「可是我找回了一顆人心。」
練平兒最後三個字咬得比較重，手掌中也直接出現了一錠小巧的金錠，別看不是很大，但至少有二三兩。
「那日，我醒來之後，已經被計先生帶到了一處山巔……」
閔弦心中是激動和複雜相交融的，練平兒在他眼神中看到了種種複雜的神色交織變化，最後那一抹激動漸漸淡了下去，眼神也慢慢變得渾濁，神態和姿態變得謙卑。
「嘿嘿嘿，快進屋快進屋，好多好吃的呢，還熱著！」
「好了，小姐我們去哪。」
這客棧裏面本就不算冷，雅間裡頭更是有擺好的炭爐，哪怕還沒關門，但閔弦一進到裡頭就覺得非常暖和。
「還未請教這位小姐姓甚名誰？」
練平兒再次微微皺眉，手中出現了一枚丹丸，這丹丸一出現就有一股淡淡香味瀰漫，下一刻，她屈指一彈，丹丸已經打在和_圖_書了閔弦的額頭，化為一片白霧匯入其七竅之中。
「客官您慢用，那位小姐付賬了的～～～」
走了快兩刻鐘，閔弦已經累得額頭見汗氣喘吁吁，唯一的好處可能就是總算不冷了。
「跟我走就行了。」
院內屋子的門一下子就被打開，一個七八歲大的孩子從裡頭沖了出來。
走到樓下，閔弦就打開了自己挑來的兩個木箱抽屜。
「我只問你一句，跟不跟我走？」
「這位小姐，您要寫什麼東西？」
「怎麼？看著能看飽？吃啊，反正我吃不下。」
閔弦臉上浮現喜色，連連點頭答應，手上也開始整理起攤位。
「閔某說說自己的遭遇吧，想必練小姐也會感興趣的，雖然我的記性確實不行了，但那一刻實在是畢生難忘。」
「有勞了。」
已經走到了大酒樓門口的練平兒腳步一頓，她就眯起眼回頭看了一眼酒樓通往二樓的樓梯口，然後才邁步出了酒樓。
「好，我給你一錠金子，今天你歸我，跟我走，閔！前！輩！」
「那我來你應該很高興才對啊。」
「老先生，剛剛那小姐留的錢有找零，說是給你，你過來拿一下。」
「好好，那太好了！」
閔弦低頭看了看雙手，搖了搖頭。
閔弦臉上浮現喜色，本以為不會有錢，而這個數他也樂意拿。
掌柜拿出了一小串錢，又擺了幾個銅板在櫃檯，閔弦連連道謝，取了錢又挑了擔子，這才高高興興地出了酒樓。
低頭吃菜的閔弦頓了下，咀嚼著口中的菜咽下之後，才抬頭看著練平兒。
一個小二從下頭上來，看了看雅間內的桌上，再看向閔弦。
「砰——」
看著閔弦此刻的樣子，練平兒更是有些氣不打一處來。
「你！好，八十文錢就八十文錢，跟我走！」
閔弦娓娓道來，講了計緣是如何帶著閔弦入了他自己的意境之中，又是如何作畫收了丹爐又收了他肉身元氣，然後帶著他來到大芸府城，留下修為盡失的他獨自在城中……
「過去確實也好似是做夢，也如夢境一
ｍ.hｅtubｏｏｋ.coｍ•coｍ般會漸漸淡忘，我只是個糟老頭子，如何記得住幾百年間的事呢……」
閔弦拱了拱手。
練平兒一臉淡漠的看著老人，忽然間狠狠在桌上一拍。
「還請練道友代為轉告恩師，雖師育之恩深重，但閔弦此生也為恩師做了夠多了，也請道友轉告幾位師兄師姐，閔弦永遠不會忘記同他們的情誼！」
閔弦向著這位小二和掌柜拱手，然後在小二的幫助下蹲身放下扁擔，隨後才緩步上樓去了。
閔弦的身體籠罩了一層朦朧的白光，但幾息之後，一片片白霧從其體表滲出，就像是熱氣消散在冷空氣中，直接就這麼消失了。
但老人只是沉默了片刻，緩緩開口道。
「只能說，如今我們道不同不相為謀。」
「閔弦，你是真傻還是裝傻？你的一身修為去哪了？你的心氣去哪了？」
在閔弦還在抬頭看著這富麗堂皇的酒樓和招牌的時候，前頭的女聲已經在催促了。
哪怕是此刻的閔弦，說起這些來依然聲音微微顫抖，對面的練平兒都能想象出當初閔弦的那一份絕望，更好似感同身受般能體會出那種場景，心中也不由升起一種恐懼。
很快，吃的全都上桌，兩個店小二本事出眾地一人托兩個托盤，一共七菜一湯，滿滿佔據整張八人方桌。
「多謝了，多謝！」
「阿果，阿果，看閔爺爺給你帶什麼回來了，阿果～～～」
心中思量一瞬，練平兒舒展眉頭說道。
「天真！」
那邊掌柜也抬頭說了一句。
眼前的女子是誰老人根本不認得，甚至有點看不清，但他漸漸回想起來了，這種看不清的感覺，似乎是一種很久遠以前自己該知道的東西，是屬於某些修行之人會用的手段。
沒過多久，手上嘴上還有油漬的閔弦就下了樓，店小二幫他在後面提著一些油紙包，想來是酒樓並不想出借食盒，但閔弦還是很高興了。
「快看看快看看，有好東西呢！」
練平兒這麼說一句，閔弦也笑了，邊笑邊搖頭。
「呵呵呵，或許吧，但師兄確實是逃脫了。」